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先掃了眼馬路中間的電動車的殘骸,再看看早已無影無蹤的沃爾沃小轎車駛離的方向,方才注意到趴在草皮上一動不動的曹正軒。
姑娘立即蹲下去試着推了推曹正軒,“喂,你沒事吧?”
曹正軒無知無覺。背部,撞擊擋風玻璃處,黑色t恤裂了一個口子。
“你不要吓我!”姑娘再次推動曹正軒的身子,見曹正軒還是沒有動靜,便用力将曹正軒的身體翻轉過來。
曹正軒雙肘處被草皮劃出了一條條血痕。臉上粘了四五片草葉,雙眼淤紫,高挺的鼻梁似乎被壓扁了許多。
更糟糕的是,曹正軒似乎一點呼吸都沒有了。
“喂,喂,你醒醒!”姑娘已然是哭腔,輕輕地拍了拍曹正軒的臉,“你千萬不要有事情,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可曹正軒壓根兒不爲所動,雙眼緊閉,仍舊那麽筆挺挺的躺着。
姑娘猛地吸了口氣,一隻手托住曹正軒的下颚,将曹正軒的嘴巴打開來,用手指頭在裏頭攪了攪,接着看似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把她的粉唇印在了曹正軒的雙唇上。
就這個時候曹正軒睜開眼來,粗暴地把姑娘推開了。
“啪!”
擺明着是巴掌和臉頰撞擊時發出的聲音。
“你醒了?”姑娘喜出望外,壓根兒沒感覺自己挨了巴掌。
“你幹什麽?你把我的初吻奪走了!”曹正軒坐起來,沿着草皮滑到道路上,竟然沒事一般站直了身子,“你再給我什麽補償?”
“我給你做人工呼吸啊。你真的一點事都沒有?”姑娘一臉的驚喜樣,壓根兒不管什麽補償,“那真的太好了。”
“我還沒事?我的初吻都沒了?”曹正軒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那我……”姑娘這才回歸現實,瞬即晴轉多雲,重新恢複了她冷漠的神情,彎腰撿起摔在一旁的提包,掏出手機打電話,“袁隊嗎,我是雨桐。新人民醫院這裏發生一起車禍,肇事司機已經逃逸。哦,交警那邊我會聯系,但我希望我們隊裏能來人,我懷疑這是一起謀殺。”
曹正軒瞬間懵逼。
謀殺?
還有,聽這姑娘說話的語氣,敢情她是幹公安的?
幹公安,必然會得罪黑道白道,仇家上門索命也就不稀奇了。問題是,自己對她的态度……曹正軒額頭冒汗。
“咳咳,”在姑娘挂斷電話之後,曹正軒幹咳兩聲,“這個,張警官,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初吻的補償我也不要了。”
“你走?發生這麽大的事你還走?還有,你不需要去醫院做個檢查嗎?”姑娘面冷心熱。
“我這體格,就這麽摔一下哪需要做檢查。要不我蹦兩蹦給你看看?”曹正軒現場表演高擡腿,“哎喲。”
“你呈什麽能?”姑娘擔心道。
“我騙你的,真的沒事。”曹正軒詭笑,同時伸伸胳膊踢踢腿,“一個幹公安的這麽容易受騙,好像說不過去。”
“你——”姑娘不想理會曹正軒的揶揄,“發生這麽大的碰撞,檢查一下放心。怕的是内出血。”
“真的沒事。有沒有事我心裏清楚。”
“那你剛才昏迷不醒是怎麽回事?”姑娘問道。
“啊。”
“你是裝的對不?”
“你說呢?通過這件事,我們要總結的教訓是,不要輕易打人家巴掌。”曹正軒故意說得有闆有眼。
“啪!”姑娘沒有一點征兆便一個巴掌扇在曹正軒臉上。冷臉加了一層厚厚的白霜。“我就說了你是個猥瑣男!你明明占了我的便宜,還叫嚣着說丢了初吻。我不也是第一……你一個睚眦必報的家夥!”
曹正軒手捂着臉頰。他沒想到姑娘“該出手時就出手”,而且下手一點都不留情。一個下午就讓人家扇兩次耳光,這比人家把屎拉在你家竈台上還晦氣啊。
“就是說你主動把初吻給了我是吧?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初吻也丢了。那就互不相欠了。”心裏晦氣,自然嘴巴上就要沾點便宜, “不過想想也不可能,你這麽個大美女……”
“有什麽不可能的?你想再來一個嗎?”姑娘咄咄逼人。
曹正軒隻好假裝很害怕地往後退兩步。
……
五分鍾後交警和刑偵的袁副隊長袁永峰幾乎同時趕到了現場。交警們忙着丈量,拍照。姑娘因爲和他們一個系統的,熟,情況便由她叙述,曹正軒隻負責簽字。
與交警大隊的工作銜接完畢,袁永峰要帶他們回刑偵大隊。
“刑偵大隊是你們的工作單位,我就不去了,具體情況您不也了解了嗎?”曹正軒沖袁永峰道,“我老爸還在醫院裏等我給他帶餃子呢。”
“小夥子,”袁永峰道,“交警和刑偵完全是兩碼事。我要你去刑偵是我們認爲這一起車禍很可能是人爲的。”
“這話我懂。剛才張警官不是在電話裏和您說了嗎?可就算是謀殺,也和我丁點關系都沒有。”
“敢情你認爲這場車禍是針對我的?”姑娘忍不住插話道。
“那還會是針對我的?”曹正軒大聲道,“我曹正軒正大光明,爲人正直,心地淳厚,有誰要謀殺我?袁隊長,我跟您說,這世上要謀殺我的人他還沒出世呢。”
袁永峰繃緊的臉因爲曹正軒這麽說話而放松了。
“你這話我怎麽越聽越不是味?”姑娘怼道。
“那絕對是你的聽覺有了問題。我話裏可沒有别的意思哦。”曹正軒聳了聳肩道。
“好了,閑話别扯了,”袁永峰搞不清楚一向清高冷傲的張雨桐怎麽會和這個小夥子鬥起了嘴,便呵斥曹正軒,“去我們刑偵大隊可不是你不想去就不去的。上車!”
……
陽江縣刑偵大隊袁永峰辦公室,袁永峰叫了一個女警察進來做筆錄。
“你也别太緊張,我們隻是做基本的問詢。實際上是我們對你負責。說一下你的家庭情況,籍貫,戶籍所在地。”
曹正軒把他和父親的情況做了說明。
“還有你媽呢?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簡單說一下。”
“我家就我和我爸兩個人啊。”
聽曹正軒這麽說,姑娘略略吃驚地眨了眨她的單眼皮。
“那你媽……”袁永峰欲言又止。
“我出生到現在就沒見過我媽。真的。”曹正軒怕袁永峰不相信,特意強調道。“所以我才說謀殺我的人還沒有出生。你還是多擔心張警官吧。”
“雨桐是我們公安的人,我們很托底。就我們的經驗來看,這個小轎車百分之九十是沖你去的。隻是不巧雨桐跟你在一起而已。小夥子,我讓交警那邊調了監控,那輛擋了牌照的沃爾沃小轎車中午十一點五十五出現在新車站的監控下,就再也沒有離開,直到你們出事。”
“您的意思是說這輛小車一直在跟蹤我?”曹正軒似有所悟,“對了,我送我爸去醫院也就這個時間。這麽說謀殺我的人已經出生了。”
辦公室裏的三個刑警并沒有因爲曹正軒的幽默而竊笑。
“還有一點要和你核實,小夥子,”袁永峰接着說道,“你從小并不是生活在陽江,對吧?”
“這一點你們也知道?”曹正軒一愣。
“我讓人查了下。你是在橫弋縣縣城長大的,你考上江東師大之後,你父親才遷回陽江,你父親在橫弋生活了三十多年。你父親是陽江人,爲什麽一個人跑去橫弋縣,又爲什麽三十年後又遷回陽江?這些細節你考慮過嗎?”
曹正軒趕忙搖頭,腦子裏已是滿滿的狐疑。
“說下你的出生年月日。”頓了頓,袁永峰又道。
“1989年11月23日。”
“1989年?11月?”袁永峰好似喃喃自語,“好了,我要問詢的就是這些。你可以回醫院了。自己當心點。有什麽情況希望你及時跟我彙報。”
……
曹正軒離開刑偵大隊,袁永峰卻沒有立即下班。他讓負責記錄的警察給他和張雨桐買晚餐,兩個人接着分析案情。
“你身體吃得消嗎?”袁永峰關切地問道。
“已經辦了出院。哎,就一點急性腸胃炎,醫生非要我吊鹽水,否則也不會攤上今天這件事。”張雨桐道。
“我倒要感謝你攤上了這件事,雨桐。”
“袁隊,如果不是這小子拉我一把,你就要去殡儀館爲我送行了,你還感謝?”
“你這不還坐在我面前嗎?因爲這起車禍讓我想起二十年前在橫弋發生的那起車禍。我就是因爲那起車禍才從橫弋調來陽江工作的。”
“什麽車禍?”張雨桐怔住。
“一個婦産科醫生被一個酒駕的司機撞死了。像極了今天你們的情況。婦産科醫生逆行。隻要從那個口子出來,就非要逆行一段路程。”
張雨桐美眸盯着袁永峰。
“那個案子就是我經手的。很多迹象都表明是謀殺,可是因爲拿不出最有說服力的證據,最後不了了之。”袁永峰接着說道。
“可您爲什麽因爲這個案子而來我們陽江呢?”張雨桐問道。
“因爲我拍了領導的辦公桌。因爲我懷疑肇事方私下裏找了領導。”
“我明白了。袁隊您太耿直了。”
“雨桐,不是我耿直,還原事情的真相是我們刑偵的責任。如果真是謀殺,就太愧對那個女醫生了,而兇手卻逍遙法外。不過,今天的車禍讓我有了點信心。”
“讓您有了信心?”張雨桐越發狐疑了。
“我有個推想。雨桐,如果這個推想成立的話,那是極爲震撼人的。”
“什麽推想?”
“你聽我說,在這起命案的頭兩年橫弋還發生了一起醫療事故。一個孕婦在婦幼保健院剖腹産分娩時大出血死了,孩子也沒有保住。那個做剖腹産手術的醫生就是這個發生車禍的女醫生!”
“您懷疑是孕婦的家裏人報複女醫生?”張雨桐推測道。
“不不,如果是這樣,哪裏會帶來多大的震撼?有個細節我忘了告訴你,那個孕婦并不是什麽良家婦女,而是有錢人的小三或者某個大官的情婦。事故發生之後,橫弋縣當時傳得沸沸揚揚。所以我的推想是,車禍是人爲的,醫療事故也是人爲的。”袁永峰越說越興奮。
“您的意思是這個女醫生在手術前被人買通了,兩年後,那個人又故意制造車禍将女醫生滅口?”
“就是這個意思!”袁永峰擊掌道,“而且,那個孩子沒有死,這才出現了今天的車禍。”
“您懷疑那個孕婦的孩子就是這個叫曹正軒的人?!”張雨桐一蹦三尺高。
“如果二十年前的車禍是人爲制造的,如果二十二年前的醫療事故也是人爲的,而今天的車禍确實是一場謀殺,那這個曹正軒就絕對是那個孕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