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惑之言,之所以被人痛恨,是因爲它往往會表現出奇效。
孔連傑的蠱惑之言,就被醉熏熏的沈浩記在了心裏。
那一句‘你爹死,署名價值百萬金錢’仿佛擁有魔音,不停的在沈浩心頭萦繞。
在巨金誘惑下, 沈浩身體内的血液不斷上湧,熱血湧到了腦袋裏,加上酒精的催化,沈浩幹出了一件足以被天打雷劈的蠢事。
他探手提起了床邊那個供沈倫喂藥的時候靠墊的軟枕,在沈倫驚愕的目光中,蓋住了沈倫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臉頰。
“嗚嗚嗚~”
沈倫揮舞着手臂, 張牙舞爪的掙紮,他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依然比不過年輕力壯的兒子。
“二公子?!”
就在沈倫蒼老的手緩緩垂下的時候,一聲驚呼在門口響起。
沈府管家渾身顫抖着,指着沈浩,他一臉驚恐。
沈浩似乎被這一聲驚呼驚醒,他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的手,看向了已經停止了掙紮的父親。
“啊!”
沈浩驚叫了一聲,快速的從床邊逃離。
他踉跄着奔向沈府管家,驚恐的喊着,“王叔,你聽我說,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的,我沒有謀害我爹……”
沈府管家哪敢聽他解釋,在看到了弑父兇手向自己撲來的時候,他吓的撒腿就跑。
沈浩看着管家越跑越遠, 心裏越來越害怕,恐懼促使着他緊追着管家的腳步而去。
沉浸在夜色中的沈府, 頓時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追趕聲。
沈府内熟睡的人,被一聲聲驚恐的尖叫聲驚醒。
等到他們披上了衣服, 趕到尖叫聲傳來的前院的時候, 就看到了滿臉鮮血的沈浩,用一塊頑石,瘋狂的在管家的屍體上砸。
鮮血四濺,流淌了一地。
“二……二公子……”
沈府衆人驚恐的看着沈浩行兇,丫鬟蝶兒更是吓的喊了一聲。
正在行兇的沈浩,渾身一顫,他丢下了手裏的頑石,顫聲道:“王仰這個惡賊,收了别人的黑錢,謀害了我爹,已經被我砸死。
速速去人到衙門,告知給我大哥,讓他回府。”
丢下了這句話,沈浩越過了衆人,匆匆的趕回了沈倫房裏。
等到知府衙門裏的沈家大郎得知了消息趕回到府裏以後,就看到了已經被砸的不像是樣子的管家屍體,已經跪在地上抱着沈倫屍身嚎啕大哭的沈浩。
父親身死,沈家大郎又驚又怒,他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父親,不敢近前一步。
“怎麽回事?”
“王仰那個惡賊收了黑錢,謀害了爹。”
沈浩的夫人,一邊低聲哭泣,一邊對沈家大郎道。
沈家大郎一愣,皺眉低聲道:“不可能,王仰在家中爲仆多年,他怎麽可能。”
“我夫君親眼撞見的,如何作假?”
沈浩夫人不依道。
沈家大郎盯着趴在床邊嚎啕大哭的沈浩,質問道:“二郎,是不是這樣的?”
沈浩一臉凄苦地道:“我親眼撞見的事情,大哥您不信嗎?難道您懷疑是我害了爹?”
沈家大郎聞言,連連擺手,“爲兄沒有這個意思,爲兄隻是心有疑慮。”
在沈家大郎眼裏,二弟沈浩不可能做出弑父這種事。
他連懷疑都沒懷疑。
“二郎,你說王仰收了黑錢謀害了爹,他收了誰的黑錢。你速速告知爲兄,爲兄這就回衙門,讓衙役去抓人。
等抓到了人,爲兄一定要将他交給陛下,讓陛下把他千刀萬剮。”
沈家大郎相信了沈浩的話,恨上了王仰,以及收買王仰的人。
聽到沈家大郎咬牙切齒的喊出千刀萬剮,沈浩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面對自家大哥的逼問,沈浩自然不可能把孔連傑抛出來,因爲孔連傑一旦被抓獲,他也就會被挖出來。
沈浩猶豫再三,腦子裏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一個他記恨了許久的人。
“大哥,是賈三,是賈三買通王仰謀害了爹。”
“賈三?!城裏那個退伍的老卒賈三?”
“對!就是他!”
“……”
沈家大郎重重的點點頭,黑着臉出了房門,吩咐随他一起到沈府的衙役們道:“給本府把賈三抓回來,包括他的一應家小。”
“喏~”
作爲一府之尊。
沈家大郎一聲令下,大同府城裏所有的人馬全都動了起來。
正在睡夢中的賈三,被從被窩裏拽了出來,綁上了枷鎖以後,送到了府衙大牢。
風風火火折騰了一夜。
消息自然瞞不住。
翌日。
天蒙蒙亮的時候,沈倫遇害的消息就在大同府城内開始盛傳。
孔連傑拿到了沈倫的署名以後,并沒有急着離去。
而是找了個隐蔽的地方待着。
等沈倫被謀害的消息傳入到他耳中的時候,他得意的笑了。
但是當他得知是沈府管家王仰被賈三買通,謀害了沈倫以後,他就不淡定了。
“蠢貨!”
孔連傑用所有的髒話在心裏把沈浩罵了個遍。
對于他弑父以後栽贓給管家,孔連傑還是很欣賞的,可是對于他牽連到賈三,孔連傑覺得這個舉動很愚蠢。
賈三雖然已經退伍,可是他身上仍舊背着老卒的身份,更有功勳在身。
對于他這一類人,犯罪以後,必須上報到監察司内,由軍機閣審查以後,做出判斷。
而事情又牽扯到沈倫,那麽楊七必然會關注。
這不是擺明了往楊七手上送嘛。
“真是愚不可及,我可不想陪着你等死……”
一旦楊七嚴查此事,孔連傑這個幕後黑手很容易被挖出來。
孔連傑要趁着楊七還沒有徹查此事的時候,趕緊辦完自己的事情,然後攜款逃跑。
當即。
孔連傑匆匆趕到了大同府衙,找到了那個潛伏已久的孔氏門人,交代了他壓兩天上報沈倫遇害的消息以後,騎上馬,趕往了燕京城。
爲了趕在沈倫遇害的消息送到楊七手裏之前回到燕京城,孔連傑可以說是星夜兼程。
僅僅用了四日,就趕到了燕京城。
到了燕京城以後,他找到了郭侍郎,郭侍郎拿到了沈倫署名的文書,如獲至寶。
在得知了沈倫已死以後,更是大喜過望。
他連夜找來了自己的盟友,經過了商談以後,準備第二日在朝堂上對楊七發難。
翌日。
清晨。
楊七一如既往的穿着一身黑色龍袍,坐在龍椅上,聽群臣奏事。
一條條的政務,有條不紊的在庭議下敲定。
就在快要散朝的時候,郭侍郎手裏抱着一本公文,一臉正氣的踏出了班列。
“啓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講!”
“臣代提沈倫沈公,奏請陛下複立科舉。”
楊七虎目圓睜,“你在戲耍朕?”
他之所以有如此反應,那是因爲他已經提前派人去信給沈倫,所以他料定沈倫不會參與到此事當中。
郭侍郎不卑不亢的道:“臣不敢,臣有沈公親自署名的奏折奉上。”
“遞上來!”
郭侍郎将公文遞給了陳琳,陳琳恭送到了楊七手上。
楊七翻開公文,越過了前面的那些長篇大論,直接去看署名。
在署名的位置上,他看到了沈倫親筆簽署的姓名。
楊七捏着公文的手有些發白,顯然是用力過度所緻。
他又驚又怒的道:“好!好得很!”
楊七之所以發怒,怒火是沖着沈倫的。
他不明白,沈倫爲何如此不顧全大局,在接到了他的信件以後,還在這公文上署名。
楊七瞪着郭侍郎,低聲道:“郭侍郎還真是手眼通天啊!”
頓了頓,楊七臉上充滿了濃濃的譏諷,“不過,就算你們請動了沈倫上書,又如何?朕不點頭,誰上書都沒用。”
郭侍郎故作傷心的長歎了一聲,道:“那若是沈公的遺命?”
“噌!”
楊七猛然起身,震驚道:“你!再說一遍!”
郭侍郎長身一禮,“沈公已經駕鶴西去,這是他的遺命。”
“胡說八道!”
楊七咆哮了一聲。
郭侍郎沉聲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查證此事。”
“彭湃!彭湃!”
“屬下在!”
“查!”
“額……回陛下的話,不用查了。屬下剛收到消息,沈公于五日前駕鶴西去。”
“噗通~”
楊七跌坐在龍椅上,腦子裏嗡嗡作響。
他跟沈倫的師生情誼早已耗盡,可是當聽到沈倫真的死了以後,心裏還是很難受。
他不由的想起了當年在汴京城,在太學裏,沈倫淳淳教導他時候的樣子。
“事情已經過去了五日,爲何不見大同府城奏報?!一幫子屍位素餐的酒囊飯袋,傳朕旨意,大同府城上下官員,全部革職查辦。”
“喏~”
楊七臉上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冷冽,他緩緩起身,盯着郭侍郎等人。
“你們當真是好手段!沈公以死相谏言,朕不能不納。免得有人造謠說朕不尊敬師長,泯滅忠良。傳朕旨意,重開科舉,第一任主考,就定郭卿。”
“退朝!”
“吾皇聖明!”
在郭侍郎等人滿臉喜色的時候,楊七一甩衣袖,離開了乾元殿。
彭湃緊追着楊七的腳步。
“陛下?”
“何事?”
“根據手下的人報上來的消息看,沈公之死,隻怕有些蹊跷。”
楊七腳下一頓,冷眼看着彭湃,“剛才爲何不報?”
彭湃苦着臉,“屬下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真是假。”
“講!”
“根據手下的人報上來的消息,沈公乃是被人謀殺。殺害沈公的是沈府管家王仰,買兇的是退伍老卒賈三……”
楊七緊握起拳頭,冷聲道:“都該殺!”
彭湃遲疑的苦笑道:“問題是……賈三是監察司的人。而且揚言賈三買兇殺人的是沈府二子沈浩,而沈府管家王仰就是死在沈浩手裏的。”
楊七瞪起眼珠子,驚聲道:“你是說……”
“賈三不可能害死沈公……沈浩隻怕有貓膩……”
“朕要将他抽筋扒皮!”
楊七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說出了這句話。
彭湃話說到這份上了,他若是還猜不出真相,那他這個皇帝也就别當了。
難怪剛才在大殿上,彭湃不肯說出此事。
“備馬,朕要親赴大同府城。讓監察司的人給朕速速查,朕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喏~”
一炷香後,一切準備妥當。
楊七将政務暫時委托給了寇準,他跨上了馬,率領着禦前侍衛,悄然離開了燕京城。
而就在他離開燕京城的時候,有關于他準許重開科舉的消息,已經傳遍了燕京城。
郭侍郎就像是打了勝仗的英雄,被簇擁在人前。
文人墨客們彈冠相慶,張燈結彩的。
文官們再次彙聚到了長樂坊。
郭侍郎拉着孔連傑的手,激動的道:“孔兄手段高絕,我等自愧不如,此番事成,全賴孔兄隻能。”
孔連傑皮笑肉不笑的道:“孔某不敢居功,也不想要什麽名聲。諸位隻要把答應給我的錢财給我即可。”
郭侍郎哈哈大笑,很慷慨的将一疊又一疊的金票,塞到了孔連傑懷裏。
孔連傑拿到了這龐大的巨款以後,會心一笑。
他陪着郭侍郎飲酒作樂,玩了一宿。
然而,不等天明,他就攜帶者巨款,悄然而去。
在他得知了沈浩那個蠢貨把謀害沈倫的事情牽扯到了賈三頭上以後,他就熄了振興儒家的心思。
隻要楊七出手,這件事一定會很快水落石出。
到時候,最慘的就是他們這些人。
孔連傑才不願意陪着這些人死。
楊七率領着禦前侍衛,星夜兼程的趕到了大同府城。
在他還沒進大同府城門口的時候,潛藏在大同府城裏的探子們已經把他們搜集到的所有情報都送到了楊七手上。
拿到情報的楊七,怒不可執。
他不等彭湃随他進城,就吩咐道:“你立刻回京,給朕捉拿了孔連傑。然後再告訴郭侍郎,兩個月之内,朕要看到科舉的結果。
他們既然喜歡科舉,那朕就讓他們考個夠。”
“喏~”
彭湃立馬帶人返回了燕京城。
楊七黑着臉,跨馬進了大同府城。
一路上,禦前侍衛在前開道,橫沖直撞的就沖到了沈府。
沈府的新管家在得知了楊七到了以後,跌跌撞撞的跑去了後堂禀報。
楊七緊随在他身後進入了沈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