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挺奇怪的。沒在一起時自然而然就往一塊兒靠攏,在一起了又忙不疊地避嫌,在對方身邊幾米開外就尴尬症發,手腳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向茹替她張望一眼,“你家小哥哥在前面呢。”
勖陽也看到了。柯一維和蘇忠義他們幾個人在出餐口附近的長桌,隔了五六排的距離,剛剛好能看清楚誰對誰——他恰好就正對着她。
勖陽和向茹習慣占領立柱後面的一個雙人桌小角落,安靜偏僻,也不會有人來拼桌,說話方便,視野也開闊。她倆在柱子後面一躲,很難被發現,但是整個飯廳都在視線範圍裏。
是個狙擊埋伏的好地方。
柯一維坐的那個位置,正午時分會逆一點點的光,這會兒飯廳也清靜,他身後出餐口的人少了,一片片大玻璃窗也在坦坦蕩蕩不遮不擋地發亮。
他就披着滿身的光,頭發也綴了一圈星星點點的金邊,白色T恤的短袖卷上去露出結實的手臂,皮膚也被照得愈發地白而亮,整個人好像都被照耀得透明。
柯一維整個人都在人堆裏發着光。
勖陽想,他才是太陽吧。這樣的人間美好是她配得到的嗎。
“你看什麽呢?”向茹順着她的眼神也望過去,“喔,你看他呢啊。你說這幾個男的是不是都有點毛病,這是什麽季節,都曬成那樣了,都不說去把窗簾拉上的嗎?有一個是一個都不太聰明。”
……确實。戀愛腦濾鏡需要時常被正常人類們打破一下,拯救戀人們漸漸下降的智商和日益退化的眼神兒。
“你說,”勖陽把目光調回來,“他到底是看上我哪兒呢?我一直都挺想不通的。”
向茹說:“你問他啊。”
“我問過啊,他也說不出個什麽來,就說願意和我待着。”
勖陽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眼神渙散,“這就是日久生情吧?待一塊兒久了就産生了慣性依戀?”
“不是都說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嘛。我倒覺得他說得很誠懇,在一塊兒待着舒服比什麽怦然心動都是更必要更靠譜的标準了。”
向茹當之無愧是他倆最稱職的後援會,“日久生情才好呢。像咱們這種性格的人,慢慢了解了之後在一起,更穩定也更牢固。真要一見鍾情,激情四射那種,咱們還是有點單純天真的,太容易受傷了。”
勖陽不語。向茹說得對。
“趕着走吧,走一步看一步,”她說,“我也實在想不了那麽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事是怎麽發生的。”
“不用想那麽多啊,就順其自然吧,老天已經給你們倆安排好了,你倆就一步一步走過去就是了,”暖心的向茹麻麻,“陽陽,你早就該得到幸福了,不要不自信。他碰上你是他祖上積德,也是他的運氣。你倆人都那麽好,好人在一起是應該的。”
勖陽不服氣,“我好就好了,他好你又知道了?”
“他不好能抓住你不放?最起碼他眼神兒好。”
女孩子之間的真感情難能可貴,不僅體現在你墜落谷底時的不離不棄,更難得在能分享你的喜悅,陪着你走向你自己的光明。
向茹也是她的藥。鎮魄安神,消炎止痛,活血化瘀,通宣理氣。
好人在一起是應該的,同頻的人能相遇也是天注定。
小哥哥發來微信監控了,“加餐吃了嗎?”
勖陽拍拍腦袋,還真忘了這個事。
她一邊敲“吃了特别好吃”一邊趕緊張羅向茹,“來來,咱倆把這個幹掉。”
“啥?水煮蝦?”向茹拎起來一隻,“你做的?這蝦不便宜吧,超市買挺貴的了,我得下點決心才能買這種,你這出手可以啊。”
勖陽無語,“對啊,你看我像買這種蝦還會做出來的人嗎?”
向茹立刻反應過來,“我知道了,不會是你家小哥哥做的吧?”
“他說是他媽媽做的,”勖陽立起根幹淨手指去戳手機,“他昨天回他父母家了。”
“難怪,這味道也不像是生手能做得出來的。”
向茹忽地想起一個問題,“那你說他和他家裏說你倆的事了嗎?”
“我們倆商量的都先不說,”勖陽想了想,老實說,“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忍得住。”
向茹噗嗤一笑,“我怎麽覺得從你口中說出來的這位小哥哥和我之前所認知的不太一樣呢?”
“實話說,我自己都覺得貨不對闆,”勖陽垮了個臉,“這人欺騙性太大了,之前以爲是個懶羊羊,現在看來是個灰太狼。”
向茹笑得打跌,“那看來和我兒子的心理特點也差不多。”
這倒也沒什麽不對,“确實可以算做哥兒倆吧。”
一想到家庭問題,勖陽整顆心就沉下來。
“你是有兒子的,如果是你,你怎麽看這個事?”她向向茹咨詢,“兒子找了個大十歲的女朋友?是不是聽說過沒見過。”
向茹聽得出她的介意。
勖陽不是習慣把情緒訴諸于口的人,隻有她憑一己之力實在消化不下去了,才聽得到一聲半聲壓不住的呻吟歎息。從向茹結婚生娃之後,她甚至很少在業餘時間主動找她聊天了,善解人意得讓人心疼。
最近這段日子算是她傾訴欲望的井噴。但向茹反倒是放心的,因爲知道得來不易。
這感情來得太猛也太不可思議,充滿了奇幻的反叛味道。勖陽從小循規蹈矩,她一時之間負擔不了這樣龐大又沉甸甸的情感沖擊。
一個人久了,就不太會相信還能被另一個人堅定地選擇。又何況是根本意想不到的一個人。
向茹理解她的介意與焦慮。
但如此介意,也還是讓自己閉上眼睛,邁出了這一步,該是有多不安就有多珍視吧。
“其實你和他看着沒那麽大的年齡差,真的,不騙你,”向茹安慰好友,“我也不知道如果是我,會怎麽樣。但是我隻能說,是我兒子要找共度一生的伴侶,他自己開心比較重要。我會尊重他的選擇,因爲我希望他永遠是開心的。”
勖陽被向麻麻說得想哭,“你是安慰我吧。”
向茹溫柔地說:“事實就是這樣。”
“其實我也想了,如果我們真的走到那一步,分不開了,”勖陽紅着鼻頭發着狠,“那我就讓他跟家裏說,他本來是喜歡男人的——看看這招好用不好用。”
倆人又笑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