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的盤山公路上，一輛18座的舊大巴噴着黑煙，蹒跚地往前開着。
年久失修的柏油路被汽車壓得凹凸不平，經年累月之後，一下過雨便四處積水，再加上路面狹窄，随時可能要避讓對向車輛，再好的車來到這裏也開不了多快。
鮑帥坐在靠窗的位置閉眼假寐，整整16六個小時的颠簸讓他有些懷疑當初選擇坐車，而不是自己跑到底是對是錯。
爲了保險起見，鮑帥并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要去哪，隻是跟秦佳人說，如果有人問起，就說他去執行秘密任務。
就這樣，鮑帥在離開家四年多後，第一次踏上了回程的路。
雖然這次回來的目的并沒有那麽單純，但就在他決定回家的那一刻，心裏還是不可抑制地燃起一股莫名的激動。
看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重新出現在眼前，他的腦海裏滿滿都是兒時的美好回憶，恨不得能跳下車，立刻飛到村子裏。
還記得四年前，老村長帶着全村人送他出山時的情景，大家扶老攜幼陪他走完了所有的山路，一直把他送到離村子最近的公路上，如果不是鄉裏鄉親，又怎麽能做得這麽真切？
如果說這段情誼也是試驗的一部分，鮑帥是怎麽也無法相信的。
都說近鄉情怯，越是接近山村，鮑帥的心情便越是激動。
外出求學的四年多時間裏，他曾無數次幻想回到山村時會是什麽情景。
在他想來，也許會是功成名就，衣錦還鄉，也許會是一事無成落魄歸家，可怎麽也沒想到第一次回家竟然是爲了調查自己的身世。
想起淚眼婆娑的母親，想起殷切期盼的老村長，想起鄉親們會心的笑容，鮑帥突然覺得這樣的目的簡直就是對他們的亵渎。
如果說最開始的時候，調查身世是他的全部動機，那麽經過0多個小時的沉澱之後，這份動機已經隻剩下單純的思鄉情了。
“羊頭溝到了，喂，兩個娃子趕緊下車吧！”
大巴車在一處窄路邊停穩，一臉風霜的中年司機眯着眼睛對身後的乘客高喊。
“終于到了啊……”
鮑帥深吸一口氣，望向窗外的大山，心中默念一句，一時間竟然湧出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覺，呆呆楞在了原地。
“喂，男娃子别磨蹭，天黑前俺們還得開到山那邊的鎮子上呢。”
司機見他愣神，連忙提醒了一句，鮑帥回過神來，沖司機歉意地笑了笑，走下了車門。
“你也住在羊頭溝？”
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鮑帥一愣，這才發現和他一起下車的還有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臉笑意，五官算不上多美麗，卻勝在青春自然。
她的穿着還算精緻，每一個細節都打上了城市的烙印，不過衣服用料一般，做工也相對粗糙，應該是在網上淘來的便宜貨。
鮑帥猜她大概不是和自己一樣外出求學的學生，就是去城市裏打工築夢的青年，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
“是啊，四年沒回來了，大山還是原來的模樣，一點沒變，真好啊。”
鮑帥沖女孩會心一笑，望着大山心生感慨。
女孩掩嘴。
“你這人蠻有意思，大山還是窮旮旯，一點沒變就要永遠窮下去，不知道好在哪裏？”
鮑帥搖搖頭。
“大山雖窮，可是甯靜自然，與世無争，光看着就讓人安心，所謂人傑地靈的處女地就是說它咯。”
“那是城裏人的講究，我隻知道大山窮，山裏人日子過得苦，覺得這樣好的隻有城裏那些有錢人，他們不愁吃喝，整天想着享受，反倒喜歡綠水青山，又哪裏知道山裏人的悲哀？”
鮑帥啞然失笑，初到黃海那個花花世界的時候，自己又何曾不是這樣的想法？可是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風雨雨之後，自己卻反倒愛上了大山的甯靜。
女孩見鮑帥苦笑不語，以爲是自己說話太過，刺痛了他，連忙換了個話題。
“喂，看你年紀跟我差不多，是哪個村的？我怎麽沒見過你？”
想起山村，鮑帥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溫馨，笑道：“我住鐵桑村，離這還有二十多裏路呢。”
“鐵桑村？”
女孩疑惑地搖了搖頭。
“附近的村子我都去過，沒聽說過有個鐵桑村啊。”
鮑帥笑道：“就在羊頭溝最北面的山旮旯裏，我們那地方太偏僻，幾年沒個外人會去，也是四五年前才剛通了電呢。”
“羊頭溝最北面？是不是阿狗山那裏？”
“對對對，我們村背後那座山就叫阿狗山，你去過？”
女孩皺着眉頭，奇怪地看了鮑帥一眼。
“我記得那地方沒有村子啊。”
鮑帥一愣：“怎麽沒有村子呢，我從小就生活在那片地方，大概是太偏僻，你不知道罷了。”
“可能是吧，小時後爺爺奶奶說阿狗山那邊有妖怪，還是座荒山，村子裏的人去過的都沒再回來，所以我們這些小輩從來沒往那邊去過。”
“你說什麽？”
鮑帥心中一沉，連忙問到：“你說阿狗山有妖怪？”
女孩讪讪地笑了笑：“都是老人們吓唬孩子那一套，可能是怕我們亂跑吧，反正這種鬼故事從小到大我可沒少聽，你别介意啊。”
鮑帥搖搖頭：“怎麽會介意，就是好奇而已，我這人最喜歡聽故事了。對了，你住哪？”
“就住在那邊！”
女孩朝西北方向指了指。
“東楊村，大概離這裏四五裏路吧，有空到家裏來坐，我奶奶最喜歡講故事了。”
“嗯，有空的話我一定去看看，小時候村子裏太窮，除了到山後面的希望小學（中學）讀書，還真沒去過别的地方。”
女孩又是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怪異，接着看了看表說：“天快黑了，我得趕緊走了。
對了，我叫楊曉蘭，你到東楊村随便找個人問問都知道，不過我隻在家裏待一個星期就得回廣東去打工，要來的話你可得趕早。”
鮑帥笑着沖她點頭：“我叫鮑帥，要是有空一定去找你奶奶聽故事。”
女孩也笑着點頭：“行，那我走了，你也快點走吧，天黑了夜路太危險。”
兩人簡單地道了個别，女孩匆匆朝西北的小路走去。
鮑帥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一陣小聲的嘀咕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朵。
“奇怪了，阿狗山附近還有村子？希望小學也沒聽說過啊……等回去得問問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