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一維愣了愣,“噢。”
雖然并不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嚴肅認真,不過當她褪去領導的title,在單位之外的地方這樣鄭重其事和他說話,這氛圍的凝重感俨然是翻倍的。
他好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心裏七上八下,等着大人的判決。
“其實吧,我都已經猶豫好久了,一直沒好意思跟你說。”
勖陽擰着手裏那瓶果汁的瓶蓋,擰了再旋緊,旋緊又擰開。
“我确實是個車盲啦,基本不認識哪輛車對哪輛車。不過這輛我還是認識的……因爲,”她躊躇了一下,看了看已經緊張到一動不動的柯一維,“因爲我欺負過它。”
柯一維懵了,“啥?”
“可是我當時也不知道這是你的車——當然了,誰的車都不應該,嗯,就是……我在沒啥理智的情況下,踹了它幾腳。”
柯一維想起來了。這時間也不算特别久,當時目睹的那畫面感也挺沖擊,他毫不費力就知道了她要“坦誠”的是個什麽事。
但他還是想要逗逗她,“你踹哪兒了?”像被蟲叮了一樣蹦起來圍着車仔細勘察。
勖陽果然緊張了,“我沒沒沒使勁兒真的,我就踢了後面那輪胎幾下,肯定沒碰到别的地方。”
“那你估計是踢到輪毂上了,我還奇怪了之前我這輪毂怎麽莫名其妙就出了問題。”
柯一維眼睛盯着輪子,“你可是夠狠的,修它我明年保費得漲不少了。”
其實是根本沒法擡頭看她,怕笑場。
“啊?那是不是你還去修車了?難怪我之後好幾天都沒在停車場看見它……哎呀,那要不我把修車的錢轉給你吧,你告訴我多少錢,好不好?”
勖陽倆眼黑黑地掏手機看卡上餘額,蓦然發覺就快要紮車底下那家夥肩膀一聳一聳的活像罰跪玩螞蟻的魏無羨一樣。
她戳他一指頭,“你幹嘛呢?”
柯一維裝不下去了,笑得歪在車上,“等你賠錢呢。”
勖陽從沒想過自己可以被這煙不出火不進的小子玩,氣得團團轉,隻想連人帶車一起踢。
柯一維配合着她的“暴怒假掴”倚着車東倒西歪,笑得眼淚狂飚。
他笑倒也不稀奇,但是看他能笑得這麽開,實在是第一次。
柯一維也是會大笑的。這真是這一天最奇妙的發現。
“其實我那天也看到了,在樓上,”柯一維笑夠了,抹一把臉上糊的淚和汗,“可是我完全沒往你身上想啊。因爲我記得那時候看到的人是長頭發,而且還要瘦好多。”
他倒是一度懷疑是不是張曉雯,不過很快就推翻了這個設想——張曉雯平時根本不會挑那架大單反,她嫌沉,舉不動。
勖陽有些難爲情,“那可能是因爲那會兒我爸剛去世不久,我還在孝期裏,不能剪頭發,也有很多忌口不能吃,樣子就有點……那啥。”
“沒有沒有,就是有點不一樣而已,”柯一維忙說,“而且你長頭發也挺好看的。”
勖陽嘟囔:“都看不見我臉,還能看出來長頭發好看不好看?真是直男的嘴騙人的鬼。”
“你說什麽?”
“沒。”
“天黑了,”柯一維站起來,“回去吧。我來開。”
勖陽确實累了。全身肌肉緊繃,精神高度集中,一放松下來,整個人都攤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這開車真不是人幹的活兒。難爲這幫男的還一個個把車當老婆。
勖陽努力不讓自己真睡着。
柯一維說:“你要是累了就眯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勖陽忙撐起身子,“喔,沒事沒事,我不累。是你累才對。”
柯一維笑笑,“我也沒事。”
避過了晚高峰,車速就快了很多,很快就回到市裏了。
“你剛才說需要忌口?”他問她,“這也是孝期裏的規定嗎?”
這是個有點久遠的話題了。有些日子沒有被提起。
“也不是,沒規定守孝都要這樣,是我自己發願的,”勖陽說,“我聽說,如果能爲去世的親人吃一段時間的素,那也是在爲他積德,是會對他好的。”
柯一維問:“那你吃素吃了多久?”
“一百天。”
其實可以更久的。但是她吃素,媽媽就陪着她也吃素,人歲數大了營養跟不上是不行的,所以就隻好及時停下來吧。心意到了,也就可以了。
“你那時候真的挺瘦的,”柯一維往右邊瞥了瞥,“你和阿姨很辛苦吧。”
“也還好,”勖陽往後靠了靠,揉揉眼睛,“别說這話題了吧。”
柯一維忙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以爲她哭了,騰出右手來抽紙巾給她。
勖陽搓着臉笑了,“我沒事啊,我隻是困了,眼睛有點睜不開。”
柯一維松了一口氣,不敢再說了,專心開車。
到家了。
勖陽暈暈乎乎下了車,已經困得呵欠連連。
柯一維看得發笑,“你自己上樓行嗎?”
“行,我沒事。”又一個呵欠湧上來,簡直了。
勖陽晃了兩步,終于想起來要關心一下下屬,“那你開車慢點。”
柯一維笑,“我也累得要命了,開不了車了。”
“啊?”勖陽的盹兒吓醒了,“什麽情況?是我把你累着了嗎?”
她噔噔噔跑回來,“對不起啊,我就說我挺笨的,肯定會讓你挺累的,那這這這要不我給你叫個代駕吧?好不好?我現在就叫。”
“叫什麽代駕啊,”柯一維又一輪惡搞成功,按住她劃拉手機的手,“我這幾天都在李子那兒湊合睡。車就放你家樓下吧,我走回去。”
“啊?”勖陽把他的爪子甩開,“你們年輕人夜不歸宿都是這麽随便的嗎?說不回家就不回家?”
“反正我也自己住,”柯一維的小酒窩在頰邊邪惡地冒了出來,“你現在也會開車了,不然明天你開車捎着我?”
勖陽慌了,“啥?我敢開你敢坐嗎?”
“你敢開我就敢坐啊,”柯一維拍拍車窗,“那不然你踢它這事怎麽解決?”
把柄捏在人家手裏,勖總氣焰馬上就消了一大半,“那我都承認錯誤了……”
“承認錯誤是一回事,你欺負它它也是會有感覺的,不然我這半年開這輛車怎麽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柯一維言之鑿鑿,“所以正好,你跟它培養培養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