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兩三天裏,通由勖陽而見識到的事情,算是爲柯一維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柯一維目前爲止的人生當中,真正算得上很難的時刻并不多。
有的人天生拿了跌宕起伏的劇本,當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平鋪直叙出來都是一部小說。那他這二十五年,就是不疾不徐耕耘着一部種田文,沒拼殺,沒搶奪,用不着考慮上位下位。安全是安全了,無趣也是真無趣。
長輩們大多希望子女能活得舒适平實,那是因爲他們經曆過驚風駭浪,明白平凡可貴。但紙上得來終覺淺,年輕時該撞的牆得一個不少地撞過一遍,方才說得上經事長智。
柯一維不是愛和自己較勁的人,他也很清楚自己的一帆風順是基于良好的經濟基礎。不缺錢這個硬件讓他少吃了很多虧,這是現實,沒的可回避。可他畢竟是個年輕人,甲胄還沒上身就讓他過解甲歸田的日子,他再佛系也過不下去。
所以迄今爲止他的所謂挑戰也好不痛快也好,多數都是自己主動攬來的。他學畫,旅行,堅持要做屬于自己的事業。不缺錢沒什麽好被诟病的,恥辱的是仰人鼻息坐吃山空。
他的朋友圈也多數是相似的人,因爲都處于同一環境中,經曆境遇都雷同。他即使偶爾小小地邁出圈,也是淺嘗辄止,說不上多了解除此之外的生活狀态。比如他原來的那個工作組,比如蘇忠義,後來的唐筱鯉或許也算其中之一。
不過以上事例也并未給他提供什麽正向的體驗,淺嘗辄止也就淺嘗辄止了吧。
但是勖陽不一樣。她像個黑洞,不知不覺就将他吸入其中。
根本等不到他決定是否靠近,他就已經卷入她的生活裏了。
或者說,她已經進駐他的生活了。
能與何人熟稔,相知,共享秘密,大概率是個玄學。莫名其妙,不由自主的,就被推到一處,糾纏交集。
“我知道你不會對别人說的,”勖陽說,“但是昨天的事,咱們單位很多人都看到了。你爲我挺身而出,我怕會有閑話傳出來,對你不好。”
“我不在意,”柯一維不以爲然,“不用放在心上。”
“但是我不願意你被胡說八道啊,”眼看着快進單位大門,勖陽不自覺把身子縮了一縮,“下班我自己回家吧,你就不必管我了,沒事的。”
柯一維并不理會她的擔憂:“明天再不管你,今天要有始有終。”
勖陽也不好多說什麽,再推辭未免矯情。
她并不是承受不起被指點議論,隻是不想連累他人。
人在江湖,玻璃心最是無用。她自己這十多年拼殺不是等閑而來的,早已摸索出在旋渦之中守住心神的法訣。隻要沒當面欺負到她眼前,所有背地裏的言論她都當是三五燕雀閑來吵嘴。何況她并沒做錯什麽,并不理虧,自然氣壯。縱有一瞬的低落消沉,但也很快可以重整旗鼓,絕無可能被輿論牽着走。
不夠堅定強硬,也絕無可能走到今天。
但事關柯一維,性質就不同了。
月光不可亵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