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晖灑滿了整座燕京城。
燕京城像是披上了一件金色的晚裝,從遠處望去,并沒有那麽耀眼,隐隐透着一股富麗堂皇。
短短的一年半時間,燕京城從昔日破敗不堪的殘垣斷壁,變成了一座富庶的都城。
楊七難得的抽出了一些閑暇的時間, 一個人獨自登上的皇城的城頭上,遙望着這座城市。
看着坊間車水馬龍、人山人海的熱烈場面,内心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許自豪感。
“錦繡江山,風景如畫,很容易讓人迷醉進去……”
蘇易簡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楊七身後,一句調笑的話, 打斷了楊七的思緒。
楊七背負雙手, 轉過頭瞥了蘇易簡一眼, 不鹹不淡的道:“一年半的時間,一座富庶的城市拔地而起,人聲鼎沸,任憑誰看到這一座城市,都會生出驚奇感。
作爲這座城市的擁有者,我難道就不能因爲自己的成就驕傲一下。”
蘇易簡緩緩點頭,他踱步到了楊七身邊,跟楊七并排而立,望着繁華的燕京城,感慨道:“你說的對,任誰看到這一座繁華的城市,都會生出驚奇感。
但是這種近乎奇迹般存在的城市,能夠出自你手,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唯一讓我驚奇的是, 這燕京城内的人口。
短短兩年時間, 燕京城的人口,從無到有, 一躍突破了五十萬大關。
當年汴京城的人口達到五十萬之巨的時候,還是經曆郭威、柴榮數十年的積累, 才完成的。
而我們,隻用了不到兩年。
由此可見,你深得人心。”
楊七很意外的斜眼掃了蘇易簡一眼,好笑道:“突然之間,嘴變得這麽甜,居然知道拍馬屁了。”
蘇易簡嘴角上揚,嘿嘿一笑,一臉讨好的道:“這不是臨近新年,想要跟陛下請一道旨意嘛……”
楊七眉頭一挑,幽幽的道:“除了禁酒令,其他的都好說。”
蘇易簡聞言,瞬間變臉,他幽怨的瞪着楊七,“大過年的,你就不能讓我喝兩口,還讓不讓人活了。我要乞骸骨!”
“不準!”
楊七一言拒絕,氣的蘇易簡差點沒沖上去跟他拼命。
“呼~”
就在蘇易簡氣的抓狂的時候,楊七吐出了一口濁氣,望着錦繡榮華的燕京城,低聲道:“咱們還有時間過年,趙廸、落葉兩個人,恐怕連過年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才出去不到半個月,查出來的東西觸目驚心。
所牽連的人數多達數萬。
涉及人命的案件多達上千。”
楊七下意識攥起拳頭,沉聲道:“大燕國才剛立,我還沒有登基,就有很多人忍不住想要坐在功勞簿上混吃等死,甚至要仗着功勞橫行鄉裏。這些人必将成爲大燕國蛀蟲之始。
除此之外,佛道兩家也沒有閑着。
爲了讨好我娘,爲了讓我放過他們,他們居然在這個時候,吹噓出什麽慈悲聖母。
揚言我娘乃是慈悲聖母轉世,更是要在除夕夜舉行一場盛大的朝聖法會。
如今此事在燕京城傳的沸沸揚揚。
人人都在期待除夕夜的朝聖法會。”
蘇易簡挑了挑眉頭,遲疑道:“對于這件事,太後如何抉擇?”
楊七長歎一聲道:“至今還蒙在鼓裏,她隻知道除夕夜有一場祈福法會,卻并不知道跟她有關。更不知道佛道兩家從頭到尾就是在打她主意。”
蘇易簡疑惑的道:“不應該啊,燕京城裏傳的沸沸揚揚的。太後又豈會不知?”
楊七坦然道:“是我派人下了封口令。”
蘇易簡挑眉,意外道:“陛下是想看看佛道兩家到底有何貓膩?”
楊七緩緩點頭,面色冷峻的道:“我卻有此心,我很想知道,他們弄出這麽大的場面,甚至不惜将我娘吹成神佛轉世,究竟圖什麽,胃口究竟有多大……”
蘇易簡微微點頭,他低頭沉思了一下,遲疑道:“陛下是還沒想出對付佛道兩家的對策,所以才放任他們作爲,好見招拆招?”
楊七一愣,沉吟道:“佛道兩家,千年底蘊,早已根深蒂固,想要鏟除他們,實在是難上加難。我想了很久,也隻是想到了一個陰損的法子,目前還在考量當中。
因此,在我沒有決定如何對付佛道兩家之前,隻能先放任他們,見招拆招。”
蘇易簡聞言,眼珠子微微一轉,試探道:“陛下能否将您那個陰損的法子說給臣聽聽,也許臣能幫陛下查漏補缺。”
楊七沉吟了一下,點頭道:“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我一個人閉門造車,确實有些費神。找你參詳也确實是一個辦法。”
楊七側身,面對着蘇易簡,認真的道:“佛道兩家能夠根深蒂固的紮根在百姓們心中,除了一些裝神弄鬼的手段外,更多的是許多佛道兩家的先賢,以慈悲心,在百姓們心中種下了一個善念的種子。
正是因爲有這個善念的種子存在,百姓們在接近他們的時候,會下意識把他們當成慈悲爲懷的人。
想要摧毀佛道兩家,就必須摧毀佛道兩家在百姓們心中善念的種子。
唯有如此,他們在被摧毀以後,才不會死灰複燃。
世人皆當佛道兩家的廟宇是淨土,如果我們想辦法把淨土變成惡土呢?”
蘇易簡一臉愕然,瞪起眼珠子,驚愕道:“把淨土變成惡土?怎麽變?”
楊七背負雙手,緩緩道:“趙廸、落葉二人,不到半個月,就清查出了數萬人。梳理完整個大燕國,隻怕需要近大半年的時間,到時候清查出的人數,恐怕會達到一個恐怖的數字。
從古北口到遼國的上京城,千裏赤貧,荒無人煙,一次性将這麽多人送過去,恐怕那一片土地瞬間會變成罪惡之源。
一旦讓罪惡在哪裏生根發芽,到時候我們恐怕要耗費不少的力氣去治理。
于其把這個問題留到以後,不如現在就處理了它。
這些被清查出來的人,其中不乏受人蠱惑,又或者被牽連的善良之人。
到時候把這些人組織起來,遷移到古北口外。
至于剩下的那些罪惡之徒……”
楊七頓了頓,悠悠的道:“佛道兩家善于渡人,又善于導人向善。此番朝聖大會以後,爲保我娘的顔面,我必然會對他們做出一番封賞。
他們所求的無外乎地和人。
既然如此,那不如把這些罪惡之徒賜給他們,讓他們好好教導一番。
也許數年以後,在佛道兩家的努力下,我們燕國将會變成一片淨土。
你覺得呢?”
蘇易簡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暗吞了一口口水,苦笑道:“這法子豈止是陰損,簡直就是在給佛道兩家挖墳……”
作爲曾經的南國宰相,如今的大燕國宰相。
蘇易簡的眼裏遠比一般人要看得遠。
根據楊七的說法,他可以輕易的推斷出,一旦将罪惡之徒發配到佛道兩家的廟宇道觀。
那佛道兩家的廟宇道觀,便會從之前的淨土,一下子變成罪土,變成藏污納垢之所。
而這些罪惡之徒,又不是善類,怎麽可能乖乖的在廟宇道觀裏面當和尚、當道士。
他們肯定會整出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到最後,恐怕整個燕國的百姓,都會談佛道而色變。
而佛道兩家,自此以後,也會變得臭名昭著。
到那個時候,佛道兩家恐怕就再也掀不起任何大浪。
楊七一臉誠懇的看着蘇易簡道:“話可不能這麽說,我怎麽可能給佛道兩家挖墳呢?佛家不是講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度化一個惡人,能積累不少功德。
這法子是在給他們送功德,說不定因此會出現很多聖佛呢。
他們應該感謝我。”
蘇易簡苦笑道:“佛家還有一句話,叫做佛渡有緣人。”
言外之意。
佛家度化惡人,那也是看人下菜。
能度化的人,他們會秉承菩薩心腸。
度化不了的,自然要施金剛之怒。
楊七撇撇嘴,道:“所以我剛才說了,這隻是一個不成熟的想法,還需要再思量一番。你剛才不是說,要幫我參詳一下的嗎?快參詳啊!”
蘇易簡苦着臉,遲疑道:“法子太陰損了,反彈之力恐怕不少,甚至還會被有心人利用。所以臣覺得,朝廷應當派人監管此事,避免有人趁機作亂。
此外,被發配到佛道兩家的罪囚,肯定罪不緻死。
所以佛道兩家的廟宇道觀,應該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
最後,這些罪囚之中,難免會出現一些冥頑不靈的。
爲了避免他們爲禍百姓,佛道兩家還得負責監管。”
楊七挑起眉頭,驚愕道:“剛才你說我給佛道兩家挖墳,我怎麽感覺你這個墳挖的比我還深啊?既不讓他們傷人,又得讓他們監管那些罪惡之徒。佛道兩家以後除了監管罪惡之徒外,恐怕沒有力量幹其他的了吧?”
蘇易簡一臉無辜的道:“臣隻是幫陛下完善了陛下的想法,并沒有其他意思。至于這個政策推出以後,還請陛下不要提臣的名字。
臣還想多活兩年……”
“膽小鬼!”
楊七撇撇嘴,不屑道:“我答應你了,真要推出這個政策的時候,絕對不提你的名字。”
蘇易簡大喜,躬身道:“多謝陛下厚愛。”
“看在你今日幫我出謀劃策的份上,就許你喝一壺酒。回頭我會派人送酒過去的。”
“多謝陛下。”
“你下去吧。”
“諾!”
瞧着蘇易簡喜氣洋洋的邁着輕快的步伐離去,楊七吩咐身旁的彭湃道:“派人将我剛才跟蘇易簡的對話,整理成聖旨。告訴中書舍人們,署名中千萬不要寫蘇易簡的名字,凡是有蘇易簡名字的地方,皆以大燕宰相代替。”
“噗通~”
還沒走遠的蘇易簡聞言,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再也沒爬起來。
也就是從這一日開始。
蘇易簡病了,很嚴重的那種病,請假多日沒上朝。
即便是除夕夜的君臣同樂大會,也沒有出現。
據蘇府内傳出的消息稱。
蘇易簡受了驚,至今還沒有擺脫噩夢的困擾。
……
除夕夜。
楊七在皇宮裏擺下了一個盛大的宴會。
作爲大燕建立後,第一個盛大的宴會,文武百官們到的很齊全。
老楊、佘賽花,換上了龍袍鳳裝,在宮娥的陪伴下,高坐在上首。
楊七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頭頂着金冠坐在左下首,在他的龍椅上,還有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十歲大的小桂英,多少已經懂得一點事了,她知道今日場合莊嚴,所以不敢有多餘的動作,乖巧的坐在楊七身側。隻是她那靈動的雙眼不斷的在各種新奇的東西上閃過,出賣了她潛藏着的孩子心性。
反倒是楊七唯一的閨女,一臉沒心沒肺的在楊七坐下寬大的龍椅上亂棍亂爬。
曹琳坐在右下首,瞧着楊七寵溺的逗弄着閨女,就幽怨的瞪了他一眼,而後幫坐在她身側的兒子整理了一下衣裝,讓小家夥看起來更精神。
初醒、杜金娥,以及剛從宋國趕回來的呼延赤金,分别坐在曹琳身後。
再往下,便是楊大、楊二、楊三、楊五、楊六,五兄弟攜帶者家眷,坐在下首。
在他們側面,還坐着楊延琪、楊排風二女。
再往下,分别是杜家主母杜氏,以及剛剛歸燕的呼延家家主呼延贊。
然後才是呂蒙正、向敏中、王旦、殇傾子、孟良、焦贊等人。
最惹人注意的,還是坐在偏遠角落的一群人。
他們分别是遼國使節、北涼國使節、大理國使節等外使。
若是放在别國,他們一定會成爲萬人敬仰的座上賓。
可是在大燕,他們隻能居于末尾。
相比起高麗、倭國等一些前來觀禮臣服的番邦小國而言,已經算是不錯了。
因爲這些番邦小國,連在大殿裏坐下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個都坐在殿外吹冷風。
飲宴的時候到了,老楊坐在上首,一臉冷峻,一副生人勿進的面孔。
反倒是佘賽花很熱切的對衆人道:“今夜除夕,明日便是新年,當舉國歡慶。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裏,大家不必拘束,應該開懷暢飲。缺什麽少什麽,就對身後此後的宮娥們說。”
“多謝太後娘娘……”
感謝‘Justin’一百書币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