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一維到底沒有即刻返回。
勖陽發了幾條微信,石沉大海。再打電話,一直是忙音。
本來其實不必過分擔心,但蘇忠義自從得了陸靖一的令,三不五時就往404跑,一待就是大半天,有事沒事也過來泡着。蘇忠義可不比榮可欣和張曉雯好糊弄,眼角一斜就把全屋掃射一遍,堪比人肉打卡機。
蘇忠義也遠比一般年輕人會看事。四下一望,腦筋就轉了八個圈,非常擅長透過現象看本質。
所以縱使蘇忠義對勖陽算不錯了,勖陽也不敢對他全托一片心。不是所有人都像柯一維的。
可這個柯一維,他是怎麽回事。
勖陽的直覺告訴她柯一維近期的種種表現和他那作精女朋友有關。
她還直覺柯一維不會就此不聲不響私自翹班,他下班前肯定會回來。
女人的直覺堪比世界第八大奇迹。
柯一維回來了。趕在下班前一個小時。
勖陽眼疾口快,見他悶頭進來,先墊話過去,“修完了?”
柯一維的波段顯然還不太接得上,“什麽?”
勖陽端起杯子喝水,眼睛卻爍爍地盯住他,“陸總不是叫你去看看機器嗎?都修好了嗎?”
“喔,搞定了,”柯一維終于會過意來,“是有點麻煩,現在都沒事了。”
勖陽也不多言:“快歇會兒吧。”
柯一維從她這邊繞過來,“沒事吧。”
“嗯。”
蘇忠義照舊在和榮可欣張曉雯天南海北地神聊,還拿了個西瓜上來,三個話唠茶話會開得正開心,貌似倒是沒太關注他們這邊。
“柯一維同學可算回來了,西瓜都快放蔫了,趕快過來吃。”果然隻是“貌似”。
柯一維應了一聲,“得嘞。”沒動。
太累了。
張曉雯送了塊西瓜過去,“哇!維哥,你是怎麽了?你是去修電腦又不是去跑圈兒了,至于出這麽多汗嗎?”
他前胸衣服整片溻在身上,頭發也濕淋淋,像剛從泳池裏爬上來,清晰可見地滴着汗。
勖陽瞥了一眼。她也看不見,她也沒接話。
雖說她的直覺得到了驗證,不過對于這個人的閃爍其詞出爾反爾,她還是有點生氣的。
蘇忠義随口問:“陸總那屋的電腦我前幾天剛看過,是什麽又出了問題?”
勖陽心一提。
柯一維這人不會撒謊。你讓他提前準備準備,或許他還能接上幾句台詞;你讓他靈活随機玩個freestyle,那就太爲難他的能力了。
這次能和她呼應,還得說是倆人平時配合說瞎話有經驗了。換另外一個人,硬這麽接梗,想都不要想。
勖陽也不好出面替他擋槍。
好在柯一維答得波瀾不驚,“啊,是有個軟件崩潰了,我重裝了一下。”
“喔,我說陸總剛叫我去弄了沒幾天,又把你叫去了,我還以爲我活兒沒幹好。”
勖陽剛松了一口氣,又聽出點味道。原來蘇忠義在這個點上吃味兒了。
這可真是防不勝防。
柯一維嗯嗯哼哼了兩聲,這關就算過了。
他折騰了一會兒,很快沒了什麽大動靜,隻有鍵盤敲擊,想是切換到工作模式了。蘇忠義接了個電話,也下樓回自己辦公室去了,404回歸日常狀态。
勖陽确定柯一維微信挂上網頁了,即刻質問他:爲什麽不回我信息,也不接電話?一聲不響就翹班,很着急的好嗎?
……
十分鍾了,還沒回。
勖陽氣壞了。
她咣咣咣敲“一号”如敲門。
“好家夥,領導,您是在幹嘛?”榮可欣說,“這是在給維哥發摩斯密碼?”
勖陽沒好氣,“我看不見他,你們幫我看看他是睡着了嗎?”
柯一維忙提起聲音應,“沒有沒有,醒着醒着。”
勖陽氣勢洶洶:“看手機,我給你發了個文件過去。”
“……領導,手機壞了,”柯一維弱弱地,“你發郵箱吧。”
勖陽一聽手機壞了,火氣倒是滅了一半。
“手機怎麽還壞了呢?”
“剛掉地上給摔了,開不了機。”
勖陽心想你出去都出去了,不會順道再去修修手機啊。
老實人就幹點壞事都沒有自覺主動性。
那行吧,“那你看郵箱。”
審訊開始。
她問他:你不是說很快就回來嗎?
柯一維:我是想打個照面就回來的,結果出了點小狀況,我送她回了趟家。
勖陽:是不是鬧别扭了?一般這麽大的女孩子也不太會臨時找到單位來,肯定是有事情了。
柯一維:也說不上什麽事情。她一向這樣。
勖陽:解決了嗎?
柯一維看着屏幕上這問題苦笑。這哪解決的了。
唐筱鯉對他說:“柯一維,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挑明了說吧,我知道你不想和我結婚。”
他從沒想過被這麽直白地戳穿心思,倒是比較平靜。
“你對結婚的态度一直這麽含糊,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事的。我隻是不明白咱倆之間的問題出在哪裏,我想問你,你自己明白嗎?”
柯一維沒想過。他隻知道自己不想結婚。
他甚至也還不能斷言是不是不想和唐筱鯉結婚。
何況近期這一個多月,面臨婚姻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了。他沒有任何婚前的興奮感和歸屬感,他隻是心力交瘁,身心疲憊。
“我就覺得挺累的,”他也對她說一點實話,“尤其這段時間,我覺得特别累。”
回到家裏,開了冷氣,唐筱鯉反倒平靜下來。
她問他:“你是想說因爲我嗎?”
柯一維不太忍心答“是”。
而且他自己也還在迷惑,很多頭緒捋不清。他不想輕易去給這個現狀不負責任地下判定。
那對唐筱鯉,對他自己,對他們之間八年的感情,都不公平。
“柯一維你知道嗎?累的不止是你,我也累,我比你還累,”唐筱鯉說,“因爲我覺得我自己特别可憐。我一個人飄零在外四年,一直守候着那個結果,那個結果就是我最大的信念支撐,可卻不是我們倆都想要的。我不明白爲什麽我得苦苦哀求你,我才能靠近那個結果更近一點,我得靠着你的施舍才能接近我的目标。可我真的始終認爲,那是你我共同期待的,我從沒想過那會是你想逃避的負擔。”
唐筱鯉并不是個情緒十分外露的人,但這不是職場,她面對的也不是要鬥智鬥勇的客戶。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了。
“柯一維,你和我說說,我做錯什麽了呢?我怎麽就成了你的壓力呢?”
她做錯了什麽?
柯一維徒勞地按着手機的home鍵。不知是摔的還是燙的,總之是壞了,怎麽都啓動不了。屏也摔碎了一個角,沿着破碎的邊緣開始龜裂出紋理。
“不是你的問題,”他說,“我也沒想明白。我們都各自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