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東西?”
當陳耀在楊七注目下,把黑漆盒子擺放在他面前的案幾上的時候,楊七疑惑的問。
陳耀打了一個啞謎,笑嘻嘻的說道:“您瞧瞧就知道了。”
楊七狐疑的掀開了黑漆盒子的一角,打開盒子以後,就看到盒子正中靜靜的躺着三個圓坨坨。
渾圓、透亮、有光澤。
暗黃、銀色、金黃。
“鑄造出來了?”
楊七随手撚起了那枚金黃色的錢币, 把玩了一下,驚訝的問。
陳耀點了點頭,笑道:“今早的時候,南國錢行豐城分行的管事,派人送到了下官手上。下官拿到了以後,立馬給您送了過來。”
楊七仔細的觀察着三枚錢币。
金、銀、銅各一枚。
銅币和金币、銀币有明顯的差異。
銅币呈現方孔狀,鏡片大小。
正面銘刻着方方正正的‘南國通寶’四個大字,背面光秃秃的, 并沒有字。
有人或許奇怪, 楊七爲何會把這銅币鑄造成方孔狀,爲何不和金銀币一樣,鑄造成渾圓呢?
這恰恰就是我們老祖宗的智慧體現。
似清末、民國時期鑄造的渾圓的銅币,明顯有些舍本逐末了。
當然了,那是時代的産物。
當時的人都覺得外國的月亮比較圓。
可是,月亮圓了,未必是好事。
雖然從外觀上看,方孔狀的銅币沒有渾圓狀的銅币好看。
但是論實用性,方孔狀的銅币遠超出渾圓狀銅币百倍。
渾圓狀的銅币,并不便于攜帶。
經常會有遺失的事情發生。
在用的時候也不方便,一枚一枚的數,多了,就容易丢三落四。
方孔狀的銅币就不一樣了, 攜帶的時候, 即便是沒有荷包, 也能用一根草繩串起來, 就能夠輕易的提走, 還不容易遺失。
在交易的時候,雖然也是一枚一枚的數,但是卻不會丢三落四。
隻要用繩子串着,輸多少都不會丢。
至于銀币和金币的爲何沒鑄造成方孔狀,那也是有說道的。
銀币和金币代表的面值比較大。
就像是後世的五十塊面值和一百塊面值一樣。
其自身的價值,決定了它們會被好好的保管。
而其交易的數量和次數,會比銅币少很多。
鑄造發行的數量也相對會少一些。
所以,對于它們的鑄造,自然是更精美美觀爲主。
最重要的是,楊七這麽做,等于是直接把金銀和貨币畫上了等号。
這麽做,将會大大的減弱銅币消耗量。
也就是說,當金銀币面世以後,那些喜歡囤錢的土财主們,再也不會大批量的囤積銅錢了。
他們會選擇面值更高、數量少、更精美的金銀币囤積。
在後世的時候,楊七在許許多多的史書上,經常會看到曆朝曆代在面對銅的問題上,都會出現緊缺。
這也錯誤的引導了許許多多的史學家們嚷嚷着中國缺銅。
但是,中國真的缺嗎?
從夏商周,一直到秦朝,曆經幾千年。人們一直以青銅器爲主,從兵器、烹饪器具、樂器一直到最小的金屬制品,大多沿用的都是銅。
而其後的朝代,銅也占據着獨特的地位。
曆朝曆代的貨币,都以銅錢爲主。
如此大規模,廣泛的應用之下,依然又持續了上千年。
中國,真的缺銅嗎?
其實,中國并不缺。
之所以出現短缺,并不是銅的産量問題。
原因有兩點。
其一,殉葬。
殉葬是一個中國的傳統。
一直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
而殉葬掩埋的銅數不勝數。
往往,一個墳裏面,就埋下一個礦。
這并不是誇大,而是事實。
諸如夏商周秦時期,諸侯、天子等墓穴,殉葬用的九成就是青銅器。
更有甚者,連棺椁都是銅的。
往後的朝代雖然沒夏商周秦時期那麽誇張,但是銅器也占有極大的比重。
其二,藏富。
銅币是古代的主流貨币,貫穿了整個封建王朝。
中國人骨子裏喜歡藏富,講究才不露白。
這就導緻了古代的許多土豪,喜歡把錢埋在土裏。
而且還不是一家,有錢的人家,有一家算一家,基本上都有這個怪癖。
讓人覺得哭笑不得的是,有很多财富,埋到了地下以後,就再也難以重見天日。
或者是老子死的時候來不及跟兒子說;或者是有災難戰争發生,導緻了土豪們把錢埋了以後,就帶着家人們逃難,再也沒回來。
等等。
總而言之,财富就這麽被埋在地下,讓人給遺忘了。
有人或許會質疑,質疑說舉的這些例子太片面,太單個,遠遠不能代表大多數人。
不錯,這确實是一個個獨特的個例。
可是,給它們一個個的加上幾千年的年限,那就不是個例了。
而是很多。
所以說,中國并不缺銅。
隻是因爲它的特殊意義,而被大規模的隐藏。
楊七發行金銀币,就是爲了避免這種弊端繼續被延續下去。
明明貨币的種類很多,幹嘛又要跟銅死磕下去。
留着造炮多好……
咳咳。
言歸正傳。
南國錢行鑄造的金币和銀币,除了顔色不同外,其他的幾乎一模一樣。
正面銘刻着‘南國通寶’,背面卻不是光秃秃的,而是一座山。
唯有熟悉的人,才曉得這座山就是楊七命名的忠義山。
在設計錢币初期的時候,楊七曾經有過許多的設想。
想過套用後世的錢币的花紋、想過龍頭、想過長城等等
甚至,楊七還想過用自己的頭像。
但是,到最後,都被他否決了。
楊七發現,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一個他永遠無法忘懷的地方,那麽這個地方就一定是忠義山。
如今的忠義山,已經被墳頭填滿。
十幾萬的人,埋葬在忠義山。
在外人看來,他們的死,是爲了國爲了家。
隻有楊七自己心裏清楚,這些人,都是因爲他才死的。
爲了他一個念想,爲了他一己私欲。
楊七希望世人能夠記住他們。
随手撚起了銀币,楊七輕輕一吹,放在了耳邊。
并沒有聽到熟悉的輕吟聲,這讓楊七很失望。
“第一批鑄造了多少?”
楊七放下了銀币,擡頭問陳耀。
陳耀激動道:“第一批,金币十萬枚、銀币五十萬枚、銅币一千萬枚。隻等您一聲令下,就可以發出去給百姓用了。”
“太少了……”
楊七感歎了一句,說道:“讓工匠們繼續鑄造,快速鑄造,能造多少就造多少。”
陳耀驚愕的道:“南國錢行豐城分行的存金恐怕不夠……”
楊七笑道:“這個你不必擔心,我會讓南國錢行配合你的,你隻管鑄造就行。”
陳耀點了點頭,問道:“何時發出去給百姓用?”
楊七樂了,“難道還要選個黃道吉日?”
陳耀窘迫的道:“主要是……下官不知道怎麽讓百姓去用這些錢……”
貨币的發行,确實是一個問題。
大宋,以及往上數曆代的朝廷發行錢币,他們會讓錢币慢慢的流入市場。
最直接的就是由朝廷直接花出去。
比如發給朝臣們俸祿、軍卒們軍饷、各處官造工匠工錢等等。
這種發行的手段過于緩慢。
如果碰上一個喜歡改年号的皇帝,那麽很有可能出現,有些百姓還沒見過這個年号的錢,另一個年号就已經誕生了。
比如,趙光義的孫子,仁宗皇帝趙祯。
他就是個喜歡換年号的皇帝。
皇帝總覺得換年号是他們的權威。
其實這并不利于一個朝代的統治。
更不利于一個民族文化的凝聚。
很顯然,楊七是不需要用這些手段的。
有南國錢行在手,楊七可以輕易的把貨币散出去。
楊七指點陳耀道:“你先派人把錢分成三份,分别給大同府分号、複興府分号各送一部分。在這個期間,你可以讓人出去放放話,把新錢的好處以及新錢的精美告訴大家。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之後,我會讓寇準配合你,在本月各級官員發放俸祿的時候,用新錢。
一旦新錢出現,百姓們就可以去錢行以舊折新,兌換新錢。
如此一來,新錢換出去了,也開始流通了。我們還能得到不少的舊錢,重新鑄造。”
“咕嘟~”
陳耀吞咽了一口口水,激動道:“那我們豈不是能趁機大賺一筆?”
陳耀口中的大賺一筆,指的是火耗。
遍天下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新錢比舊錢值錢。
而舊錢折新,就要計算火耗。
除此之外,還有淨含量。
楊七鑄造的新銅币的含銅量,僅有八成五,剩下的一成五,是鐵合鉛。
這麽做,并不是爲了坑人,而是爲了硬度和磨損度考慮的。
當然了,最黑的應當屬金币。
含金量僅有七成。
金本身就比較柔軟,所以要想讓它夠硬,必須多加鐵、鉛。
這也是爲何楊七鑄造出來的金币,又硬又漂亮的緣故。
瞧着陳耀貪婪的嘴臉,楊七瞪了他一眼,“百姓的錢就别賺了,實誠一點。商人的……可以賺一賺。”
陳耀依舊激動。
一金當萬銅。
金币雖然少,可是論價值,遠比銅币價值更高。
“明白。”
陳耀當即就興沖沖的下去安排了。
雖然他本人并沒有在這件事當中得到什麽利益,但是他就是感覺心裏特别爽,特别痛快。
也不知道是爲什麽。
陳耀走了以後,楊七重新摸索了一下盒子裏的三枚錢币。
這是屬于他楊七,象征着他楊七的第一批錢。
楊七要好好的保管。
并不是因爲它們的價值,而是它們本身的象征意義。
……
從陳耀離開了楊府的第二日起,在大同府内就有一則傳言傳開。
傳言說,南國錢行的南錢,要在大同府内流通。
南錢不僅有銅錢,還有銀錢、金錢,鑄造的特别精美。
而且,一枚銀錢,可以當一百枚銅錢;一枚金錢,可以當一百枚銀錢。
一瞬間,整個大同府瘋狂了。
許多人看着自己手上提着的一串串的銅錢,開始生出了嫌棄的心思。
這一串銅錢,要是變成一枚銀錢,豈不是拿着又方便又快捷?
家裏水甕裏埋了一罐子的銅錢,要是換成兩枚金錢,豈不是目标更小,更方便藏?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想要一睹爲快。
都想看看新錢到底有多精美。
一時間,南國錢行的門檻快被踏破了。
南國錢行都沒辦法做生意了。
夥計們已經不算帳了,一個個排着隊的跟人解釋,南錢暫時還不發行的事實。
百姓們一個個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也有一些頑固分子,直接賴在南國錢行就不走了。
說什麽也要拿到新錢才走。
他們嚴重的懷疑南國錢行在欺騙他們。
南錢既然是南國錢行發行的,南國錢行怎麽可能自己沒有?
這類人,即使在千年以後,依然不缺。
其實,他們也沒有什麽壞心思。
就是想搶在别人前面,拿到好東西,先在别人面前炫耀一把,博取一些虛榮心。
商人永遠是嗅覺最敏銳的一群人。
一切有利于他們行商的東西,他們都會盯着不放。
金銀币的出現,簡直是爲他們量身打造的。
他們早就過夠了背着沉重的錢袋,或者是拉着一車車的銅錢去交易的日子。
雖然南國錢行的出現,大大的便利了他們行商。
甚至他們私底下還玩起了南票。
就是用南國錢行存錢的票據當錢直接交易。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認可南票。
南國錢行并沒有鋪到大宋、南國、遼國、西北的每一個角落。
所以還是有很多人不認可南票的。
比如那些死闆的黨項人。
他們更喜歡真金白銀的交易。
金銀币的出現,幫他們解決了這個困擾。
他們迫切的希望盡快弄到金銀币。
而且,他們完全不擔心南錢出了西北就用不了了。
在大宋、遼國、南國均有南國錢行。
南國錢行的信譽在哪兒擺着呢。
而作爲商人中的佼佼者,西北最大的商人。
曹琳已經起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心思。
當曹琳穿着一身惹眼的大紅衣衫從楊七面前第八次走過的時候。
楊七扔下了手裏的那本《東晟府戶籍奏》,翻了個白眼,問曹琳,“你這是要鬧那樣?”
一聽楊七一開口,曹琳就像是一隻花蝴蝶一樣撲到了楊七面前,開門見山的問道:“郎君,你要發行南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