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不掌兵。
這四個字在耶律休哥身上發揮的淋漓盡緻。
他不僅對敵人狠,對自己人更狠。
耶律學古臉上布滿疑惑,不解的問耶律休哥,“王爺,爲何不一句擊潰宋軍,反而讓那些百姓去送死?”
耶律休哥放下了酒杯, 笑道:“捧日軍可是宋國的精銳,和他們硬拼,有點得不償失。再說,本王也是在等,等應州的消息。”
“應州的消息?”
耶律休哥點點頭,“此一戰, 能不能大勝,就要看大石能不能拿下應州, 能不能轉戰恒山。一旦大石越過了恒山, 那麽入侵我遼國的這些宋軍,就是砧闆上的羊肉,任由我們宰割。”
說到這裏,耶律休哥臉上布滿笑容,“隻要大石能越過恒山,進入到宋國境内,此一戰我們不僅能夠殲滅宋軍,還能從宋國身上挖一塊大肉。嘿嘿嘿……”
耶律學古一臉振奮,躬身道:“王爺英明……”
……
銅台關外的高處恭,絲毫不知道耶律休哥的盤算。
在王超進行了一次佯攻以後,他也看清楚了銅台關内的‘虛實’。
重新排兵布陣以後,捧日軍作爲主力進攻銅台關,雄建軍的将士們被分配到了側翼。
近六萬人, 一舉壓向了銅台關, 一場大戰再次掀起。
高處恭用兵遠比王超老道,加上有捧日軍精銳在,攻上城頭的用時, 遠比雄建軍用時要少。
然而,他的遭遇和王超卻如出一轍。
眼看着大勝在即,卻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登上了城頭的捧日軍将士,被兇悍的遼人擋了下來。
似乎差一點點,就能拿下銅台關。
就差那麽一點兒。
于是乎,第三輪的攻擊再次發動。
……
第四輪。
……
第五輪。
……
耗時三天,組織了二十幾輪的進攻,每一次似乎都差那麽一點兒。
每一次都要在拿下銅台關的時候,就被打退。
雙方僵持在銅台關前。
……
而在遙遠的應州城。
耶律休哥真正的目的所在地。
耶律大石率領着五萬遼軍鐵騎,十萬遼民,以最快的速度偷襲了應州城。
應州城内防禦的兵馬并不多,僅有保信軍的五千兵馬駐守。
五千廂軍,面對五萬遼國正規軍,十萬遼民,根本是不堪一擊。
幾乎是一面倒的屠殺。
距離應州城不遠的恒山緩坡上,楊七在觀戰。
在他身側,有彭湃率領的負責保護他安全的稻草人。
在他身後,是杜青率領的鐵騎軍軍卒。
“應州城完了……”
眼看着耶律大石麾下的遼軍,一窩蜂的鋪上了應州城城牆,楊七低聲感歎了一句。
彭湃略顯驚愕的道:“少爺,您是怎麽知道遼人會出現在應州城的?”
楊七沉吟了一下,唏噓道:“一點兒分析,一點兒判斷,再加上一點兒感覺。”
頓了頓,楊七在彭湃疑惑的眼神中,解釋道:“瓦橋關的戰事,貓膩很大。二十一萬遼軍,被十萬宋軍打的節節敗退,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要麽是耶律休哥在故技重施,誘敵深入;要麽就是遼軍的主力根本不在瓦橋關。
飛狐口的戰事打的也很蹊跷。
那遼将蕭幹,也是個不錯的将領,領兵打仗不在話下。
可是飛狐口一戰,蕭幹被石守信打的潰敗而逃,死守在靈丘不出。
這恰恰說明了,他手裏并沒有遼軍的主力,所以隻能趴在靈丘當烏龜。
那麽,遼軍的主力去哪兒呢?”
楊七自問自答,指着應州城,笑道:“最大的可能就是偷襲這個被人忽略了的應州城。我和蕭倬那個女人有約定在前,所以不可能出兵幫大宋抵禦遼人。那麽應州城一線的防禦,就全賴與雁門關的李繼隆部的禁軍。
三萬禁軍,想要守住着狹長四百多裏的邊陲,根本不可能。
所以說,這裏是大宋邊陲布兵,最薄弱的地方。也是遼軍最容易偷襲的地方。
正是因爲有這個猜測,所以在來之前,我就想要先到這裏看看,卻沒想到真的碰上了遼軍攻城。”
“少爺英明。”
彭湃毫不知恥的拍了一下馬屁,又問道:“少爺,我看這攻打應州城的遼軍,其中的精銳隻有五萬多人。耶律休哥率領十萬大軍南下。而這裏隻有一半人,那麽剩下的一半呢?”
楊七低頭思慮了一下,分析了一下戰局,擡起頭,沉吟道:“最大的可能就是耶律休哥選擇了雙管齊下。他在派人奇襲應州城的同時,還在誘敵深入。而且,耶律休哥很有可能就在銅台關内。”
簡單的幾句話,楊七就把整個戰局分析的七七八八了。
他之所以能夠看的這麽清楚,主要是因爲他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
再加上稻草人和火山衛的情報支持,才能讓他這麽快的分析出整個的局勢。
就在楊七說話的工夫,應州城已經被耶律大石的人給攻破了。
遼軍沖進了應州城以後,燒殺搶掠。
幾乎一瞬間,在應州城内各處就升起了滾滾的濃煙。
楊七望着被屠戮的應州城,眉頭下意識皺了起來。
在古代,喜歡屠城的将軍多不勝數,往往這些跋扈的将軍們,都會在破城以後,縱兵燒殺搶掠。
但是,楊七卻不恥這種行爲,甚至還有些厭惡。
戰争是國與國之間較量的行爲,本身和百姓并沒有多大關系。
在戰争結束之後,以屠殺來顯示自己的威風,這是最下做的做法。
正在楊七皺眉不悅的時候。
杜青策馬到了楊七身邊,沉聲道:“虎侯,遼人的斥候似乎發現了我們。我們該怎麽辦?”
楊七冷冷的道:“告訴他們,本侯是來觀戰的,本侯不會參與他們的戰事。但是他們也别打擾本侯看戲的心情,不然别怪本侯不客氣。”
杜青覺得楊七很托大。
明明就帶領了一千人,居然敢跟人家十幾萬人叫闆。
這算是心大,還是狂妄?
出奇的是,杜青派人把楊七的話原封不動的傳給了遼人以後。
遼人并沒有生惱,也沒有派人驅趕楊七。
隻是派遣了一隊兩千人的騎兵,在楊七所在的地方四處遊走。
似乎是爲了警戒。
當然了,楊七也不會認爲那些騎兵隻是單純的在警戒。
遼人是狼。
狼就沒有放過獵物的時候。
他們是看出了鐵騎軍的彪悍,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才沒有輕舉妄動。
而且耶律大石帶兵以穩健著稱。
楊七既然挑明了說不參與戰事,他也不願意在他的任務沒有達成之前,橫生枝節。
耶律大石一邊防衛者楊七,一邊縱兵在應州城内劫掠了三日。
第四日的時候。
耶律大石帶着手下的兵馬,撤離了應州城,南下進入到了恒山内。
而在耶律大石撤出了應州城,進入到恒山一日後。
駐守在雁門關的李繼隆部才趕到了應州城馳援。
他們進入到了被劫掠一空的應州城内,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想法。
反正,楊七是看不到的。
他率領着麾下的鐵騎軍,緊跟着耶律大石的步伐,一路渡過了恒山。
越過了恒山,耶律大石率部奇襲了滿城。
滿城内。
當耶律大石率領着五萬遼軍,十萬遼民突然出現在滿城以後,大宋的百姓們全都震驚了。
“遼人來了!”
百姓們奔走相告,大聲嚎叫着想要逃離滿城。
有人質疑這個信息的真假。
他們根本不相信遼人會出現在滿城。
等到他們登上了城頭一看以後,慌神了。
滿城内的守衛兵馬并不多,除了本部的三千鄉勇外,根本沒有其他的兵馬。
距離他們最近的廣信軍,守在遂城,想要趕到滿城馳援,恐怕也得到兩日之後。
耶律大石散開了麾下的五萬鐵騎,讓他們進入到滿城四周的村莊内四處搶掠。
而攻打滿城的事情,則交給了十萬遼民。
十萬遼民雖然沒有五萬鐵騎那麽強橫。
但是他們有一顆土匪一樣的心髒。
富裕的滿城,足以讓他們從一夜赤貧,變的一夜暴富。
滿城的三千鄉勇,在十萬遼民的攻伐下,根本沒支持多久。
三個時辰,滿城告破。
兇殘的遼民,遠比遼軍鐵騎更加殘忍。
他們沖進了滿城以後,見東西就搶,見人就殺。
一座附屬的滿城,在經過了他們的燒殺搶掠之後,無一活物。
在遠處觀戰的彭湃、杜青,已經掩飾不住他們心中的怒意。
杜青赤紅雙眼,單膝跪在楊七面前,聲音顫抖的道:“虎侯,遼賊太可恨的,卑職請戰。”
楊七面色陰沉的可怕,他幾次擡起手,想要命令杜青出擊,可是又幾次放下了手。
“這不是我們的戰争……”
楊七長歎了一聲。
他的話裏面包含了太多東西。
可是杜青卻聽不懂。
杜青憤怒的咆哮道:“虎侯,難道我們就要看着他們如此殘忍的屠戮百姓嗎?”
楊七緊握着拳頭,沉聲道:“我說過,這不是我們的戰争。”
“虎侯!”
楊七冷哼道:“閉嘴!”
楊七冷着臉,吩咐彭湃道:“派人把此處的消息,速速傳到汴京城去。同時再派人去雄建軍中,給呼延贊傳信,讓他們速速撤出銅台關,回援瓦橋關。
再派人去告訴飛狐口的石守信,讓他不要再裝死了,再裝死,保雄二州就要姓遼了。
還有,再派人去把消息告訴廣信軍、安肅軍、保信軍三軍的主将。
最後,派人去告訴李繼隆,雁門關不用他管,自有我大同軍坐鎮。讓他速速領兵前來對付遼人。”
彭湃果斷抱拳,道:“屬下這就去辦。”
差遣了彭湃去傳遞消息,楊七看着仍舊跪在他面前的杜青,輕歎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又何嘗不是想把這些遼人碎屍萬端。可是,這不是我們的戰争。
你若有怨,就藏在心裏;你若是有氣,也藏在心裏。他日我若征遼,必派你爲先鋒,讓你出這一口惡氣。”
杜青癱坐在地上,雙眼垂淚。
“滿城的百姓,沒了!多少萬人!沒了!”
楊七痛苦的閉上了雙眼,顫聲道:“你知道每年,遼人從大宋擄走的百姓有多少嗎?幾十萬!”
“錯!不在你我!”
楊七睜開眼,說道:“你若真看不下去,那就派人回去到大同府,告訴寇準一聲,讓他派人過來,接納一下這裏戰亂過後,流離失所的百姓。”
杜青盯着楊七,質問道:“你明明可以幫他們的,爲什麽不幫?”
楊七愣了愣,低聲道:“求人不如求己。我可以幫他們一時,卻幫不了他們一輩子。他們要學會的是自強。”
杜青站起身,憐憫又沉痛的看了一眼滿城,頭也不會的離開了。
他要去給寇準寫信,他要讓寇準拯救滿城的百姓。
滿城内的百姓雖然被遼人禍害了,可是滿城外還有許多沒有被禍害,卻流離失所的百姓。
楊七懷着沉痛的心情繼續觀戰。
他心裏已經對大宋失望透頂了。
準确的說是對那個坐在千裏之外,喜歡玩遙控指揮的皇帝,失望透頂。
遼人在滿城内劫掠了一番後,滿載着搶奪來的财物和糧食,轉頭向遂城進軍。
滿城隻是一個小城。
但是遂城卻是一座大城,而且還是一座半兵城。
有近五萬多的廣信軍駐守。
耶律大石率領着兵馬到達了遂城外五十裏處的徐水河畔,撞上了準備去馳援滿城的廣信軍。
耶律大石第一時間,就對廣信軍發起了沖鋒。
五萬騎兵,十萬遼民,跨馬在廣信軍的陣營中縱橫穿插。
廣信軍将領剛穩固的軍陣,就被沖殺潰敗。
廣信軍大敗。
耶律大石俘虜了三萬廣信軍。
他押着三萬廣信軍直逼遂城。
……
就在耶律大石押解着三萬俘虜前往遂城的時候。
應州城、滿城被屠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傳到整個大宋。
同時也傳進了汴京城。
垂拱殿内。
趙光義臉色陰沉的可怕,怒火促使着他額頭上的青筋節節暴起。
“嘭!”
“誰能告訴朕,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爲何遼軍會突然出現在應州城?爲何遼軍會出現在滿城?數十萬百姓被禍害,數十萬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