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
楊七哭笑不得道:“在你心裏,覺得朕是個喜歡草菅人命的皇帝?”
呂端尴尬的笑道:“臣……臣絕無此意。”
楊七懶得拆穿呂端的謊言,他擺擺手。
“行了,朕知道你寶貝你那些精挑細選的學子。朕讓他們過來,隻是讓他們幫忙,沒有讓他們當死士的意思。回頭朕降罪的時候, 隻會懲治官員,不會降罪學子。”
呂端聽到這話,蒼老的臉上顯出了放松的神色,他笑呵呵道:“陛下需要幾人,盡管開口,臣一定讓他們全力配合。”
“朕回頭會派彭湃到金陵府一行,到時候你配合彭湃挑人即可。此事事關重大, 已經要挑選那些口風緊,爲人有機靈的。”
“咱們金陵大學堂的學子,那一個個都機靈。”
“呵,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
君臣二人互相逗着樂,說說笑笑的。
陳琳不用楊七吩咐,自然而然的爲他們二人備上了一桌酒菜。
楊七拉着呂端用過飯以後,讓人将呂端送出了宮。
楊七背地裏謀劃好了一個大坑給文官們以後,就不再有任何動作,靜悄悄的等待文官們往坑裏跳。
文官們在得知楊七全國通緝孔連傑的時候,吓了一跳。
一個個消停了一會兒。
可當他們發現楊七并沒有遷怒到他們身上以後,又固态萌發。
科舉之事再次被他們掀上高潮。
以前隻能在汴京城裏看到的文人騷客們醉卧花叢、飲酒作樂、鬥花魁的場面,如今在燕京城裏遍地皆是。
成千上萬從各地趕赴燕京城科考的讀書人,一下子占滿了燕京城的青樓。
據彭湃統計,在籌備科舉的這兩個月期間,燕京城的青樓一瞬間多了上百家。
然而, 要論燕京城裏最熱鬧的地方,卻不是青樓妓院, 反而是郭府。
燕國首開科舉。
主考官不是寇準、蘇易簡等七位燕國重臣裏的任何一位, 也不是如種放一樣的驚世大儒,反而是郭侍郎。
這種獨特的待遇,一下子拔高了郭侍郎的地位。
現如今的郭侍郎,在文壇的地位,堪比宗主。
每日間。
郭府門庭若市。
來往學子,多如牛毛。
每天遞進去的文章,能堆滿整個郭府。
在郭府後門處居住的杜青,都不需要買草紙了,每日見郭府丢出來的文章,足足夠他一年之用。
杜青在進宮見楊七的時候,還笑稱,他如今拉出來的屎,都有一股子墨味。
總之,郭府内如今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而随着這一篇篇文章進郭府的,還有大把大把的銀錢。
聽說郭侍郎酣睡之餘,随手寫下的一個‘懶’字,都炒到了一萬錢。
楊七很好奇這個‘懶’字究竟有多神奇,居然比他這個當世文宗寫的字還值錢。
在某一日下午。
楊七換上了一身便衣,帶着彭湃晃晃悠悠到了郭府門口。
走到郭府所在的永樂巷口的時候,他們就再也擠不進去了。
從郭府門口,到巷子口,滿滿當當的全是人。
一個個皆做讀書人打扮。
一手握着存票,一手握着文章,奮力的往前擠。
就當楊七準備吩咐彭湃代領人擠進去的時候。
郭府門口發生了一陣哄鬧。
一個衣着貧寒的讀書人,被推出了郭府大門。
郭府那臉上有痦子的門房,拽着痦子上獨有的一根黑毛,趾高氣揚的罵道:“滾!一介窮酸,也敢登郭府大門。”
說話間,還嫌棄的将一紙文章,扔到了貧寒讀書人臉上。
貧寒讀書人拿起了文章,跪在地上大聲哀求。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幫學生通禀一聲,讓郭師瞧一瞧學生的文章。”
“滾!”
郭府門房一點也不客氣的踹了他一個滾地葫蘆。
貧寒讀書人滾落到了石階下,瞬間就有另一個人占據了他之前的位置。
貧寒讀書人抱着自己的文章,在其他人指責謾罵聲中跑出了巷子。
楊七攔下了他。
“給我看一看你的文章。”
貧寒讀書人警惕的看向楊七,雙手緊捂着自己的文章,“你想剽竊我的文章?你休想。”
跟随在楊七身後的彭湃一聽這話不樂意了。
“你怎麽說話呢?怎麽說話呢?我家大人要看你的文章,那是看得起你。”
“大人?”
貧寒讀書人一驚,上下打量着楊七,狐疑道:“你是個官?”
楊七一怔,撇嘴自嘲道:“算是吧……”
“那您能跟郭師說上話嗎?”
貧寒讀書人一改剛才的警惕,一臉喜色。
楊七失笑道:“那也得讓我先看看你的文章才行。”
貧寒讀書人聞言,趕忙撫平了被揉成一團的文章,恭謹的遞到了楊七手裏。
楊七一目十行的掃過了他的文章,評價道:“你這一篇《四國論》,還是有可取之處的,特别是這一句‘四國鼎立,唯燕強,餘晉、蜀、遼,乃養虎爲患之道’。”
聽到了楊七的稱贊,貧寒讀書人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楊七疑惑道:“你這篇文章還不錯,怎麽進不了郭府的門。”
貧寒讀書人臉上的笑容一僵,羞澀的搓搓手,“在下……在下囊中羞澀,拿不出門敬,所以才被趕出門外。”
頓了頓,貧寒讀書人又道:“而且,郭師籌備科舉在即,事務繁忙,要他百忙之中品評在下的文章,還得拿出些許孝敬。在下也沒有……”
貧寒讀書人的聲音越說越小。
楊七一愣。
“需要多少?”
“一……一萬錢……”
“這麽多?”
楊七驚愕的叫了一聲,随後臉色複雜的道:“罷了罷了,看他收錢收的如此貪婪,我也就放心了。”
“啊?!”
貧寒讀書人一臉愕然。
楊七打哈哈道:“我瞧你也算是有些文采,留在這裏隻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去投考燕京大學堂,将來也能混個一官半職。”
楊七緩緩仰起頭,背負雙手,一臉唏噓。
“男兒膝下有黃金,當今聖上已經取了跪拜禮,你剛才那一跪,折的是男兒氣節。以後還是不要跪了。”
貧寒讀書人聞言,先是一臉愕然,随後變作狐疑,最後有些惱怒的瞪着楊七。
“我算看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什麽官,更别提幫我向郭師推薦。你攔下我,無非是想戲耍我。我跪不跪,與你何幹。
郭師乃是當代文宗,我以弟子禮跪他又何妨。
還糊弄我去燕京大學堂?
我輩讀書人,豈能跟燕京大學堂裏的那些雜學下九流混爲一談。”
“放肆!”
彭湃怒喝一聲,踏前一步,抽出了腰間的佩刀,準備将這麽出言不遜的家夥,當場斬殺。
楊七擡手,攔下他。
“一介腐儒罷了,何必跟他過不去。”
楊七看向惱怒的瞪着自己的貧寒讀書人,淡然道:“我雖然不能親手把你的文章遞進郭府,但是我有辦法幫你進入到郭府,也有辦法讓你進入三甲之列。”
貧寒讀書人再次警惕的看着楊七,眼中略帶鄙夷的道:“你能有什麽辦法?”
楊七咧嘴笑道:“我有錢,很多很多錢。”
“彭湃!”
楊七輕呼一聲,彭湃從懷裏掏出了一疊存票,遞到了他手上。
楊七粗略的打量了一下手裏的存票,随手塞給了貧寒讀書人,“這裏大概有十萬金錢的存票,給你了。”
貧寒讀書人一臉驚愕。
“十萬金錢……送給我?”
楊七在他難以置信的眼神中,笑道:“是啊!送給你。如果條件允許,我可以花錢幫你買一個狀元。”
“咕嘟~”
貧寒讀書人心裏震驚的無以複加。
往日裏,他讀書的時候,聽說過各種傳聞,傳聞中稱,一些讀書人入京參加科舉的時候,總是會遇到貴人相助。
不是贈金贈銀,就是以身相許,更有甚者會一躍成爲高官家的姑爺。
他沒料到,有一日,這種事情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貧寒讀書人強咽下去了一口唾沫,顫聲道:“你要我做什麽?”
他既然能寫出被楊七評爲不錯的《四國論》,自然不是傻子。
楊七以重金相送,必然會有所要求。
楊七眯起眼笑道:“我暫時還沒想好讓你做什麽,你可以先去參加科舉考試,等你考中以後,我再想想讓你做什麽。怎麽,你敢不敢賭?”
貧寒讀書人看了看手裏的十萬金錢,又看了看楊七。
最後又看向了正在蜂擁向郭府的讀書人們。
“我賭!”
“痛快!”
“我叫蔣朝。”
貧寒讀書人報上了自己名号。
楊七淡笑道:“你的名字我記下了,我要見你的話,自然會見到你。你也别想拿着錢逃跑,因爲一旦被我的人抓住,你會死的很慘。錢不夠的話,去長樂坊,找裏面的掌櫃如夢,告訴她七少爺讓你去取錢,她就會給你。”
聽到楊七這話,蔣朝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妥。
他心裏也清楚,能随手拿出十萬金錢存票的人,在這燕京城裏,也算是非富即貴。
人家要找他,那是手到擒來。
“恩公……”
“快去郭府吧,不然一會兒三甲名額都讓人搶空了。”
蔣朝愣了一下,趕忙點點頭向郭府跑去。
跑了一半,他又折返了回來,
“多謝恩公。蔣某此番高中以後,必定十倍報答。”
留下了這句話,蔣朝再次跑向了郭府。
這一次,有存票開道,他順利的進入到了郭府之内。
巷子口。
彭湃疑惑不解的問道:“少爺,您這麽做,到底是爲什麽?”
楊七背負雙手,一邊往外走,一邊淡然笑道:“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買一個狀元。如果可以,那我殺起人來,也不會有任何心裏負擔。
再說了,你不覺得殿試的時候,看到蔣朝出現,是一件很愉悅的事情嗎?”
“額……屬下并沒有覺得愉悅,反而覺得很幼稚。”
“彭湃,你是要造反啊?敢說我幼稚?”
“少爺……出來的時候您可是有言在先,屬下可以暢所欲言的。”
“……”
就這樣,君臣二人罵罵咧咧的離開了郭府所在的位置,回宮去了。
花重金讓蔣朝去科考,隻是楊七下的一步閑棋,目的是爲了把這一場他精心謀劃的科舉舞弊案醜态放到最大。
回到宮裏以後,楊七吩咐彭湃道:“你去告訴呂端,這一科,不需要他們金陵大學堂的學子幫忙了。姓郭的做的,遠比朕預料中要好。”
“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随着楊七一次微服私訪,郭侍郎的頭頂已經懸上了一柄利劍,他卻渾然不知。
他之所以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收錢,除了楊七縱容外,更多的是舊心思在作怪。
畢竟在宋國的時候。
科舉就是一場撈錢的盛會。
每一次科舉,上至主考,下至小吏,一個個都賺得盆滿缽滿的。
然而,他卻沒看清。
宋國的時候,那些官員們敢明目張膽的收錢,那是因爲每逢科舉,汴京城裏的各個權貴,都會明裏暗裏支持他們看中的才子。
有這些權貴們撐腰,科舉裏面有水分,再正常不過。
縱然皇帝知道了此事,悄悄一查,牽連甚廣,也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燕國卻不同。
燕國大部分的權貴是武将,他們中間有很多人是楊七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縱然不是楊七提拔起來的,那也是楊七其他兄弟提拔起來的。
他們深知楊七讨厭儒家,所以他們不會參活儒家的事情。
而文臣中,站在最頂端的寇準、蘇易簡等七人,他們知道楊七是鐵了心要辦儒家。
雖然楊七要借着科舉發難,并沒有挨個知會他們。
但是以他們的聰明才智,不難猜出,這一次的科舉注定不會平靜,所以他們也不會參活到其中。
正是有這一葉障目,郭侍郎才沒有看清楚形勢,在那兒大撈特撈。
殊不知,多撈一份,就距離死亡更近一份。
光陰似箭,如月如水。
轉眼間,燕國開國以來,第一次的科舉,正式開始舉行。
一應規矩禮議,全部沿襲了宋國時期的。
“咚咚咚~”
皇城上那一口巨鍾敲響的時候。
上萬讀書人,邁着愉悅的步伐,進入到了龍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