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柯一維到底也沒留下來吃飯。
他告訴盧英另外有飯局,其實是就近去小李那兒蹭個飯緩緩神兒,再進行下一步行動。
盧英很遺憾,但也對這懂事的孩子倍加有好感。
吃飯時,老母親屢屢暗示,旁敲側擊,這孩子老實厚道有眼力見兒啦,尊老愛幼受福星兒認可啦,懂規矩識大體有分寸不讨厭啦,當然了個兒高腿長帥氣特有面兒啦。總之是上上下下從頭到尾有的沒有的統統給誇了一遍。就是說到一點時,些許惋惜,“太小了。”
年齡,永遠無法填補的bug。
勖陽看上去是不爲所動的,“小不小都跟咱沒關系,您能别瞎琢磨了嗎?”
“我覺得可惜啊,唉。哪怕小五歲也行啊。”
“媽,小五歲我也敬你是條漢子。”
其實她是理解的,不然也不會自己做了那麽久的心理建設。
她家老母親這态度也很暧昧不清,“太小了”到底是怎麽了呢?行還是不行呢?真官宣時,接受得了嗎?
“不過你倆看着也沒差那麽多。”
“嗯,他長得着急。”
“别瞎說,孩子多精神。”
“那你就不能直接說我長得嫩?”
誇自己閨女太難了。她這一輩兒的多數老母親都沒這出場設置。
“那我看他跟你挺親的。”持續下套。
“我天天在單位把他當兒子養着,他不和我親不是大逆不道嗎?”勖陽不給一點點假設的機會。起身收拾碗筷,“一會兒你睡個午覺呗?我出去一趟。”
老母親雷達開啓,“你幹嘛去?”
“去圖書館還本書,這都卡時間了,再不去就得扣錢了,”勖陽一口氣說得噼裏啪啦,“很快就回來。”
——圖書館個鬼啊圖書館。
越是解釋得多,越是掩飾得多。
去圖書館這種說法,也就是哄哄她家社會經驗樸素的老母親。天天上班忙成狗,又沒打算考點啥執照學曆,哪兒有精力心情去泡圖書館,有那閑工夫還補覺呢。
不過是也實在找不出更“真”的理由。和父母住在一起,生活作息愛好習慣都在眼皮子底下,你玩成什麽樣他們知道,宅成什麽樣他們也知道。勖陽這種自己一個人關家裏能換着花樣排出個課表哄自己玩的奇異物種,但凡主動提出要出門了,其反常程度絕對不可小觑。
所以相形之下,“去圖書館”是僅有不那麽奇怪的說法了。
但“很快”是不可能“很快的”,這年頭随便剪個頭發Tony們都恨不得給你按根兒操作,就好像他們也按時計費似的。
她答應了柯一維陪他去剪頭發。
柯一維的頭發是長了。也有可能是最近陪着她東跑西颠,心思又一直不定,精神狀态影響形象。頭發已經沒有型了,時常這邊翹一绺那邊翹一绺,按下了這邊又起來那邊。劉海也擋着眼睛,一開車就狂甩頭,偶爾切換回JPG模式,常讓她有巨型大古牧的即視感。
這就太污蔑404第一門面的尊嚴了。
上午柯一維腦袋上是蘸着幾滴藍藍綠綠的墨水走的。勖陽很爲難,不知道是該告訴他還是裝沒看見。好在小哥哥主動發來微信表達了對這個事兒的苦惱以及預約檔期的委婉意向,這孩子形象的疏于打理多少也和她有一些關系,勖陽的确也沒什麽理由拒絕。
她當然也并不想拒絕。畢竟周末隻占到一周裏的七分之二,他們有餘下整整五天的時間可以裝姐弟,裝同事,裝上下級,裝陌生人。
隻有這短短的兩天能夠用來争分奪秒地做戀人。
或許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時不我待。
匆匆奔下樓的時候勖陽很激動,她一顆心都在撞擊胸腔,像要噴薄而出。奔赴向喜歡的人,把自己的來處抛在身後,瞞着全世界。像叛逃,更像私奔。
這很浪漫,轟轟烈烈,蕩氣回腸。
柯一維開了小白車在樓下等。
他已經把兩個人共同完成的“鎮車之寶”都放置好了。勖陽一上車就注意到了。
這個工藝本身不複雜,又是兩個人分工合作,所以雖然用時不多,他倆還是怼出來了一套像模像樣的“車飾”。——簡單是過于簡單了,重在獨一無二且意義非凡。
柯一維對“葵花向太陽”的概念念念不忘。事實證明他是對的,明亮的黃和清爽的藍撞在一起就是搶眼好看。
勖陽在車挂的那一張寫上“平安”,挪車牌列了号碼。幾張卡片的背面都标注了“K&X”英文花體,是他們倆姓的首字母。待墨水幹透,簡單地過了個塑,四角加了金屬夾包邊。
柯一維看得出很開心,一路開着車哼着歌,時不時還撥一下綴了琉璃球流蘇的專屬車挂。撥弄一下,還要看勖陽一眼,小男孩也有他獨有的“嘚瑟”。
勖陽要提醒他好幾次,“看前面呀。”
勖陽也很開心。她從上了車就開始興奮。好像不是陪他去剪頭發那麽日常的小事兒,而是兩個人在策劃一場漫長遙遠的自駕旅行。
柯一維約的那位理發師炙手可熱,提前預約了也要等半個小時。
小孩很可愛,翻着雜志問她:“你想要我剪什麽樣的發型?”
勖陽也嫌自己官方,“什麽樣的都好。”不過她也确實是這樣想。
戀愛中的人大概也都對“廢話”不具備辨别能力。柯一維仍然受用不已,甘之如饴。
勖陽怕他誤會自己不走心,認真地給意見,“不過天熱,可以短一點。”
她坐在他身後刷手機。
理發師偶爾會往她這邊看兩眼,又和柯一維低聲說笑些什麽。聲音很小,她聽不清。
那孩子從鏡子裏看她,看着看着又笑起來。
有點傻。
習慣了看他的側臉,正面這麽看,他真的好像小孩子啊。
特别是笑起來的時候。他居然也能把眼睛笑成一條縫。白白的,呆呆的。
勖陽被他那好看的小笑眼撩得心裏很是柔軟。——真行,他還能長了一雙笑眼。沖這雙眼睛,也不能留太長的劉海啊,暴殄天物。
以前怎麽沒發覺他原來這麽愛笑。看來每位JPG男孩都是待解鎖的寶藏。
隻不過她頻頻被那理發師莫測高深的眼神給弄得不太摸得到頭腦。
剪完頭發,404的門面又光芒萬丈了。
煥然一新的小笑眼柯一維征求意見,“可以嗎?”
“特别可以,”勖陽真心得不能再真心,“這個發型超級适合你,好看極了。哎呀,帥氣逼人呐。”
柯一維被她誇得有點心虛,沖着鏡牆端詳半天,“真的嗎?反正我是讓他給剪短點了。”
——柯一維對“短”的認知顯然和Tony老師們所謂的“短”不在一個标準上。從勖陽認識他,就沒見他像大多數同齡男生一樣剪過那種整個腦袋都好像滲着寒氣的利落短發,一直是藝術氣息濃郁又青春的流川楓發型,一張臉要擋住三分之二的那種。他又有些俏皮的自然卷,剪掉了是有些可惜。當然,這也不能掩蓋他就是臭美又自戀的本質。
所以這能把眼睛眉毛都露出來的尺度,真是突破了小哥哥的極限了。
勖陽着實是很喜歡他的新造型,目光灼灼地把柯一維盯得很不好意思。
他那相熟的理發師過來,拿了個小袋子遞給勖陽,“這是今天給女士的額外贈送。”
勖陽吓一跳,下意識看向柯一維。
柯一維接了過來,和理發師打了個招呼,“沒事的,是朋友。”是對她說。
朋友說:“你好好表現,别委屈人家。”
“得嘞。”
勖陽總有種被坑了的感覺。這不是羊入虎口吧。
出門的時候,柯一維很自然地扶着她的手肘,把她整個人箍在懷裏推着走,就像所有十來歲小男孩那賴賴唧唧黏黏糊糊的一個樣兒。
這行爲也就是幼兒園的認知水平吧,不能再大了。
勖陽被他弄得沒辦法,這麽個走法主要是比較熱。
她把他的手撸下來攥住,牽着他。
柯一維馬上手指扣緊。鎖死。
這家夥還幼稚地搖了搖。簡直了。
從空調房裏一出來,熱氣頓時把人撞了個跟頭,手心裏都滲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勖陽終于受不了了,“我能不能挽着你?”
“?”
她沒好意思跟他說,這哪兒是牽手啊,這是被他提拎着好嗎,成年爹帶未成年女兒,金剛狼第三部嗎。
這該死的身高差。
然而小哥哥不樂意,“我不。要不我手沒地方放。”
……這人剪了個頭發就自動開啓了黏糊模式啊。
雖然已經不能說時間還早了,但兩人心照不宣地在街上慢慢溜達,一時半會兒還不太想回家轉。
一回去,這一天就算結束了。
這家理容中心在市區邊上,不算繁華地段,但卻是妥妥的富人區配置。幅員遼闊人煙稀少……且足夠清靜。
出門沒幾步就是寬敞的快速路。下午的兩三點鍾,在路邊呆望五分鍾也過不來三輛車。居民區都是不高的小樓小别墅,一擡頭就是夏天午後的藍天白雲,像不小心嗆了一口薄荷味兒的漱口水,爽,又上頭。
這種距離感和空間感讓勖陽很放心,很踏實。
陌生的地方總是能給予不可思議的安全感。
她雙手的汗都蹭在柯一維的手、胳膊、半邊衣服上了。這半邊蹭得差不多了,再換另一邊。
她逗柯一維,“你熱的話就放開我。”
柯一維嘿嘿笑,“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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