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陽一直拖到下班,都沒有把準備了許久的禮物交給柯一維。
柯一維肉眼可見地開心,車鑰匙在手裏接了又抛,走向小白車的步子都在跳。靜下來聽聽,他甚至在哼着歌。
他跑了幾步,爲她拉開主駕駛的門,“你來?”
勖陽搖頭,“你開吧,我有點累。”
不是累,是心慌。
柯一維心無旁骛,專注地開心着,“那我開。上車。”
這幾天她都沒有和他一道回家了。這次還是爲了達成她蓄意的陰謀而必要的鋪墊。
但話說回來,原本她就不應該放縱自己上他的車。
心慌意亂,所以也就沒什麽心思聊天。難得柯一維這一路特意慢慢地開,還特别努力地主動找話題。
勖陽當然是明白的。可怎麽說呢,很可愛,很心疼。
再慢也是開車,不知不覺就到家了。
……意思就是沒法再拖了。
“其實你以後别總這麽花錢了,”勖陽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從近處下手,“自己掙錢也不容易,一張一張畫來的。嗯,我的意思是,别總給我花錢了。”
說完就想打自己臉。好好的跟柯一維談掙錢不容易,這是選的什麽鬼切入點。
柯大少爺果然完全不當回事,“沒有啊,也沒有什麽,真的是我順便買的。”
“反正就是那個意思。你又不是沒有目标的人,存些錢以後好做工作室啊。”
“省錢是省不出工作室的,該花的錢還是得花。”
勖陽嘟囔,“行吧。反正你們這豪門小公子不知人間疾苦,我說了等于白說。”
她松了安全帶,伸手到後面去拿包。當然,胳膊短,車略大,努力了幾次仍然夠不着。
柯一維看得發笑,右手輕輕推推她快拗折了的肩,“我來。”
勖陽立即彈回到椅背上。
但他側過身子,頭發蹭過她的肩膀,煙草味兒的香水霸道地侵襲過來,還是瞬間就讓她半邊身子麻痹了,像一灘爛泥,動都不能動。
可怕的是,有那麽一刻,她自己明明也有一股沖動,想要順一順這小動物的毛。——巨型的動物幼崽。
這事兒大了,真大了。
她接過自己的包,吞了口口水,穩一下心神。
“其實——”
柯一維搶了個先,“其實我想送你的是這個。”
勖陽的話被生生噎了回去,“……啥?”
柯一維把手裏那東西向她送了送,“你看看啊。”
是一幅畫。并不很大,A4紙大小,用簡單的畫框裝裱好。不看内容的話,就和大悅城那些小家居店裏賣的裝飾畫一樣,乍看也沒什麽特别。
但要看内容的話——
勖陽的臉又燒了起來,“……又是我啊。”
“嗯,”柯一維低下頭去,把空調調低了幾度,“之前那張,畫得不好。”
之前被她和張曉雯發現的那張速寫,匆匆地面了世,和404另外兩位成員的速寫像都釘在了那塊松木闆上。404雖然成立時間不長,但集體榮譽感和團隊意識沒的說,一榮俱榮共進退。
實際上,唯有這次勖陽是不太情願的,她琢磨了好久用個什麽理由能把自己的那一張拿下來私藏。
她知道,自己的這張速寫和張曉雯榮可欣的那兩張不是同期産出的,作者在創作時的心情也肯定是不一樣的。她沒有根據,但她就是知道。
可畫是絕無僅有的,不像照片,可以無限沖洗。畫就一張,在松木闆上公示了,她自己就沒有了。
“我盡量貼着那一幅的意思畫了,”柯一維說,“但是這幅絕對比那幅更好。”
再說下來就沒底氣了,“那個,留個紀念吧。”
這份獨一無二的禮物成功地彌補了勖陽的遺憾,也打亂了她原本的計劃。
“嗯,”她輕輕說,“我很喜歡。”
接下來呢?
柯一維像隻大型犬,眼睛黑黑的,濕潤的,帶着幹燥又沖的煙草味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的,安靜乖巧地等在時針秒針緩緩的走動中。
特别像家裏安靜乖巧的福星兒。
勖陽又一次按捺住了想要上手撸毛的沖動。
按捺得很辛苦。
“嗯……我想問個問題,”她咬着嘴唇,“今天是爲啥要送我這麽多的禮物呢……是因爲昨天我說了要送你禮物嗎?”
“沒有啊,本來就想送你禮物的,”柯一維目視前方,手指敲着方向盤,“不需要什麽理由吧。”
勖陽聽得出他聲音裏的緊張,他甚至有些發顫。
“我其實是很想感謝你的,幫我很多忙……也很照顧我,單位也是,家裏的事也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她努力說得平和些,腦子也在努力運轉着找出路,“可是我忽然不太想送給你了……和我所收到的相比,我那禮物太拿不出手了。”
她知道自己後悔了。
柯一維卻松了一口氣,“有什麽拿得出手拿不出手啊,”他飛快地,幅度很小地瞟了她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來,“禮物是承載心意的。”
即使那心意會被辜負嗎。
算了吧,既然是遲早的事。
“那你先不要看,”勖陽拉開手套箱,把小小的精緻的信封放進去,“你……你到家再看吧。”
柯一維說:“好。”
他當然等不到回到家。他待她上樓,再按捺了個三五分鍾,就迫不及待地要看他的禮物了。
做手作的人都有一種自然而然的技能,他一碰觸到那個信封,就能确定它從表及裏也是出自她的雙手。
手作的觸感是有天然的素樸的,融合了作者的心意和汗水,紙張上都會有渾然而成的凹凸。
她做了一套三支書簽給他,用了白色和藍色渲染,三支都是不同的紋理花樣。一面是圖案,一面手寫了他的名字,用三種不同的字體:柯一維。
忽然想到她問他,小維哥,哪種藍色?挑一個。
她暈染了一片天空給他。簡單,清淡,自由,充滿期待。
柯一維拿出附在裏面的一張小卡片,那是她寫給他的話。
啊,緊張的來了。
忽然有人笃笃笃大力敲擊車窗。
柯一維吓一跳,卡片險些脫手,“你——你怎麽回來了?”
勖陽滿臉焦急。
“你沒事吧?”她說,“送我去趟醫院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