其實勖陽最近也是頻頻動搖。

關于“上進”這個事情。

原本她已經心淡如水了，隻想平平靜靜旱澇保收地過好後面的日子。把重心放回家庭，專心陪老媽和狗子。之前那段能夠義無反顧投身事業的支撐沒有了，總得留點心力作爲可持續發展的能量。

原本其實已經想得挺透徹了，不然也不會在西院越待越安逸。

但越和楚波夏婷這類人相比，越能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不同。所謂回歸家庭，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找的台階。她欠缺強烈的目的性，主動性和行動力也不足，能走到一個位置，倚賴的是每一個優秀的團隊在背後堅定地推動着。就像楚波說的，一旦要爲自己盤算，她就一片茫然。

楚波是“停不下來”，而她關心的是“變得更好了嗎”。

“上”去了，然後呢？

站在楚波的角度，想必也會在心裏歎息一聲，果然是夏蟲不可語冰吧。

所以，的确，機會都是給想要得到機會的人的。她既沒有那麽渴望，也就無謂是否被“流放”。工作一旦隻是個工作，在哪裏、做什麽，都毫無差别。

驅使她重新開始思考的是柯一維。

他倆之後的工作前景要如何計劃，這問題一直在她心裏盤旋。

她當然百分百确信，一旦面臨這個問題，柯一維一定會把決定權交給她，自己主動接受調配。

但她不能太自私。她必須要爲柯一維考慮，不可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犧牲。

其實跳脫出來想，事情很簡單。報備了就自然分開，分開也無非就是一個在東院一個在西院。他們不是全單位第一對情侶，應該也不會有什麽特殊待遇。

真正切實得到了特殊照顧的是當年的她和楚波，據說是空前絕後。幾年之後想起來，單位之所以對他倆特别開恩，首先還是因爲兩個人的合作确實默契，無懈可擊，屢創佳績。老天爺在那些日子的确曾在那方面分外眷顧他倆，兩個人是用硬碰硬的實力拼下了話語權。

因此勖陽在考慮，爲了她和柯一維的以後，是不是也該努努力拼一拼談判的資本。

講真，404這個團隊在整個行業的新隊伍中都算亮眼，磨合很快且蒸蒸日上。她和柯一維的“三個月”期滿之際，離成團一年也不遠了。一個穩定運轉又默契度高的團隊，短期内是輕易不會被拆散的。——此處說的是成員。

太多中層對好的團隊虎視眈眈，隻待有機會能坐享其成了。夏婷和楚波，不都曾經來試過水探虛實嗎。

僅僅她不在的這幾天，三個人就輪流被不同部門借走去幫忙了，有那麽一兩次還是陸靖一出面授意，這誰敢不從。

一聽柯一維說這事，勖陽的護犢子本能又發作了，“你們不能跟他們說，手上還有好多活兒幹，去不了嗎？”

柯一維一貫的不當回事：“不至于的。順手，都是小事。”

這團隊不是人呐——他們是“業績”。

新入職的小朋友們縱然活力無限幹勁兒十足，幾次三番激發起了幾隻老鳥對往昔峥嵘歲月的懷念，但再怎麽樣，也還是“家”好。

離培訓結束還有兩天，勖陽已經歸心似箭了。

夏婷說：“你說會不會讓咱們一人領幾個小孩回自己家定向培養？”

勖陽吓一跳，“不能吧！這麽草率？”

“我哪兒知道啊，我就是這麽猜測啊，”夏婷一扭頭又去和楚波“交流”，“大師您覺得呢？今年一個部門能輪上幾個新生力量續命？”

楚波搖搖頭：“誰知道。聽領導的。”

夏婷也搖搖頭，“大師，你要是稍微有趣一點，我就追你了。”

大師沒想放過她，“那還真是太幸運了。”

勖陽在一邊忍笑忍得也很辛苦。

“所以陽陽人家得和帥氣弟弟在一起，這搞不好就是前些年被你弄出來的心理陰影，”這話題好死不死又回到了她身上，“诶，陽陽，聽說柯一維和你挺好的？這可真難得。我看那孩子還不如楚大師呢，一天也說不出三句話來。你别是有特異功能吧？怎麽特别招這類人群呢？”

有的人就是這樣。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就算了吧，每個問題還都像别有用心地設計過，你怎麽答，她都預設好了接下來的走向；你不答吧，她肯定又等着笑你沒意思有什麽可當真的。

最惡心的是拿不尊重他人隐私與感受當做真性情。

勖陽說：“我特别招的都是像你一樣優秀的人呀，大主播。”

夏婷這人很令人無語的點就在于，她慣愛招惹你，你若總忍讓，她勢必得寸進尺；你放手怼她一下，她反倒說不出什麽話來。

這也是一種特異功能。勖陽想。妥妥的抖M體質。

兩個女的暗搓搓交鋒的當口兒，楚大師已經接了個領導電話回來了。

培訓期将滿，領導打算來驗收一下成果。

三個人把簡曆鋪了一桌子給孩子們組團隊。領導給了一個主題，讓小孩們分組做個方案出來，以此來作爲部門分配的參考之一。

以往勖陽不太能參與到這個環節裏。這乍一見識，好家夥，這是做項目嗎？這是做愛豆團吧。

排兵布陣，比劃一下背景人氣專業能力脾氣秉性，找一個實力還可以順從乖巧不作妖的團出道。

“這幾個小孩挺好的，我平時看他們總在一起，上次做的陳述也是他們幾個人合作的，”勖陽認真給出意見，“所以他們幾個人已經可以做爲基礎了，再補一兩個就行。”

楚波搖頭，“不行。這個女孩是領導家親戚，領導特别交代要給她找幾個能托底的。你說的這幾個人實力都太強了，她在裏面凸顯不出來。她必須得單獨拎出來，圍繞着她往裏配人。”

勖陽聽得雲裏霧裏，“組團隊不就要實力強的嗎？這怎麽還得凸顯弱的呢？”

夏婷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看着她，“你沒聽大師說這女孩是領導家親戚？”

“那又怎麽了？她既然弱，還圍繞着她給她配人，那配出來的組還能要嗎？”

“……大師，我也忽然間理解了你當時的感受了，”夏婷翻個白眼，“這孩子哪兒哪兒都可愛，可惜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你倆真行啊，真行，在一起是爲民除害，分開了是蒼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