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陽隻是愣了一愣。倒說不上有多震驚。
柯一維有女朋友,她又不是頭一天知道。
隻是最近和他之間的氛圍有點太好,有點太好。好到居然令她忽略了他也是根有主的名草。
是她自己太得意,忘了形。
這真是勖陽很難會出現的錯誤。她一直在嚴格要求自己勿有行差踏錯,遠離一切會惹上是非的人事物,不碰别人的東西。再愛之慕之,也不能奪人之美。
是她這段時間太過沉淪。若不是“我女朋友”這四個字如冷水兜頭潑醒她,真不知道會走向怎樣的結果。
好險。好險。
勖陽對自己說:人家隻是客氣客氣,你就當真了?他也隻是禮貌性地照顧一下而已。
沒有任何意思的。
想明白了,神色一斂,恢複平靜。
她問他:“是有急事?”
事實上,柯一維自己也不清楚,“她沒說。”他又不會說謊。
所以這是想給個意外驚喜嗎?
還真是小女孩心性呢。
勖陽促狹地想,果然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她問他:“要去多久?什麽時候能回來?還回來嗎?”
柯一維也在想這個問題。說是出去看她一眼,但唐筱鯉恐怕不會輕易放他回來的。
他問小領導:“下午有什麽安排嗎?”
“不知道啊。待命吧。”腳本還沒改完,最快開機也得是明天。
勖陽并不是八卦的人。但柯一維三天兩頭請假,之前是去上課還好說,這工作時間溜出去和女朋友會面,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她問:“我其實一直想問你,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問題需要處理?”
柯一維說:“也還好。”
這怎麽說?說被結婚搞得精神衰弱?
“我是這樣想的。雖然确實單位也沒什麽急事,但是請假的話還是留待關鍵的時間吧,”勖陽盡量把話說得婉轉,“畢竟是工作時間,咱們最近又忙。而且——”
而且他那是什麽女朋友?明知道是上班時間,還非要他出去約會?
這也太不懂事了些。
勖陽内心微愠。
她半開玩笑,“你女朋友沒換人吧?”
柯一維沒明白,“什麽?”
“還是上次你和我說的那位嗎?”勖陽笑,在走廊窗台上一靠,“怎麽感覺好像小了好多。”
柯一維聽懂了,“她确實有時比較幼稚。”
是無奈,也是出于真心。
最近這幼稚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令他難以招架。
“她是臨時從外地回來,很快就要走,所以想和我見個面,”柯一維下了決心,“不會耽誤太久,我待會兒就回來了。”
雖說他就是不回來,勖陽倒也能及時編套說辭。可她這次不願意,所以不想給他開這個口子。
她隻是簡單說:“那你盡快吧。”
異地戀是辛苦,不過她也沒覺得這需要多感動。
第一是自己的選擇,第二,總不好打着異地戀的旗号去做讓對方爲難的事情。
勖陽習慣有一說一公事公辦,本身就非常不認可這種臨時起意在工作時間要私自會面的行爲,甚至可以列爲讨她厭惡的第一條原罪。
何況用“大老遠的來都來了”這樣的理由來裹挾,無異于變相的道德綁架。
因爲我爲你付出了這麽多,所以你必須俯首貼耳,忠心不二。
她之所以能留着陳建軍那麽久——說是那麽久也就是兩三個禮拜的樣子——最大的原因就是這人也屬于工作狀态嚴明的一類,上班就是上班,休息時再談别的,專心專注,不貼身,有空間。
說真的,要是給她一場異地戀,不知道會有多快活。不必每天報告吃了什麽喝了什麽,不用一個星期裏三四天都對着同一張臉。默默積攢思念,留待見面時讓情感奔騰翻湧,那才是真正的小别怡情。
作爲一枚非典型雙子座,不自由毋甯死。
怎麽柯一維這異地戀談得這麽累呢。看他被那小女朋友折騰得也是七葷八素沒什麽脾氣了。
勖陽直覺地不喜歡那個僅有一眼之緣的女孩子。
不過那和她又有什麽關系。
各人總是要回到各人的生活中去。
柯一維沒想到唐筱鯉就在他單位的門口等着他。
西院生态環境優秀,院裏院外都種滿了落葉喬木,盛夏天也不會被直接暴曬。唐筱鯉就把車停在路邊的陰涼處,見男友出門,搖下車窗。
“帥哥,去哪兒呀?”
柯一維實在沒有心情和她玩笑,并不上車,雙臂撐着車窗,“你這是要幹嘛啊?”
“沒事啊,都說了想你了,沒什麽事幹所以就回來探班,我能幹嘛呢?”唐筱鯉無辜地眨眨大眼睛,“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感不感動?”
柯一維是真的沒脾氣了,“我在上班啊。”
“就是要在想不到的時候出現那才叫驚喜啊,不然呢?”唐筱鯉絲毫不以爲意,“莫非我真的打擾你工作了?你這不還是可以出來麽?”
她拍拍副駕駛,“别矯情啦,上車,我們去兜一圈。”
柯一維幾乎被氣笑了。
“我沒請假,我和我領導說出來接個快遞,很快就回去,”他向上指指,“監控看着我,我再耽擱會兒,人事就會算我曠工。”
唐筱鯉挑挑眉,“曠工會怎麽樣?我們那兒是會降級扣薪,你在這兒也沒級可降,最多扣點錢,你在乎嗎?”
柯一維實在不想和她糾纏這些問題了。
“你到底有什麽事?”他說,“如果沒什麽正事,見也見了,我要回去上班了。”
“柯一維你敢走,”唐筱鯉叫,“你現在什麽意思?我大老遠回來見你,就讓你這麽嫌棄是嗎?你這班有什麽好上的,值得你這樣分秒必争?上班有和我見面重要嗎?”
柯一維忍耐:“你先回去,回頭再說。”
“我就不,你給我說清楚,你這麽重視你這工作,一心要拼事業,你這單位到底給你施了什麽法術,連我都成了你的絆腳石了?”唐筱鯉連聲質問,“還是說這單位裏有什麽人給你下了降頭,讓你這麽難離難舍的?”
柯一維聽不下去了。任他再遲鈍,也看出唐筱鯉此時情緒有異,她分明是找茬來的。
“你别說了。”
“我敢說,你是不敢聽嗎?”
“我沒什麽不敢聽,我覺得你得冷靜一下,”柯一維掏出手機,“你也别開車了,我叫代駕,你先回家。”
唐筱鯉從車窗裏伸出手,啪地打落了他的手機。
“誰要代駕!我又沒喝酒,叫什麽代駕啊?要送我你開車,我不要什麽代駕!”
門口傳達室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門衛保安悄悄伸出頭來觀望情況。
手機落在滾燙的地上,瞬時也炙得滾燙。按了半天沒動靜,柯一維強壓着胸中怒氣。
這樣下去,隻怕他們倆之間,遲早要先瘋一個。
他說:“把你手機給我。”
唐筱鯉警覺:“你幹嘛?”
“……算了,不幹嘛,”柯一維打開車門,“下來,我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