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這一下午過的,可真是太魔幻了。
勖陽本來想說“我打車回家就行”,或是“你不用特意送我”,可是一個小時之後還是坐在了柯一維的車上。
“你換車了?”這是一輛黑色的大SUV。——SUV勖總還是認識的。
不是上次那輛被她踹了好幾腳的小白車了。
柯一維說:“喔,是,今天開這輛。”
勖陽沒走腦子就問了:“那你有幾輛?”
“我這邊就這兩輛,車都在我爸媽那兒了。”
勖陽默默在心裏罵了句街。
有錢人的世界超乎了她的認知範圍。這是不是就是網上那句很火的“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
大少爺就像在讨論的是玩具車一樣,漫不經心,若無其事。
“你家離東院不近啊。”
難得他主動聊天,勖陽趕緊回少爺的話,“還行吧,東西院兩邊都差不多。”
“喔。”
。
以勖陽對柯一維的了解,話題不能落地,落地就直接砸進泥裏出不來了。
“那你從我家那邊回去,就遠了吧?”
“不怕。開車很快。”
“今天下班沒事?”
“沒事。”
“噢。”
RoundTwo。
之前就兩個人在辦公室時也沒感覺,各自有事幹,沒話說也不尴尬。車内空間不過方寸,再大的SUV也不能當房子使,當然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那個——”
“那什麽——”
這可真是尴尬他媽給尴尬開了門,尴尬到家了。
勖陽都被這氣氛給刺激咳嗽了,“你先說。”
柯一維瞥瞥她,“需要水嗎?”
“我有,”隻說倆字兒不太禮貌,“謝謝。”
她洇了洇嗓子,“你剛才想說什麽?”
柯一維把視線掉回去,“我就想說你挺了不起的。”
“……啊?”
“嗯,我聽他們說過一點你家裏的事,”柯一維說,“以後如果有能幫忙的,言語一聲。”
勖陽咂摸出一點意味,或許可以解釋不久之前她悸動的疑問。
她神色一定,“自己的家自然自己擔着,大家都一樣,我應付得來。”
柯一維點點頭,“嗯。”
他還沒敏感到可以應時發覺旁邊他這小領導的模式切換,“那你剛才想說什麽?”
“嗯,也沒什麽,”勖陽又喝了口水,“我才想到,上次我就坐這裏,今天我又直接坐這兒了。”
柯一維沒明白,“不坐這兒坐哪兒?”
他看上去不像在裝傻,“副駕駛不是女友位嗎?”
“噢,嗨,哪兒有那麽多事,”柯一維恍然,“那要是這麽說,後面也不能坐啊,坐後面的都是領導,那我就真成司機了。噢對,你就是領導。”
勖陽配合地笑笑。
她也不是故意要矯情這個。
與一個未婚适齡男青年相處,基本準則就是要時刻謹記他是個有女朋友的人。
他有女朋友,他有女朋友,他有女朋友。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關鍵時刻可以保命。
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隻要祭出這仨字兒,下一刻便撥雲見日,風清日朗。
第二條準則是,當對方暫時忽略了這一點,她有責任幫助他立刻回想起來。
免得害人害己。
“昨天夏婷說你女朋友要回來了?”
柯一維顯然沒料到她也對八卦如此熱衷,“啊?啊,也不是。”
平時勖陽确實對他人的隐私無絲毫興趣,可這會兒她就是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如同尋常三四十歲的熱心大姐。
“你倆異地很久了嗎?”
目測柯一維沒有很反感,“四年吧。”
勖陽繼續瘋狂試探,“那你倆一定是認識了很久。”
柯一維幹巴巴地笑一聲,“我從中學就認識她了。”
八年了呢,戀愛長跑。
“真好,也算青梅竹馬了呢,”羨慕是真的,“她回來你們就結婚了吧?”
發覺柯一維再次把目光投過來,勖陽梗着脖子不接應,目視前方。
他不過就是在看後視鏡,她對自己說。
柯一維沒有直接答:“我35歲之前不結婚。”
“爲什麽是35歲?”勖陽的第一反應是挺有意思,“還有零有整的。”
“35歲左右各方面才算基本定型吧。事業穩定了,再考慮成家。”
勖陽感覺自己躺了槍,有沖動想問他那你覺得恰好35歲的我現狀如何。
柯一維說:“比如你現在就很好啊。”
勖陽懷疑他猜到了她心裏想的什麽但她沒有證據。
“那你女朋友也願意到35歲再結婚?”其實他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怎麽想,雙方是否達成共識。
柯一維避重就輕,“她知道我這麽想。”
勖陽老實說出想法,“那你女朋友還真難得。”
她記得自己剛工作那會兒,同事們排隊來給她介紹對象,吓得她根本不敢在辦公室裏待,都以“年紀太小事業不穩”爲由推掉。多年後有一次去看望退休的恩師張部長,老領導說她人生軌迹走得像個男人,先立業再成家的原則貫徹到底。
體制内的工作對女孩來說,本身就是筆豐厚的嫁妝。非要舍本逐末,是有矯情之嫌。
可勖陽自問不過是想把手上該做的事情做好,如此而已。工作就是工作,不是跳闆。至于青春,不曾虛擲就不是浪費,何必糾結是獨自還是搭伴度過的呢。
就不知柯一維現下的想法是否與她當時類似。
勖陽認真鼓勵年輕小朋友,“其實你的畫如果能堅持下去,适時配合運營,想必大有可爲。”
柯一維投過來一個常溫偏高的目光,“你真的這麽想?”
“真的啊,你看你的作品現在流量就很不錯,點擊率高,粉絲也多,在那個APP上已經算成績非常好了,”勖陽半開玩笑,“十年太久,我估計你不需要等到35歲,副業就能做成主業了。”
其實她本來隻是不太好意思說“就咱單位你想定型就算了吧出道即巅峰”,沒料到歪打正着拍到了馬腿上,柯一維的表現仿佛相當受用。
也不能叫“拍”啦。她也是真情實感地爲他應援。
說到感興趣的領域,柯一維似是被解除了封印。
“我現在也還沒想那麽遠,一步一步來吧,”他語氣放松了些,“下星期最後那次課就是運營,我也是打算好好聽聽。”
“我問個俗氣的問題,”看他話題打開了,勖陽又開始在柯一維的底線邊緣大鵬展翅,“你上的這些課,要學費嗎?”
“要啊。”
“這四次課得多少錢?”
“一萬左右吧。”
啊心在滴血。
“所以有的人學一樣東西,學着學着就放棄了,有的是不願投入時間,有的是不舍得投錢,”柯一維掉了個頭,“其實那歸根到底,還是因爲不夠喜歡。誰能陪你一輩子呢?隻有興趣愛好。所以,給喜歡的東西怎麽投入都不爲過。”
勖陽心裏一動。
不知爲何,她聽出一點寂寞,一點疲倦和無望。總之,是在積極進取的外衣下,支棱着一顆清冷灰暗,悲觀的内核。
“你家是這個小區嗎?”
“喔!是,我到了。”
她忙收拾了東西下車,和柯一維道别,匆匆跑去小花園裏找等候了多時的母上大人。
在車上一直沒看手機,進門了才有功夫看看任赢赢又打聽到了什麽驚天大八卦。
“大姐姐,我懷疑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做了些什麽見不得我的事。”
“啥?”
“就你那張照片啊。”
“什麽照片?”
“朋友圈都在發那張照片啊!你沒看朋友圈?”
回趟家的功夫,好像就錯過了自己的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