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喝兩口吧,看你都幹了一天了。”
接過這沾滿了塵土和泥巴的水壺,蠕動着幾乎幹裂的嘴唇久久未能出聲的劉希望終于擡手擰開了那并不緊實的壺蓋以仿佛是手握千斤重物的姿勢稍顯困難地将壺嘴送入了嘴中。
咕咚咕咚
混雜着泥土和水鏽味道的冰冷清水如同牛飲般大口灌入了劉希望的咽喉之中,伴随着被一飲而盡的水壺跌落到地面上後所發出的那一聲輕音脆響,終于感覺自己那幾乎快要龜裂開的靈魂好似得到了一絲上天慰藉般的劉希望這才回過了神來向着同在身旁彈藥箱上靜坐着的楚原出聲開口。
“部隊的傷亡情況怎麽樣?今天這是第幾波進攻了?”
夕陽的餘晖透過臨時地下指揮部通往地表的通風管道口将金黃色的光輝灑在了楚原那斑駁的臉龐之上,同樣是被這已經持續一周的激戰給折磨地神魂颠倒的楚原頗有些有氣無力。
“從早上六點半開始算起,這已經是今天第19波進攻了。紅楓大街的守軍戰鬥減員百分之三十八,能拿的動槍的還有一多半。市火車站今天中午被智械攻下一次,不過下午的時候六連和七連帶着三輛坦克趁着智械沒站穩又給拿回來了,一來一回地死了得有百八十号人。”
一語道盡後頓了口氣,更加慘烈的戰況彙報接踵而至。
“天星大街通往市政中心區域的戰鬥最爲激烈,從早上六點半到現在,槍聲就他媽的沒停過。那幫發了瘋的鐵皮罐頭又整來了兩架狼蛛開路發起進攻,帶隊防守的營長親自帶了一個排把命全搭進去了才把這兩台破爛給轟碎。”
“總之,天星大街的兩個營今天是徹底被打殘了。我的那個營戰鬥減員六成二,你的營也一樣傷亡過半!”
“得想辦法找部隊把這兩個營換下來修整,劉子。這兩個營在天星大街已經扛了快三天了,再這麽打下去人沒死光就得有人發瘋了!”
正如楚原口中所言的那樣,在連續多日殘酷而又激烈的巷戰當中,已經有不少士兵因爲持續不斷的高度神經緊張和得不到充足睡眠休息而直接崩潰。
發狂、幻覺、歇斯底裏,甚至是把自己的戰友當成智械要迫害自己而向同胞舉起了手中的鋼槍.......
無形的恐懼和疲憊就像是野火和瘟疫一般逐漸在整個守城部隊當中蔓延開來,高昂的士氣和必勝的決心也開始随着戰況的愈演愈烈和智械四面楚歌的包圍圈而逐漸被消磨殆盡。
對于此刻手中已經丢掉了樓蘭市百分之四十八城區面積,防線被壓縮到了市中心幾近核心區域的劉希望和楚原一行守城部隊而言。
一旦通往市中心主要街區的天星大街失守,擁有雙向八車道的天星大街寬廣路面将足以容納智械的重型裝甲突擊單位長驅直入。
屆時因地形原因而一直受限在城市外圍街區的天蠍坦克乃至于體積驚人的魔鬼坦克都可以憑借這條大街直接進攻僅存防線的核心區域,那時候的戰鬥可就萬萬不是劉希望和楚原手中這些殘兵部隊所能抵擋得住的了。
想到這裏,自知事态嚴重性的劉希望對于楚原的建議亦表示了認同,隻是其随後脫口而出的計劃卻有些讓後者倍感意外。
“沒辦法了,隻能讓我的警衛連上了。咱們兩家的部隊傷的傷殘的殘,昨天退下來的部隊現在還躺在市中心野戰醫院裏哀嚎叫喚,我手裏完整建制的部隊隻剩下我的警衛連了。”
對于劉希望的話語明顯一愣,沉默了半晌之後的楚原卻隻得表示無可奈何。
“好吧,既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也把我的警衛連給排上去吧。再從裝甲預備隊裏抽上八輛守護者坦克給他們調過去作爲反裝甲力量,你看怎麽樣?”
聽罷楚原的建議後搖了搖頭,對手中剩餘預備隊數量心知肚明的劉希望随即開口。
“不行,老楚。算上今天下午你調撥給火車站方向的三輛坦克,我們這一個禮拜已經見縫插針地撒出去了整整40輛守護者坦克了,在這其中還有十八輛已經被徹底擊毀。”
“眼下我帶來的那一個裝甲營45輛守護者坦克隻剩下了5輛,就是全調過去也不夠補天星大街這個無底洞的。最多隻能再抽3輛過去,剩下的2輛還要留到最後關頭以防不測。”
一切正如劉希望口中所言的那樣。
連日來的殘酷巷戰已經讓整個樓蘭市的城區防線不止一次地出現過多個缺口,而被劉希望早先帶來的那一個裝甲營的守護者坦克則扮演了戰場救火隊的身份,一旦那裏出現了緊急情況便油門轟滿迅速抽調出足以扭轉戰局數量的守護者坦克馳援過去并協助那裏的部隊堅守陣地。
猶如爛泥潭一般的巷戰沼澤讓守護者坦克引以爲傲的機動性優勢蕩然無存,盡管心有不甘,但這些裝甲兵們卻也隻能将自己的愛車當做固定炮台一般停在街道中央和拐角處,亦或是将某些高層建築物的一樓掏空後将整倆坦克倒車入庫隐蔽起來,等待伏擊靠近的智械攻擊部隊。
失去了機動優勢後的守護者坦克固然還有着堅固無匹的裝甲防護,但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不會被矛戳破的盾,再堅固的裝甲戰車一旦陷入巷戰泥沼後被擊毀也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時間問題而已。
一旦被智械進攻部隊發現便會優先集火攻擊的守護者坦克即便再怎麽堅固也承受不住上百發反坦克導彈的飽和式攻擊,堅固的車體前部複合裝甲闆因爲被直接命中數十發乃至上百發的反坦克導彈而出現了嚴重的金屬疲勞乃至于直接崩壞。
整個車體正面裝甲闆被打的千瘡百孔還沾染着斑斑血漬的守護者坦克殘骸就像是一頭斃命的上古兇獸屍體般靜靜橫卧在馬路中央低垂着炮管,那從炮塔中冒出的熊熊火苗炙烤着半截身子還耷拉在炮塔外面的焦黑屍體散發着令人作嘔的焦糊味道。
現代戰争的殘酷性,大體也就莫過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