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忠肝義膽

第365章 忠肝義膽

皇帝設的家宴,吃了一半,有關楊家支持八賢王趙德芳奪嫡的事情,就傳到了趙光義的耳中。

在三皇子把這一番讒言告訴潘仁美的時候,就等于告訴了趙光義。

潘仁美對楊家有怨,有關楊家不利的言論, 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皇帝。

潘仁美有一個便利的進讒言的渠道,那就他女兒潘影潘貴妃。

一張小小的便劄交托到了貴婦宮裏的宦官手裏,宦官傳遞給了潘貴妃。

潘貴妃閱覽過以後,旁敲側擊的告訴了皇帝。

似乎是知道自己一家之言不可信,潘貴妃還發動了宮裏依附她的姐妹,一起進讒言。

三人成虎, 衆口銷金。

開始的時候趙光義還不信,可是說的人多了,就由不得他不信。

“王大伴,這一道忠肝義膽,賜給楊愛卿。”

趙光義取了個空盤子,夾了一顆熊膽和一塊鹿肝,遞給了王繼恩。

王繼恩端着這一道皇帝賜名忠肝義膽的菜,若有所思。

皇帝的心思,在别人眼裏,難以揣測。

但是對于伺候過三任皇帝的王繼恩來說,就不是那麽難了。

這一道菜,與其說是恩賜,不如說是警告和提醒。

八成,潘貴妃的讒言起了效果。

王繼恩瞥了一眼端着酒杯在趙光義身前谄媚的潘貴婦,低下頭, 端着菜,邁着小碎步, 到了楊業的座前。

“楊公,陛下厚賜……”

王繼恩把菜放到了楊業面前,楊業趕忙站起身,沖着趙光義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

“臣謝陛下厚賜。”

待到楊業謝恩過後,王繼恩輕聲笑道:“楊将軍,陛下說了,這一道菜叫忠肝義膽……”

“忠肝義膽?”

楊業眉頭漸漸皺起。

皇帝賜菜很平常,可是給一道菜取這麽個名字,那就耐人尋味了。

瞧着楊業沉思,王繼恩繼續笑道:“陛下賜的菜,到底有什麽滋味,楊将軍得好好品味才是……”

楊業抱拳,沉聲道:“有勞公公提點了。”

王繼恩笑了笑,也沒多說話,悄然回到了龍椅旁。

楊業對着桌上的那一道忠肝義膽,眉頭緊鎖。

皇帝賜這麽一道菜下來,就是提醒他要忠誠。

可是楊業一點兒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裏不忠誠了,惹得皇帝如此警告。

一直到了宴會結束,楊業也沒有想明白,桌上的那一道忠肝義膽,也未動分毫。

乘興而來,掃興而歸。

回府的路上,楊業和佘賽花坐在一頂轎子裏,佘賽花見楊業眉頭深鎖,忍不住開口問道:“重貴,有什麽煩心事嗎?怎麽從宮裏出來,你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楊業對佘賽花不會有所隐瞞,把宮裏賜菜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訴了佘賽花。

臨了了,楊業歎氣道:“爲夫始終猜不透,究竟做了什麽錯事,惹得陛下懷疑我楊家不忠?”

佘賽花道:“重貴,你有沒有答應某位皇子,替其張目?”

楊業搖頭。

佘賽花又問,“那你有沒有克扣軍饷,喝兵血?”

楊業苦笑道:“爲夫是那種人嗎?爲夫若是真的喝兵血,那手下的将士,又豈會忠心跟随我?”

佘賽花疑惑道:“既然如此,那就奇怪了。陛下爲何要這般警告你?”

楊業沉吟道:“爲夫就是猜不透此事,才會愁眉不展。”

佘賽花寬慰道:“一會兒回到府裏,找七郎問問。”

楊業無奈道:“也隻能如此了。”

回到了天波楊府,楊業打發了楊大和楊五帶着妻子回房歇息,然後派了管家楊洪去請楊延嗣過來。

時間已至深夜。

楊洪到楊府東院的時候,楊延嗣已經睡的不省人事。

“七爺……七爺……”

曹琳睡的比較輕,聽到了門外楊洪的呼喊後,簡單的穿上了衣服,打開房門。

“洪叔,有何要事?”

楊洪點頭哈腰的在門口,道:“老爺剛從宮裏赴宴回來,在宮裏遇到一些事。老爺有些猜不透,所以想請七爺過去參詳一下。”

凡事跟宮裏挂上了勾,那就沒有小事。

曹琳作爲官宦人家的子女,自然知道此事的輕重。

“妾身知道了,妾身這就喊郎君起來。”

曹琳到了床前,搖晃着把楊延嗣喊醒。

楊延嗣迷迷糊糊睜開眼,含糊道:“天亮了?”

“沒有……”

“沒有你叫我起床作甚……”

楊延嗣腦袋一側,癱倒在床榻上繼續睡過去了。

曹琳苦笑着搖了搖頭,走到房外,對着門口的楊洪道:“他那個賴床的模樣,你也知道。叫是叫不醒了,你派兩個人進去,把他人架過去先。”

楊洪點了點頭,道:“也隻有如此了。”

楊洪喚來了兩個府兵,進入到了房内,擡起楊延嗣就走。

楊延嗣被擡到了門外,冷風一吹,整個人抖了一個激靈,人就醒了。

“你們這是做什麽?”

眼看着自己被人架在半空中,楊延嗣就惱怒的喊叫。

楊洪伺候在一側,笑眯眯說道:“老爺請七爺過去,可是七爺您怎麽都不肯醒。小人唯有出此下策了。”

“放我下來。”

楊延嗣咆哮了一聲。

楊洪揮了揮手,吩咐人把楊延嗣放下來。

楊延嗣惡狠狠的瞪了楊洪一眼,整理了一下衣服,披頭散發的向楊府正堂走去。

打着哈欠步入了正堂,就瞧見了正在正堂裏小聲叙話的楊業和佘賽花二人。

“孩兒見過娘,見過爹。”

楊業瞪着一雙銅鈴大的眼睛,左右都瞧着楊延嗣不順眼。

“哼!”

隻不過有求于兒子,不好說重話,隻能冷哼一聲,沖着佘賽花癟了癟嘴。

佘賽花會意,埋怨的白了楊業一眼,轉頭看着兒子,笑眯眯道:“七郎,這麽晚了把你從被窩裏拽出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幫忙推測一下。”

佘賽花跟兒子沒有什麽好客套的,當即把在宮中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楊延嗣。

當楊延嗣聽到皇帝賜菜,菜名忠肝義膽的時候,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

聽完了佘賽花講述以後,在佘賽花和楊業期盼的眼神中,楊延嗣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半響,楊延嗣皺着眉頭,沉聲道:“孩兒所料不差的話,爹你八成被人陷害了。以爹您的爲人,不會去做那些不忠的事情。”

“被人陷害?”

楊業遲疑道:“爲父在回府的路上,也有這個猜測。隻是爲父平日裏在朝堂上,與人爲善,遇事都是忍讓再三。并沒有和人結怨啊?”

楊延嗣癟了癟嘴。

楊業在朝堂上爲人處世,就像是一個好好先生一樣,确實很少和人結怨。

不過很不巧,我這個當兒子的,可是結怨小能手。

目前已知的已經結怨的人,有高家、潘家、三皇子府、八賢王府。

這四家,在大宋的實力,都比楊府強。

其中,和潘家結怨最深了。

隻是,這一次是誰向楊家出手,楊延嗣有些猜不透。

“爹,娘,這件事就交給孩兒吧。孩兒保證把此事處理妥當,絕不給家中招惹禍端。”

“哼……”楊業冷笑道:“你能行?”

楊延嗣大包大攬道:“放心的交給我。”

佘賽花拽了拽準備繼續打壓兒子的楊業,然後笑眯眯的道:“那就交給你了。不過,一旦遇上了危險的事兒,一定要通知我和你爹。”

楊業有些不放心,冷言冷語的叮囑了一句,“回頭我會讓楊洪給你調遣一隊府兵。”

楊延嗣咧嘴笑道:“多謝爹。”

“别!”楊業擺手,“先别急着謝我,給你調派人手,是爲了保證你的安全,而不是讓你去胡鬧的。你若是再像上次一樣,堵着人家門口叫罵,做這些丢楊府顔面的事情,爲父決不饒你。”

楊延嗣聞言,跳腳道:“之前堵門叫罵的事兒,和孩兒可沒關系。全是琳兒做的,您要算賬,找她去。”

讓楊業去教訓兒媳婦?

楊業拉不下那個臉。

佘賽花倒是有資格教訓曹琳,隻是曹琳娘家太強,佘賽花也不好太過嚴厲的去要求曹琳。對她隻能采取放養的政策。

楊業瞪眼道:“曹琳是你妻子,你們夫妻一體,她做的事兒,就等于是你做的。”

這話楊延嗣還真沒辦法反駁。

他隻能拱了拱手,道:“孩兒知道了,孩兒一定謹言慎行,不給家裏惹麻煩。”

“知道就好。”

“孩兒先回去睡了,孩兒告退。”

楊延嗣一走,楊業低聲對佘賽花道:“這件事交給七郎去做,真的合适嗎?”

佘賽花笑道:“妾身瞧着七郎,做事比你周全。别老把七郎當成一個孩子,他都快二十了,也是大孩子了。再說了,七郎爲官兩載,寄祿官已經達到了四品,比你這個當爹的,隻低四級。”

“哼!還不是比我低……”

“你當了多久的官,七郎當了多久的官?等七郎到了你這個年紀,肯定比你有出息。”

“再有出息,那也是我兒子。”

“……”

老夫老妻了,偶爾吵吵嘴,别有一番味道。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楊延嗣起了個大早,穿戴整齊以後,就出門了。

一路繞過了禦街,到了單将軍廟附近。

再單将軍廟旁邊,有一條巷子,巷子深處,有一座兩進的宅子。

“咚咚咚~”

楊延嗣屈指敲門。

一刻鍾後,一位白發蒼蒼,弓着腰,一臉老人斑的老者打開了門,仔細在楊延嗣身上打量了一番。

“你是楊七?”

楊延嗣怔了怔,點頭道:“我是楊七,敢問老丈?”

老者張開了沒牙的嘴,無聲的笑了笑,道:“殘缺之人,沒什麽姓名。你喚老夫一聲印老頭即可。”

楊延嗣抱拳施禮,“印老丈。”

印老頭對楊延嗣恭敬的态度很滿意,請楊延嗣進了門,又左右瞧了一眼,确認了沒人跟蹤楊延嗣後,才關上了門。

印老頭帶着楊延嗣,進入到了宅子裏,到了一個陰暗的角落裏。

角落裏擺着兩張躺椅,一張矮幾,矮幾上擺放着紅泥小火爐,還有茶具和茶碗。

“老夫老了,招呼不動你了。你自己招呼自己。”

印老頭随意的躺在一張躺椅上,微微逼着眼睛,脖頸上的青筋在抖動,似乎忍耐着痛苦。

楊延嗣自覺的煮水烹茶,瞧着印老頭抖動的青筋,忍不住開口道:“老丈,瞧您的模樣,應該是關節受了寒,爲何還要待在這陰暗的地方。”

“納涼……”

楊延嗣嘴角抽搐了一下,已至冬日,一個風濕病患者,躲在陰暗的地方納涼?

這是在自己找虐呢?

“老丈……”

印老頭眯着眼,似乎瞧出了楊延嗣心裏的想法,幽幽的感慨道:“隻有躺在着陰暗的腳落,感受着周身刺骨的疼痛,老夫才覺得自己活着。”

楊延嗣癟嘴道:“您身體本就不适,如此折騰,恐怕對身體更不好吧?”

印老頭搖頭一笑,道:“老夫本來就是一個該死的人,卻又沒死。老夫想死,又不想死。所以隻能用痛苦提醒自己,老夫在等什麽。”

楊延嗣很想開口刨根問底的問一問,卻又忍住了。

這座宅子,是楊延嗣當年送給王繼恩的。

住在這裏面的人,跟王繼恩多少都有點兒淵源。

瞧印老頭蒼白的面孔,空蕩蕩的下巴,肯定又是一個宦官。

如此蒼老的一個宦官,他心中的秘密,還是不知道爲好。

知道的太多了,麻煩。

印老頭等了許久,都等不到楊延嗣刨根問底的追問,忍不住開口道:“你就不好奇,老夫這個殘缺之人,到底在等什麽嗎?”

楊延嗣烹好了茶,爲印老頭斟了一碗,坦誠道:“很好奇,但是我不想知道……”

“罷了……”印老頭伸手撫摸着燙手的茶碗,似乎沒有感覺一樣,“不想知道也好。你是一個聰明人。你不想惹麻煩,老夫也就不把麻煩傳給你了。你今日到此的目的,老夫多少也知道一些。”

楊延嗣抱拳道:“還請印老丈告知……”

印老頭閉目養神,嘴卻沒有閉着,而是吐出了三個人名,“三皇子……潘仁美……潘貴妃……”

聰明人講話,不需要細說。

隻是這三個名字,楊延嗣就已經猜到了,昨晚大緻發生了什麽。

同時,也就知道了陷害楊家的人,到底是誰。

三皇子當時去見潘仁美和高懷德的時候,雖然左右沒有宦官和宮娥跟着。

可是,他接觸潘仁美的事情,卻有好幾個宦官都瞧見了。

緊接着,沒過多久,潘貴妃就開始向趙光義進讒言了。

以這些老宦官的眼力,要是猜不透這其中的貓膩,那就白活了。

楊延嗣從懷裏取出了一個盒子,放在了矮幾上。

盒子裏的東西,是此次他打探消息的報酬。

“多謝老丈告知,小子先行告退。”

印老頭閉着眼,連看都沒看盒子一眼,似乎也不在乎楊延嗣付出什麽報酬。

他快死的,對錢财已經沒有任何眷戀了。

眼見楊延嗣已經起身往外走了,忍不住開口道:“知道老夫爲什麽要自稱印老頭嗎?因爲先帝爺在位的時候,老夫是幫先帝爺端玉玺的……”

正在往外走的楊延嗣,聽到了這句話,幾乎逃跑似的狂奔出了這座宅子。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咳……”

印老頭像是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熊孩子,笑的很開懷。而且,一邊笑還一邊劇烈的咳嗽,似乎随時都能把肝咳出來。

感謝‘閑者人也’五塊大洋打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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