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内。
寇準捂着眼睛,像是個無賴席地而坐。
楊七下了火炕,穿上了靴子,踱步到了寇準面前,黑着臉, “新婚之夜,你居然敢丢下朕的妹妹獨守空房,還跑到朕這裏撒潑,當真以爲朕不敢治你?”
寇準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悲憤地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你悄悄你那妹妹,給我打成什麽樣了。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 我就不走了。”
當年有一隻猴子受招安以後, 也是這麽跟他老大說的。
然後它爲壓在山下五百年。
楊七不可能壓寇準五百年。
因爲确實是楊延琪理虧。
瞧着寇準那一隻被打的烏青的眼睛,楊七輕咳了一聲,蹲下身,輕聲細語道:“怎麽會弄成這樣?”
寇準委屈地道:“我怎麽知道,我依禮過去掀蓋頭,她一拳過來,就成這樣了。”
楊七一愣,哭笑不得。
他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别看楊延琪大大咧咧的,其實她内心深處,一直都是一個警惕性很高的姑娘。
她又未經人事。
突然被掀開蓋頭,自然有些緊張,她能想到的,就是用拳頭保護自己。
楊七一邊安撫寇準,一邊吩咐陳琳去請教習的嬷嬷。
按理說, 這些禮數問題,教習嬷嬷在楊延琪出門的時候, 應該告訴她的, 沒理由會鬧成這樣的。
少頃過後。
頂着兩個熊貓眼的教習嬷嬷,委屈巴巴的進入到了禦書房。
“奴婢參見陛下……”
看着教習嬷嬷烏青的眼眶, 楊七錯愕道:“你這又是怎麽了?”
教習嬷嬷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自己撞得……”
假話!
誰能把自己眼眶撞黑?
楊七微微闆起臉,冷哼道:“你可知道欺君是什麽罪過?”
教習嬷嬷渾身一顫,趕忙道:“奴婢有罪,奴婢知錯。此事跟公主無關,是奴婢自己不好,惹了公主生氣。”
楊七嘴角抽搐了一下,冷聲道:“朕不想聽這些,朕要聽過程。再敢有一句假話,朕會讓你知道欺君的下場。”
教習嬷嬷聞言,苦着臉道:“此事說起來是奴婢的責任,奴婢幫公主梳妝,交代夫妻之間的規矩。可是奴婢忘了咱們大燕有大燕的規矩,擅自做主在公主背後别了一根針,紮疼了公主,這才引得公主動怒。”
古代女子出嫁,會在背後别一根針,這件事楊七知曉。
當年曹琳嫁給他的時候,就遭了這個罪。
隻是楊延琪不是曹琳,她不會受這個委屈。
楊七長歎一口氣,無奈道:“然後你就被趕出了房門?再也沒見過公主?”
教習嬷嬷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楊七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教習嬷嬷走了以後,楊七對撒潑的寇準道:“先起來吧。事情的原委你應該也猜到了。很明顯是教習嬷嬷并沒有把規矩告訴楊延琪,所以她才不知所措的動手打你。
你先回去,朕回頭會派人去寇府教一教她規矩。”
“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
寇準依舊在地上撒潑,“過了今天,未必過的了明天。反正回去也是被打死,還不如在宮裏被你打死。”
楊七瞪眼道:“朕不是賜了你戒尺嗎?”
寇準翻了個白眼,“有什麽用?太後在上面題了個‘免’字,您告訴我,怎麽用?”
楊七黑着臉,瞪了寇準一眼。
他在禦書房裏頻繁踱步。
半晌之後,楊七瞪着寇準道:“朕允許你耍一些小手段收服她,但是别太過火。”
寇準一聽這話,出溜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可是你說的?”
事實證明,寇準有的是手段降伏楊延琪這隻母老虎,隻是礙于她的身份,不好耍心眼,所以一直處在被動的一面。
如今楊七準許了他使用小手段,那他就不用顧忌那些了。
楊七惡狠狠地瞪了寇準一眼。
“滾!”
“得嘞!”
寇準屁颠屁颠的離開了禦書房。
寇準離開以後。
楊七問身邊的陳琳,“宮裏可有通武藝的教習嬷嬷?”
陳琳愣了一下,搖頭道:“沒有……宮裏之前倒是有懂武藝的嬷嬷,隻是被皇後娘娘查出身份不明,有暗通宮外的嫌疑。
娘娘怕宮裏的小皇子小公主有個什麽意外,所以就處理了她們。
如今宮裏已經不再用懂武藝的嬷嬷了。”
“哎……一般人去了也降不住楊延琪啊。”
楊七長歎了一聲,思慮了良久,道:“事到如今,唯有一人能擔此重任。”
“去長春宮……”
提到了長春宮,陳琳臉色有些不自然,“陛下,這大晚上的去長春宮……”
楊七瞪眼,“再有人胡言亂語,就給朕剁成肉醬。”
“諾~”
少頃後。
陳琳帶着楊七到了長春宮外。
楊七雖然是這座皇城的主宰,可是到了長春宮門口的時候,并沒有進門。
他讓陳琳去叫門。
門開以後,一個小宮娥探出腦袋。
見到了楊七以後,慌忙施禮,“奴婢參見陛下。”
楊七點點頭,問道:“四嫂可好?”
小宮娥回話道:“夫人一切安好。”
楊七沉吟道:“你進去告訴四嫂,朕有事請她往宮外一行,看她方不方便。”
“奴婢這就去。”
小宮娥進了長春宮,沒過多久以後又出來了。
她先給楊七施禮,然後道:“夫人請您進去。”
楊七一愣,苦着臉道:“朕……朕就不進去了。”
小宮娥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夫人說,陛下要是不進來,就讓奴婢問陛下,‘七弟當了皇帝以後,身份高貴了,連四嫂都不願意見了嗎’?”
“哎……”
楊七長歎一口氣,苦笑道:“罷了,前面帶路。”
夜晚的長春宮,冷冷清清。
除了正房裏那一盞搖曳的燈火外,一片漆黑。
楊七在小宮娥帶領下,到了正房門口。
“七郎求見嫂嫂。”
“進來吧。”
楊七在任何人面前,都能理直氣壯的自稱一聲朕。
唯獨在她面前,規規矩矩的要自稱一聲七郎。
這是楊家欠她的。
正房内的擺設很簡單。
僅有一些簡單的家具。
唯獨一個巨大的書架很顯眼,書架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兵書。
書架上幹幹淨淨的,顯然經常有人清掃。
在書架旁,有一個小小的神庵,孟金榜盤膝坐在神庵前的蒲團上,閉目養神。
“七弟來了,坐。小雲,沏茶!”
孟金榜并沒有起身,依舊面神庵而坐,她的聲音徐徐傳來。
楊七坐定,待到小宮娥送上了茶水,才開口道:“今夜過來見四嫂是有一事相求。”
孟金榜低聲道:“自家人,說什麽求不求的。”
楊七點頭,緩緩将楊延琪和寇準的事情徐徐的告訴孟金榜。
孟金榜聽聞楊七的話以後,并沒有被楊延琪和寇準的趣事逗笑,也沒有哭笑不得的意思。
反而長歎了一口氣。
楊七心頭一揪。
很明顯,楊延琪和寇準婚房的趣事,勾起了孟金榜的回憶。
曾經和楊四的回憶。
“八妹這丫頭,十八的人了,還這麽瘋瘋癫癫的,确實該教訓教訓。”
就在楊七準備說些什麽打破僵局的時候,孟金榜緩緩開口。
楊七鄭重點頭,“确實該教訓。隻是我思來想去,宮裏能降得住八妹,又能去寇府一行的,唯有您。”
“嫂嫂應下了。這就讓小雲準備東西,前往寇府。八妹也算是嫂嫂看着長大的,不能讓她洞房花燭留下遺憾。”
“那七郎就先告辭了……”
楊七轉身欲走。
“等等……”
“四嫂有什麽吩咐。”
孟金榜緩緩起身,踱步到了楊七身前,輕聲道:“嫂嫂有一事相求。”
楊七一愣,敞亮道:“四嫂但說無妨,隻要七郎能辦到的,都幫你辦妥。”
孟金榜沉吟了片刻,低聲道:“嫂嫂打算搬出宮去住。”
楊七緩緩皺起眉頭,沉聲道:“爲何要搬出宮去住?可是在宮裏受了委屈,還是那個該死的東西在背後亂嚼舌根子?”
楊七當即拉下臉,冷聲喊道:“陳琳,給朕嚴查,但凡查出有人在背後亂嚼舌根子,就給朕把她的舌頭割下來。”
陳琳趕忙躬身道:“奴婢這就去。”
“别!”
孟金榜出聲攔下陳琳,她安慰楊七道:“嫂嫂要出宮去住,跟旁人無關。更沒有人在背後亂嚼舌根子。”
楊七一愣,緩緩挑起眉頭,“嫂嫂是怕宮外的人說閑話,壞了朕的名聲?”
孟金榜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楊七沉聲道:“朕不在乎,誰敢亂嚼舌根子,朕就砍了他們的腦袋。”
孟金榜搖搖頭,輕聲道:“七弟不必爲嫂嫂大興刀兵。嫂嫂知道你留我在宮裏住是一片好心。隻是爲了嫂嫂,讓你擔上污名,嫂嫂于心不忍。”
“可是讓你一個人出宮,爹娘、我,又于心何忍?”
楊七急聲道。
孟金榜展顔一笑,“怎麽會是一個人呢?嫂嫂準備搬去姑子廟,跟清欲那個丫頭一起住。嫂嫂看她一個人,怪可憐的,所以去陪陪她。”
“這……”
孟金榜又道:“七弟,你不欠嫂嫂什麽。你真正虧欠的是清欲。嫂嫂如今好歹還有你,還有爹娘,還有叔嫂姑侄,可是清欲那個丫頭,什麽都沒有。
她爲了你出家爲尼,如今又爲了你孤零零的一個人守在姑子廟。
反正嫂嫂也是一個人,在宮裏也是閑着,還不如搬出去陪她。
左右有個說話的人,不寂寞。
更何況,嫂嫂聽說,清欲那個丫頭倔強的很,你派人送去的東西,都被她扔出了門。
她一個人在姑子廟裏,靠着兩畝良田過活。
嫂嫂去了姑子廟以後,你就可以借着給嫂嫂送東西的名義,多補償補償她。”
孟金榜搬出了清欲,這讓楊七很爲難。
孟金榜要是真的搬去跟清欲住,楊七确實能順勢送一些東西進去,
隻要清欲過的不那麽苦,楊七多少心裏能好受一些。
孟金榜眼見楊七猶豫,就繼續道:“你若是不答應嫂嫂,那嫂嫂就隻能去求一求娘。相信娘不會拒絕嫂嫂的請求。”
孟金榜去求佘賽花,成功率很高。
畢竟,佘賽花也希望孟金榜能夠過的舒心一些。
之所以沒有去求佘賽花,反而先求了的楊七,就是爲了安楊七那一刻重情重義的心。
“哎~”
楊七長歎了一口氣,道:“罷了,七郎聽你的就是。回頭我讓曹琳從宮裏挑一些伺候人的好手,您帶過去。美七日,我會讓陳琳給你們送吃穿用度過去。
我在讓将作監的大匠,制作一塊腰牌給您,您想進宮的時候,随時就進來。”
孟金榜微微頓身一禮,“那嫂嫂就先謝過七弟了。”
“哎~”
楊七再次長歎一口氣,帶着陳琳匆匆離去。
回到禦書房以後。
楊七憤怒的掀翻了龍案,沖着陳琳咆哮,“立刻召集使臣去遼國,歲貢增翻一倍。”
陳琳目瞪口呆的看着楊七,驚叫道:“陛下,遼國如今所擁之地狹小,他們又是遊牧民族,不事生産,一年三十萬兩的歲貢已經接近了他們國稅的極限,再加一倍,他們可拿不出那麽多錢。”
楊七紅着眼珠子,怒吼道:“他們能不能拿得出,于朕何幹?朕就是不講理,朕就是要必死他們。有本事讓他們來咬朕啊?”
陳琳苦着臉,低下頭,不敢再說一句話。
楊七似乎還不覺得解氣,他又吩咐道:“再派人去給殇傾子傳令,告訴他,每年接收的歲貢達不到六十萬兩,就給朕帶兵沖進遼國去搶。
什麽時候搶夠了,什麽時候再撤兵。”
“那還不如直接把遼國滅了呢……”
陳琳無奈的嘟囔了一句。
楊七瞪着眼珠子喊道:“朕就是要留着他,一直留着他。朕的四嫂受一天苦,朕就要讓遼國萬倍償還。”
“還不去傳令?!”
“奴婢這就去。”
“……”
然而,任憑楊七再憤怒,孟金榜終究還是搬離了皇宮。
在她去寇府調教楊延琪後的第二日,她就讓人幫她收拾了東西,搬到了姑子廟。
當天,就有人傳出風言風語。
楊七爲了避免在楊延琪婚期内見血,他吩咐彭湃将那些人盡數捉拿以後,送到了北涼國,去當北征的農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