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白日裏素來是沒有人來花街的,沈九這已經是屬實例外了,老鸨沒有想到,這一例外,竟是例外了兩個。
不過既然已經開張了,就沒有再把客人攔在外面的道理。
老鸨有心開門把那個客人迎進來,又想起自己剛剛揣測出來的沈九身份,怕惹了她不高興,于是小心翼翼地問她:“您看——”
沈九正準備讓他們開門,便聽見“砰”地一聲響,木門一下子被人踹開了,門口站着個一身黑色勁衣的人。
那人踹開了門,眉眼平平地掃了他們一眼,然後退後了兩步,露出來他身後站着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的青色衣裳,一頭墨絲未束,幾乎垂到了腰際,漆黑如墨的瞳仁望過來,神情依然淡而涼,隻是氣壓極低,裹挾着山雨欲來的氣息。
沈九愣了一下。
她和謝臨之對視了一眼,下意識地擡起手,把面前那姑娘的紗衣提了起來,遮住了她的胸口,攆他們走:“你們先退下。”
屋子裏卻沒一個人敢動。
老鸨和姑娘們興許不認識皇帝,但是卻不可能不知道謝臨之的模樣。
妖臣的畫冊遍布天下,人人都知道當今丞相模樣瑰豔昳麗,手握實權,是整個帝國真正的主人,冷血殘酷。
屋裏一片的寂靜,所有人都像是成了雕塑,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大喘。一直到謝臨之緩慢開口:“微臣參加陛下。”
他口裏說着參見,卻一個禮也沒有行,眉眼微低,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到了沈九的身上。
謝臨之的話打破了整個屋子的寂靜,其他人像是驟然反應過來一般,齊齊跪了下來,顫着聲音喊:“草民參加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九頓了一下,然後她擡起手,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平身。”
她偏過頭看謝臨之,幽幽搖頭:“丞相來得太早了些。”她站起來,順手一拉地上那個姑娘,眉眼微微擡起:“朕正要和美人春風——”
謝臨之忽的一擡眉:“李安!把陛下帶過來!”
他幾乎是話音剛落,剛剛那個黑色的勁衣的男人便到了沈九面前。
他一把提起了沈九的衣領,一點兒不溫柔地把她拎起,粗暴地把她帶到了謝臨之面前,然後松開手,沉默地站到了謝臨之身後。
沈九被這個李安扯得渾身不舒服,低着頭,伸手扯自己的衣領,想把衣服理好。
可是她手剛落到衣領上,便聽見謝臨之平聲道:“陛下身爲一國之君,怎可來如此三教九流之地?”
他微一斂眉:“臣身爲陛下之師,教導無方,自請責罰。”
沈九沒想到這人訓斥她訓到一半,忽的轉成了自責,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與愛卿有什麽關系——”
謝臨之眼睫輕輕一垂:“陛下宅心仁厚,不願罰臣。但臣心有愧,自請責罰,願重授陛下聖人之書,望改陛下性情。”
沈九眨了眨眼睛,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愛卿說什麽?”
她舔了一下唇:“愛卿打算過來,手把手重新教朕讀書?”
沈九把“手把手”三字咬得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