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多麽鮮活的生命啊,剛剛出生就被刻意扼殺!是誰要這麽狠毒呢?同時殘害兩條生命!
她抱着嬰兒驚慌失措的下到一樓大廳,看見外面雨淅淅瀝瀝的還在下個不停,正要往右拐進一道小門,将男嬰的屍體送去太平間的時候,手裏的嬰兒竟然動了動。起初她還以爲是錯覺,是幻覺,接下來嬰兒的哭聲讓她确信,嬰兒沒有死,嬰兒活過來了!
這下子就讓她無比糾結了。她該怎麽辦?是繼續把嬰兒送去太平間嗎?如果繼續送去太平間,嬰兒必死無疑,她就真正成了殺人兇手。可如果不送去太平間,那她該送去哪裏?難不成送回二樓?如果送回二樓,王醫生會讓他活嗎?就算王醫生奈何不了他,那個叫齊老闆的人會讓他活嗎?
顯然不能送回二樓!
那該送去哪裏?
流浪漢,常年逗留在康複路盡頭的流浪漢!隻能委托給他了!
這個年近四十的流浪漢,n多人對他投去的是鄙夷的目光,她不知爲何,每次走過他的身旁,總覺得他很令人同情,覺得他眉宇間的憂愁不同于一般的流浪漢,爲此,她總會施舍一些吃的東西給他。
那麽,把嬰兒委托給他,就最爲安全可靠!
所以,呆愣了差不多半分鍾,她毅然決然向醫院外走去。嬰兒的小嘴被她捂得緊緊的。
而現在,時隔二十三年,那個已經成長爲小夥子的當年的男嬰,即将敲開她所住的客房的房門。
……
随着敲門聲響起,鄭豔麗邁步去開門。
“你是曹正軒曹老師?”鄭豔麗看着門口這個高高大大,帥氣俊朗的小年輕,很難将他和二十三年前的那個嬰兒聯系起來。
同時自豪感在内心升騰。從某個角度講,這個健壯、旺盛的生命力是她成就的!
“我是。”曹正軒面露笑容,“您是鄭恩明的姑姑?”
“我是,請進。”
曹正軒在老婦人曾經坐過的那張矮矮的藤椅上坐下來,“我有個疑惑,您既然是鄭恩明的姑姑,怎麽住在賓館裏?”
“哦,那是因爲我媽和我侄子住的是青瓦房。被褥那些東西不曾照過太陽,而我是臨時回來的,就住賓館了。這麽晚還打擾你,不好意思了。”鄭豔麗解釋道。
“沒關系。如果我沒有猜錯您也是希望我立即給您侄子‘解鎖’吧?”曹正軒直籠統地問道。
“我是有這個想法,”鄭豔麗坦誠道,“但我更想了解的是你這麽做的教育目的。有一句話叫過猶不及。你懲罰我侄子已經持續了十天,而我聽我媽說你還打算持續十天,甚至半個月。”
“不錯。您母親去找我老爸求情,我斷然拒絕了。我這麽做是想借機懲罰您母親。老奶奶太溺寵您侄子了。”
“這一點我清楚,我也批評了她。可爲什麽我說過猶不及呢?是因爲我侄子被我媽慣壞了,非常偏執,而一個非常偏執的人是會做出意想不到的行爲來的。”
“鄭恩明有威脅您母親嗎?”曹正軒問道。
“他說他要買安眠藥吃。”
“那他絕對是吓唬您母親的。他料死了您母親骨子裏都愛他,所以才這麽威脅她。”
“曹老師,您是個老師,但不是心理醫生。而我從事護士工作十多年,對此多少了解一些。我侄子的狀态……”
“不好意思,”曹正軒打斷道,“阿姨,我要告訴您的是,我很懂心理學,而且我是一名一級心理咨詢師。”
“是嗎?”
曹正軒點頭。
“那你這麽多天見過我侄子的狀态嗎?”
曹正軒搖頭。
“曹老師,就算你是國家級一級心理咨詢師,但你對我侄子的情況一無所知,不了解我侄子的情緒狀态,又怎麽能料死他内心的情緒體驗呢?”鄭豔麗反問道,“我侄子從小嬌生慣養,沒吃過苦頭,是很脆弱的一個人,這一回你持續十天讓他生不如死,他萌生自殺的念頭是不是很正常?”
“您——也很懂心理學?”曹正軒問道。
鄭豔麗緩緩點頭,“作爲護士本就要掌握一些心理學知識,而我又對心理學非常感興趣,所以做了一些研究。”
“您這麽說,是提醒了我。我忽略了鄭恩明的性格脆弱這一特點。”
“所以當我媽跟我說您還要懲罰他至少十天,我就非常擔心了。這才連夜和你聯系。依我的意見,再持續一兩天就夠了。恩明畢竟還是孩子。”
“那我就聽您的。等我從江北辦事回來,我就去找您侄子,給他‘解鎖’。”
“你去江北辦事?”鄭豔麗問道。
“怎麽?您是待在江北的嗎?”
“我待在江北廣海。哦,對了,我聽我媽說,你從小是你爸爸帶大的。”鄭豔麗适時轉移話題。
“是。我從小就沒見過我媽媽。是我老爸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的。”
“那你媽媽呢?”
“我不清楚。我老爸是說她生下我之後受不了家裏的貧困,抛棄我們父子倆走了。”不知爲何,曹正軒覺得婦人非常親切,所以很願意和她交流。
“怎麽會是這種情況?不會這麽多年她都不回來見你吧?”
“從來沒有回來過。所以,對于母愛我有的隻是想象,而不知道母愛到底是什麽。”
“是嗎?”鄭豔麗心裏一沉。
“阿姨您怎麽了?”曹正軒注意到了婦人的情緒變化。
“沒有,沒有怎麽。我隻是覺得……”
“是覺得我可憐嗎?童年的時候确實不能接受這一點。大家都有媽媽,爲什麽我沒有媽媽。加上很多同齡人總是笑我是流浪漢兒子,我心裏就更失落。”
“流浪漢兒子?”鄭豔麗故作驚詫道。
“是因爲我老爸以前是流浪漢。”曹正軒掃了一眼婦人的面容,越發覺得婦人親切慈祥,“但我很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所以我小時候經常打架。隻要人家說我是流浪漢兒子,我就打他。阿姨,您聽我說這些不會煩吧?”
“不會不會,”鄭豔麗連忙說道,“我很喜歡聽呢。”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第一次和您見面,我就覺得您很親切,很喜歡跟您聊天。”曹正軒說出心裏話。
“是嗎?”鄭豔麗心裏又是一沉,而且越來越不平靜,“可能,可能我們倆非常投緣吧?那後來呢?後來你是什麽時候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的?”
“我還是先給阿姨看看我身上的疤痕吧。”曹正軒從藤椅上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