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新活兒動工更早到位的是新榮譽。
陸靖一從市裏開會回來,就帶回了捷報。西院報送的404小組宣傳片,在一項青年工作者團隊的宣傳評比中得了個二等獎,與一等獎的評分僅有兩分之差。
是什麽造成了這個微妙的差距呢?
“哪兒哪兒都好,就你們這個名字,人家說了,太抽象,”陸靖一氣哼哼,“我就說你們改個陽光積極正能量點兒的名字,起碼那一看就有主旋律相,非得搞個這麽非主流的。要不然,妥妥的第一名。”
勖陽奇道:“名字都得打分?”她甩個鍋,“那我們當時也不知道這片會拿去比賽呀,這是怎麽話說的。早知道得這麽嚴謹,不就是個名字嘛,改籍貫都行,給獎金就行。”
她笑嘻嘻問領導,“說了半天,好歹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拿了個獎,有沒有獎金發呀領導?”
陸靖一沒好氣,“賴我,要是早告訴你們這片兒有大用,你們是不是還得再仔細雕琢雕琢?”
“那必須的。”看在獎金的份兒上。
陸靖一也知道沒有馬兒不吃草,“單筆獎金不多,不過也夠你們吃頓好的了。我會打個招呼,到時給你們計入績效。”
勖陽還是笑嘻嘻,“謝謝領導。”
陸靖一不與她玩笑,“見過楚波了嗎?”
“見他幹嘛?”
“好歹很快要合作。”
“刻意創造機會去見也不太正常吧,”勖陽知道領導的心思,“私事不會耽誤到工作的,您放心。何況我和他也沒有私事可言,公事公辦,我有專業操守的。”
陸靖一知道多說無用,“行行行,你自己看着辦。”
回到404,勖陽先派張曉雯去和楚波聯系要資料,才把好消息宣布給小夥伴們知道。
官方歡呼之後,榮可欣即刻問:“領導,那咱這是不是得漲點錢?”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有獎金,也有績效,不過也别有太高期望啊,有即肯定。”
這一波才是真情實感地歡欣鼓舞。
在場的哪裏有人缺那一兩百塊的獎勵,隻不過是“榮譽”,價值感被滿足了,所以分外驕傲得意。
人不過就是活那一點“被肯定”。
榮可欣提議:“領導,不如咱們大家聚一聚玩一玩吧?這半年光幹活加班了,咱們都沒正經團個建呢!”
勖陽也正有此意,“好呀!那就今天下班吧?大家都可以嗎?如果湊不齊咱們就另外再挑時間。”
幾個人一拍即合。
團隊剛組織起來的時候,家裏也還風雨飄搖,媽媽情緒時常失控。勖陽惦記着媽媽,自己也沒有心情,哪裏搞得了團建,能把團支撐起來就不容易了。
半年,恍然之間,從冬到夏天。
團隊小有小的好處,人少事兒少,行動敏捷,說去幹啥一輛車就走了。
小也有小的弊端。才四個人,不熱鬧,點菜都點不了幾個,去唱歌吧也挑不到主題更漂亮的大包廂。
不過他們是一般的團隊嗎?他們是擁有着美食兼玩樂博主張曉雯的團隊。
少女把吃喝玩樂一條龍安排得妥妥當當。誰都沒想到在幾家當地著名高逼格超豪華酒樓的左右夾擊中,還能被她找到一家文藝清新的私人小會所,鬧中取靜得來又服務全面,要不是各自都有家屬要交代,幾個人都想就此留宿一晚,回味一下上學時合宿的感覺。
團建這種活動的意義就是,你會發現天天在自己旁邊工位人模狗樣敲鍵盤的那位同事,原來還有兩副面孔呢。
張曉雯呆呆地咬着飲料吸管,“我維哥這是不是瘋了。”
一開始還是四個人其樂融融阖家歡樂,吃完了飯換個包廂去唱歌,五分鍾的功夫,404的首次團建就成了柯一維一個人的狂歡。
勖陽想,這孩子日常得壓抑成什麽樣,能一有機會就盡情放飛,判若兩人。
挑的都是快節奏的舞曲,要麽就是搖滾朋克,總之不蹦跶扭動不開麥。得虧是個10人大包廂,真要是可着四個人的規格訂房,還真招不開他這玩命的旋轉跳躍閉着眼。
開始三個人也還都唱幾句,後來就不唱了,搖着鈴鼓看着柯一維歡脫地從包廂一頭蹦跶到另一頭。
“我維哥剛才喝得也不多呀,”張曉雯已然看傻了,“這是酒精催化變身嗎?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維哥,這真是今天的意外收獲。搞不好他這是失戀後遺症?”
勖陽倒是覺得很是可愛,舉着手機給柯一維拍視頻。
這位聲稱“暈鏡頭”,這會兒也不暈了,還極有鏡頭感地直奔她這機位而來,互動得那叫一個歡實。
榮可欣由衷,“我維哥真是适合搞搞幕前,他這真是被耽誤了的唱跳愛豆。”
勖陽逗他,“那你倒是說說,他是被什麽耽誤了?”
榮可欣舉手投降,“我錯了領導,咱别搞這個咬文嚼字兒。”
張曉雯提議,“要不咱們搞個選秀項目,就像PRODUCE101似的,給我維哥量身打造一下,你一票我一票,維哥肯定能出道!”
“行,你寫策劃書,我幫你遞到陸總辦公室。”
“那算了吧!就當我沒說啊。”
“曉雯子你這粉絲含金量也不高啊,真替你維哥感到悲哀。”
“你滾遠點!”
這邊打打鬧鬧着,那邊音樂倒是忽然舒緩下來了。
“嗯?這是誰的歌給頂到前面來了,”榮可欣扒拉着張曉雯蜘蛛精一樣的爪子,“快去給維哥切歌,快去快去,别掃了維哥的興緻。”
“别動,”柯一維說,“這就是我點的歌,我要唱這個。”
張曉雯和榮可欣對個眼神兒。也不知道他是醉了呢,還是裝醉。
他要唱的這個歌,好麽,這是告白神曲吧。
梁靜茹給的《勇氣》。
“他是失戀後遺症,”張曉雯這次确定了,“他這就是失戀後遺症,打擊太大了。艾瑪,我可憐的維哥。”
柯一維靜靜坐在吧椅上抱着話筒唱着歌,迷幻的燈光明明暗暗輪番打在他臉上,勾勒得輪廓越發深邃清晰,這——挨千刀雕塑出來的美貌,真是的。
勖陽覺得這一面的柯一維,很是讓人,心動。
要是年輕個幾歲,說不準這這兒唱《勇氣》的,就是她了。
這氛圍太容易犯罪,不是久留之地。
兩位男士的車都留在單位了。幾個人扶着柯一維從會所出來時,也已經将近十點,周邊飯店酒樓的客人陸陸續續也都在往外走。路邊有點亂,他們就往前走了幾步,挑了個清靜的路口等車。
勖陽鬼使神差一側頭。
怎麽就這麽正好,離得不遠那家五星級大飯店裏,正走出來幾個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個,衣冠楚楚,彬彬有禮,挨個和人彎腰握手微笑送上車。禮數周到,無微不至,合适得挑不出一點錯處。
“得給您添麻煩了領導,這段時間您多關照。”
“客氣了小楚,好好幹啊,前途無量。”
“謝謝領導栽培。”
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就像他這個人,挑不出一點纰漏,可就是讓人那麽想保持距離。
榮可欣遲疑地問她,“領導,那幾個人是不是——是楚大師還有……?”
“是嗎?我沒看清楚,”勖陽轉過頭來,“诶,問問你倆,看沒看過一個小品啊?‘你大娘已經不是你以前的大娘了,你大爺還是你大爺’。”
兩位小朋友一臉茫然,“沒看過。”
得嘞。暴露年齡。
這晚隻能榮可欣挑起大梁,把兩位女士和昏昏沉沉不知是真醉還是裝醉的柯一維挨個送到家。
距離上來說,路線的規劃應該是張曉雯先到,然後是勖陽,最後是柯一維。
張曉雯看着手機地圖,“诶?維哥家還有五六公裏呢,以前看有時您搭他的車,我還以爲離您家特别近。”
勖陽一怔,“啊,是,有時搭他的車。”
“維哥家那個小區以前我們家也看過,環境好,離郊區近,适合養老,交通也方便,前十幾年已經很貴了。可惜我家沒搶上好樓層,就買的現在這套。”
勖陽問:“都到了郊區了?”
“是啊,他就是住那兒的吧?”張曉雯心無旁骛,“不過他家好幾套房子呢,或許他平時住的不是那兒也說不定。”
“小榮,咱們先送曉雯子吧,然後我和你一起送小維回去,”勖陽想了想,“你重新規劃一下路線,我最後一個回。”
榮可欣還沒說話,張曉雯立刻反應,“那怎麽行!這麽晚了,老師您一個女生單獨打車太危險了!”
榮可欣也擺手,“對對對,那不行那不行。”
勖陽也沒堅持,“那好吧。”
本市也沒有那麽大。四個人回家這一路,幾乎就轉了大半個城。
把張曉雯送到樓下,收到她的平安短信,又開了至少二十分鍾,才到了柯一維的家。
附近都是漂亮的規格統一的小别墅,雖然看不真切,但空氣中漂浮的都是悠閑輕松的味道,擡頭能望見寬闊夜空,呼吸都比在市裏暢快舒适了許多。
所以大概“有錢”的感覺就是不着急,不擁擠,有選擇,不用搶奪,自然氣定神閑,心平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