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去?”
耶律休哥感受到了韓瓊的目光,略微詫異的發問。
蕭倬聽到此話,下意識皺起眉頭,低聲道:“你身上的傷勢雖然已經痊愈,但是雙腿……再上戰場, 本宮怕你會兇多吉少……”
蕭倬的話裏充滿了濃濃的擔憂。
始作俑者的韓瓊,很安靜的坐在那兒,一句話也沒說。
雖說她如今在蕭倬和耶律休哥放權下,掌控了一些遼國的權柄。
但是遼國真正的大權,仍舊在他們二人手裏握着。
所以耶律休哥去不去征讨燕國,得他自己選擇。
“呵呵……”
耶律休哥爽朗的一笑,“我征戰一生,靠的是頭腦、智謀, 而非武力。斷了雙腿而已,還消磨不了我耶律休哥的雄心。
縱然是四肢全斷,隻要我還活着,就一樣能指揮大軍作戰,爲我大遼建功立業。”
頓了頓,耶律休哥又道:“上一次,惜敗在楊延嗣手裏,害我大遼丢失了燕雲十六州,如今能有機會親手再把燕雲十六州搶回來,我百死無悔。”
耶律休哥最後一句話說的輕飄飄的,但是在座的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決心。
爲大遼,征戰一生,即使身殘,志向一樣堅定, 縱然戰死沙場, 也無怨無悔。
韓瓊罕見的學着男子的做派, 拱手敬重的道:“大于越壯志淩雲, 此戰必定能一舉收回燕雲。我提前爲大于越賀。”
韓德讓同樣拱手道:“臣提前爲大于越賀!”
蕭倬神色複雜的看着耶律休哥, 她心裏有一種預感,耶律休哥此去,恐怕兇多吉少。
耶律休哥自己應該也感覺到了,但是他仍舊要去。
蕭倬深吸了一口氣,并沒有說什麽提前祝賀的話,隻是低聲的說了一句,“你……活着回來……”
耶律休哥平靜的點點頭。
敲定了耶律休哥出征的問題。
韓瓊又看向了韓德讓,“爹,讨伐榆關一線的戰事,就由你負責。”
韓德讓甩了甩衣袖,當仁不讓的道:“這個自然……”
四人又探讨了一些細節。
編織出了一道驚天大網,緩緩的籠罩向了燕國。
臨了了。
耶律休哥側躺在躺椅上,問韓瓊,“什麽時候開始?”
韓瓊輕笑道:“暫時還不着急,耶律斜轸最後一批物資還沒有送達,那可是搜刮了高麗王城的一大筆财富,也是我大軍出征的關鍵。
此外,道門給咱們準備的兩件見面禮尚未完成。
一旦這兩件見面禮完成,我們征讨燕國,将會事半功倍。”
“什麽禮物?”
耶律休哥饒有興緻的問。
韓瓊微微眯起眼睛,低聲笑道:“其中一件禮物,就是針對楊家兄弟的。”
“哦?”
“一句謠言……五子去,無子還……”
耶律休哥一臉驚愕,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好歹毒的謠言……”
驚愕過後,耶律休哥皺起眉頭,疑惑道:“你們是想借着這謠言,挑撥楊家兄弟之間的關系,還是别有用意?”
韓瓊展顔一笑,“大于越可想差了,這可不是什麽謠言。我們要努力将它變成現實。”
韓德讓皺眉追問道:“這對我大遼有何好處?”
韓瓊笑道:“好處大到難以想象。楊延嗣麾下能人無數,更有南國錢行這個彙聚天下之财的大寶藏。一旦燕國、南國的楊家男丁死絕。
楊家的血脈,就隻剩下在我大遼的楊延輝和耶律嗣。
到時候,我們完全可以派遣他們去,接手楊延嗣的麾下的能人和南國錢行。
然後再借他們的手,化爲我大遼所有。
得了楊延嗣手下的能人和驚天财富,到時候誰又能是我大遼的對手?”
蕭倬三人一聽,一臉震驚。
耶律休哥半眯着眼睛,感慨道:“确實是好算計……隻是既然要将它變成現實,又爲何要提前放出風聲去?”
韓瓊解釋道:“投靠我大遼的道門,隻是從中原道門中叛出來的一支。他們想要借着覆滅楊家的機會,告訴世人,他們未蔔先知。然後借此打響他們的名頭。
到時候在大遼另立道門聖地,和中原的道門分庭抗争。”
耶律休哥皺眉道:“踩着楊家上位,他們也不怕崩了牙口?你就任由他們這麽胡鬧?”
韓瓊笑吟吟的道:“謠言既然是他們放出去的,那麽他們就一定會想盡辦法,弄死楊家五兄弟。對我大遼有百利而無一害,爲什麽要阻止?
就算崩牙口,崩的也是他們的牙口,和我們無關。
他們雙方若是拼的兩敗俱傷,對我們而言,局勢隻會變得更好。”
耶律休哥恍然道:“原來如此……确實是好算計……”
韓瓊笑着補充了一句。
“謠言應該會從燕國的複興府率先傳開……”
……
複興府。
楊府。
老楊愁眉苦臉的坐在正廳内,佘賽花在一旁暗自垂淚。
伺候的丫鬟仆人們一個個也一臉悲苦。
“讓管家去收拾一下東西,明日你我就起身去幽州。”
老楊瞥了一眼佘賽花,甕聲甕氣的說。
佘賽花顫聲道:“老爺……妾身害怕……”
老楊皺起眉頭,沉聲道:“害怕什麽?”
“妾身害怕見不到七郎最後一面……”
佘賽花垂淚道。
老楊眉頭皺的更緊,“胡說……有道是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就七郎那個禍害,保準比你我活的還要長。”
話音落地,老楊有些煩躁的喊道:“管家,管家,東西準備好了嗎?”
楊府如今家大業大,出一趟遠門,自然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老楊有心跨馬離府,卻還要顧及佘賽花同行。
“回老爺的話,還得半天……”
管家一臉苦澀的道。
老楊喊道:“能不帶的就不帶,沒用的東西都給老夫扔了。”
“諾!”
楊延琪在這個時候跟楊排風二人連覺進入到了正廳内。
她們顯然也是得到了楊七生命垂危的消息。
一進正廳,楊延琪繃着小臉,急忙問道:“爹,娘,七哥到底怎麽了?”
佘賽花哀歎道:“七郎遭人算計,生命垂危。”
楊延琪有點懵,在她身旁的楊排風卻臉色煞白。
半晌,楊延琪臉色也開始泛白,“怎麽會這樣?”
沒人回答她。
楊延琪咬着牙,低聲道:“排風,準備兩匹快馬,我們去燕京城。”
老楊聞言,瞪起眼,“不許胡鬧,回頭随着大隊一起走。”
楊延琪惱怒道:“七哥生命垂危,我等不下去。排風我們走!”
楊排風聞言,神色凝重的重重的點頭。
“啪!”
老楊拍桌,惱怒道:“胡鬧!你以爲就你着急,我們不着急?七郎遭人算計,生命垂危。對手顯然是沖着燕國來的。
七郎若有意外,燕國必亂。
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不能單槍匹馬的出行。
一旦我們被敵人生擒,隻會讓燕國亂上加亂。”
佘賽花也緩緩點頭,勸誡楊延琪道:“聽你爹的……”
“哼!”
楊延琪不滿的踹了一腳正廳内的柱子,咬牙切齒的道:“等我抓住了傷害七哥的兇手,我一定要将他碎屍萬段。
還有寇準那個該死的,明明待在七哥身邊,卻沒保護好七哥,該打。”
老楊長歎了一口氣,暗自搖頭。
佘賽花緩緩起身,哀聲道:“還有半日,老身且去廟裏幫七郎祈福。這是老身現在唯一能爲七郎做的。但願菩薩保佑,七郎能夠逢兇化吉。”
有了決定,佘賽花也就不再遲疑。
帶着丫鬟、仆人們,奔向了複興府城内的一座龐大的寺廟。
楊延琪和楊排風也有心爲楊七祈福,所以跟在佘賽花身後。
得知佘賽花要到廟裏祈福,寺廟裏的方丈早已在寺門口等候。
陪着方丈客套了兩句。
佘賽花到了觀音殿去祈福。
跪在大慈大悲的觀音像前,佘賽花一臉悲苦的許諾道:“信女祈求菩薩,保佑我兒能逢兇化吉。隻要菩薩能幫我兒躲過這一場殺劫,信女一定爲菩薩重塑金身……”
佘賽花祈福的過程,持續了足足一個時辰。
其間,她給菩薩許了不少諾言。
一個時辰後。
佘賽花在楊府的衆人陪同下,離開了寺廟。
出了寺廟門口,還未上轎。
一個醉醺醺的道人撞進了楊府的人群。
楊排風在第一時間,擋在了佘賽花身前,冷聲喝道:“哪裏來的賊道,敢沖撞楊家女眷。”
那道人被楊排風的燒火棍硬生生擋在了距離佘賽花六尺開外的地方。
醉道人迷迷糊糊擡起頭,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的佘賽花的時候,微微一愣。
然後他咧嘴笑道:“貧道還以爲沖撞了那位貴人,原來是一個無人送終的可憐的婦人。”
楊排風當即眉頭立了起來,作勢要打。
楊延琪卻攔下了楊排風,她沖着醉道人冷哼道:“你這賊道,不識好歹。胡言亂語,我娘有七子兩女,怎會無人送終。
念你也是修道之人,此番就不爲難于你。
再敢胡言亂語,定然亂棍打死。”
佘賽花隻當他是解酒耍瘋,也沒有在意。
正欲上轎。
卻見那醉道人緩緩站直了身軀,盯着佘賽花的背影,朗聲道:“小女娃娃休要哄騙貧道。貧道觀婦人面相,應有百歲陽壽,卻克子嗣。
婦人命中卻又七子兩女,可如今能承歡膝下的,隻餘五子兩女。又何來七子兩女之說?”
佘賽花聞言,渾身一顫,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我那七郎孩兒,沒了?”
楊延琪大怒,吼道:“賊道胡言亂語,咒我七哥。排風給我亂棍打死。”
楊排風舉棍就打。
醉道人不僅不怕,反而往前迎了幾步,他哈哈笑道:“貧道早算到自己今日有此一劫,這是天命所定,誰也不能逆天而行。
你且速速打殺貧道,貧道也好早日位列仙班。
那婦人,爲答謝你送貧道位列仙班,貧道在送你六個字。
五子去,無子還。
哈哈哈……”
“嘭!”
镔鐵鑄造的燒火棍當頭落下。
醉道人的腦袋就像是大西瓜一樣裂開。
醉道人的屍體,噗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灑了一地的鮮血。
打殺了賊道。
楊家衆人心中卻沒有歡喜。
醉道人臨死之前的坦然,以及他留下的六個字,讓人覺得心緒不甯。
而圍觀的百姓們驚呼聲中的竊竊私語,更是雪上加霜。
“那是楊府的車架?”
“是楊府的車架,爲首的那婦人是楊府老太君,我們燕國如今的太後。”
“太後命中克子?前些日我可聽說,陛下遇刺,生命垂危……這……”
“沒聽到那醉道人的那句話話嗎?如今楊家已餘下五子兩女。陛下隻怕……”
“哎~”
“那句五子去,五子還是什麽意思?”
有懂時世的苦着臉道:“陛下駕崩,咱們燕國必然生亂。宋遼兩國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到那個時候,大戰疊起。
楊家五子必然出征。
而那道人又說太後命中克子,無子送終。
隻怕那‘五子還’中的‘五’數字,而是有無的無。”
“嘶~”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有人驚叫道:“燕國才剛安定,我們還沒過一年好日子,又要生亂。我們可怎麽辦?難道繼續讓遼人奴役?”
“得盡早想辦法。”
有人聽到此處,轉頭就往外走。
“大鵬兄,你要去幹什麽?”
“回家找盔甲刀兵,準備上陣。我們複興軍的兄弟,從入伍的那天起,這命就交給了陛下了。雖然我受了傷,領了撫恤退了伍。
可若是朝廷相招,我一樣能上陣沖殺。
陛下帶我們兄弟打下的燕國,陛下讓我們過上了好日子。
我們沒理由在燕國蒙難之時,坐以待斃。
更不可能看着别人欺負陛下的妻兒。”
“大鵬兄,你斷了一條胳膊……再上陣,非死不可……”
“那又如何?我退伍的那一天,陛下親自告訴我,我燕國百姓,隻能站着死,絕不跪着生。”
丢下了這句話,被喚作大鵬兄的漢子,頭也不回的往家裏走去。
……
寺廟門前。
佘賽花肝膽寸裂,一臉驚恐。
“我真的……克子……”
楊延琪攙扶着佘賽花,咬牙切齒的道:“娘,您别聽那賊道胡言亂語。七哥定然是活的好好的,在燕京城裏等你過去享福。
至于那些侵犯我燕國的敵人,七哥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将他們打的粉碎。
就像是當初在幽州城打敗遼軍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