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半,偷窺者傳來畫面,有一群人從後山偷偷摸摸地進了村子,正是白天見過的鄉裏鄉親。
他們三五成群,走得很散,也很小心,故意兜了個大圈,繞開鮑帥家,就像是做賊似的偷偷摸摸鑽回自己家,然後裝作剛剛起床,簡單地洗漱之後便開始準備早飯。
看他們輕車熟路,一絲不苟的模樣,顯然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可在鮑帥眼裏,他們的這種行爲卻更像是點卯上班式的群衆演員,看得他後脊梁陣陣發寒。
雞鳴犬吠,炊煙袅袅,村子裏頓時恢複了生氣。
默默監視着這群影帝,鮑帥終于明白自己剛回來的時候,心裏的那一絲異樣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村子裏沒有孩子!
孩子是最喜歡看熱鬧的人,對村裏人來說,他回家這種事絕對算得上大事,圍觀的頑皮小孩肯定不少,可白天的時候他沒見到一個小孩。
偷窺者也沒有在相親們家裏發現有小孩存在的痕迹。
在他的記憶裏,村子裏的孩子本就很少,除了他之外還有三五個同齡人,隻不過比他們還小的孩子就沒有了。
當年他懵懂無知,從沒有在意過這些細節,可是現在想來卻覺得不可思議,搬着手指頭算算,誰敢說一個村子二十年沒有小孩出生能是正常的?
更關鍵的是,村子裏似乎從來沒有人關注過這件事,仿佛大家都覺得理所應當,或者大家都刻意回避了這個問題?
在外生活了整整四年的鮑帥再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看着眼前的這一切,他突然有了一絲明悟,莫不是過去的十幾二十年,自己都活在一場精心排練的大戲之中?
早晨八點,鮑帥打着哈欠推開房門,母親已經把小米粥和鹹菜端上了桌。
“睡得咋樣?”
母親笑着問到。
這是從小到大母親每天早上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每次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他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家的溫暖,感受到被在乎,被愛,然後用力點頭說一句:“挺好的!”
可這一次,還是熟悉的場景,鮑帥卻覺得十分疏離,或許是因爲心裏壓着的那些事,有個瞬間,他甚至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有些陌生。
“挺好的。”
鮑帥壓下心中的紛亂,盡量不表現出任何異樣。
他坐到桌前端起碗筷,裝作不經意地說了一句。
“對了,娘,我想去看看爹的墳,得有十年沒去看過了吧,想想還真是不孝順。”
母親明顯的一愣,嘴角微微抽動幾下,擺手道:“那死鬼丢下咱們娘兩就這麽去了,有啥好看的嘛?”
鮑帥眉頭微皺:“娘,你這是什麽話?到底是我爹,我不去看,他不成孤墳野鬼了?”
母親也覺得失言,臉色微微一僵,又勸道:“娘不是這個意思,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幹嘛要往墳頭上鑽嘛?”
鮑帥搖頭:“就是因爲回來一次不容易才想好好看看你們啊,誰知道下次回來是什麽時候,這次不抓緊盡孝,我總是不安心的。”
母親爲難道:“你爹的墳都是老村長照顧的,娘也快十年沒去過了,要去的話得讓老村長帶路才行。”
鮑帥一聽,連忙放下碗筷道:“行啊,我現在去找村長叔說。”
“坐下!”
母親突然臉色一變,見鮑帥一臉訝色,連忙說道:“好不容易回來吃頓早飯,好好把飯吃完,我去找你村長叔說去。”
說着像是深怕鮑帥去找村長,母親立刻把手上的抹布一扔,急匆匆地出了門。
望着母親的背影,鮑帥輕輕砸吧着嘴,嘴裏全是苦澀。
老村長一直忙到下午兩點才有時間帶着鮑帥和母親進山祭祖,等他們來到墳前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矮矮的墳頭上全是雜草,将壘起的小土丘和歪斜的墓碑完全淹沒,上墳之前得用鐮刀将雜草全部割掉。
鮑帥拒絕了母親和老村長的幫助,自己拿着鐮刀,一下一下割得很認真。
村子裏的怪事讓他的心越來越涼,不知道這一刀刀割掉的究竟是草還是他與親人的糾葛。
在割草的時候,鮑帥用身體擋住母親和老村長的視線,不露聲色地放出一隻刀鋒,刀鋒的四條鋒利長足如同微型掘進機,迅速挖開堅硬的土層,鑽到了地下深處。
祭祖的步驟很簡單,山裏人祭奠死者,講究心誠,沒那麽多規矩。
鮑帥扶正墓碑,爲矮墳添上新土,然後獻上貢餅,上了一炷香,又實實在在地在墳前磕了三個響頭,一切就算結束。
離開之前,先前鑽到圖層裏的刀鋒重新鑽了出來,如同響尾蛇的尾巴,“嗡嗡”地抖動兩下,甩掉身上的泥巴,悄悄鑽進了鮑帥的褲管。
晚上吃過晚飯,鮑帥借口白天太累想要早睡,可母親卻一直拉着他說話,原本他以爲母親有什麽事想說,便興沖沖地開了個話頭。
哪不知母親順着他的話頭繼續往下說,翻來覆去地講小時候的瑣事,有時候同一件事要說上兩三遍。
鮑帥心中警惕,猜測母親大概是想吸引自己的注意,爲什麽事情拖延時間。
他立刻指揮窩在牆角的偷窺者在全村形成監控網絡,果不其然,一過晚上八點,村子裏除了老村長之外,所有的鄉親們都開始陸陸續續離開家門,小心翼翼地朝後山走去。
這一次與早上不同,鄉情們似乎變得毫無生氣,動作遲緩而僵硬,臉上盡是空洞的神色,雙眼之中充滿茫然,如同一具具行屍走肉,本能地往前走着。
鮑帥一愣,他之前曾簡單地檢查過村裏人,并沒有發現任何變異的痕迹,可他們此刻的狀态絕不可能會是正常人的行爲。
難道相親們晚上離開并不是群衆演員打卡下班,而是由于某種變化才不得不走?
他本想讓偷窺者跟上去,看看這群神似僵屍的家夥們到底去了哪裏,可是偷窺者跟着他們沿着後山走出老遠,仍不見目的地。
礙于偷窺者的巡航範圍和時間都非常有限,鮑帥最後不得不咬牙放棄了這個計劃。
和他猜測得一樣,等鄉親們走遠,母親便打了個哈欠,主動結束了這次閑聊。
鮑帥沒有多說,連忙裝出一副很困的模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祭祖時鑽入土層的刀鋒借着他的掩護深入墓穴,發現裏面的确有一具屍骨,并爲鮑帥帶回了一片指甲蓋大小的骨骼樣本。
他仔細端詳這片碎骨,然後毫不猶豫地将它吞了下去,用“精确分析”深入研究。
數據顯示,墓穴裏的死者爲男性,死亡時間超過了三十年,屍體身前曾受到過特殊處理,具體的死亡年限無法确認。
“我才24歲,死者死亡時間超過三十年?!”
鮑帥苦笑一聲。
分析到這裏,他似乎已經可以肯定死者絕對不是他的父親,看來村裏的一切都是假象,老村長故意拖到下午才帶他去祭祖果然是爲了臨時找個墳來騙自己!
鮑帥對自己的判斷信心滿滿,可“精确分析”接下來的結論卻讓他目瞪口呆。
通過dna比對,鮑帥發現死者的dna與自己變異前的基因非常相似,可以肯定兩人具有直系血源關系,死者十有就是他的生父!
“那墳是真的?!這怎麽可能?!”
鮑帥瞳孔一縮。
如果說墳頭下那具屍體真是鮑帥的父親,那他死亡超過三十年又該怎麽解釋?
奇怪,太奇怪了……
行屍走肉一般的鄉親,爲怪事打掩護的母親,還有死亡超過三十年的父親,這一切究竟說明了什麽?
不管怎麽看,這些怪事似乎都跟變異體緊密聯系,相反不太像政府的行事風格,那麽把自己的身世之謎指向國家的人又有什麽目的?
還有,那個把他養大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母親嗎?
鮑帥臉色陰晴不定地來回踱步,半晌他忽然眉頭一皺,一隻刀鋒從他左手掌心裏爬了出來,悄無聲息地沖向了母親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