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隻在一夕之間。
國軍察覺到了先兆,他們在破城前開始了撤退。國軍的高層先一步撤離了這座城市,剩下的國軍餘黨們一下子開始了瘋狂的反撲。
飛機與炮彈的聲音幾乎整日響在城市上空,戲班子早停了戲,防空洞裏擠滿了人,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地等待着戰争的結束。
裴淑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了魏修的消息。
戰争大概是快落下帷幕了,那些國軍被絕望的氣息籠罩,把牢裏押着的黨和派的人都帶去執了死刑。
聊八卦的人低聲講:“誰能想到喲,十六路軍的那個上校,竟然也是黨和派的人!”
裴淑驟然繃直了身子。
他把消息在腦海裏過了兩遍,下意識就開始往防空洞外跑。
教他演戲的師傅喊他:“裴淑,裴淑!你去哪兒!”
裴淑回了一下頭,扭頭看了一眼師傅,然後繼續向防空洞外擠去。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城破就在旦夕之間,飛機一架又一架地從城池上空掠過,他随時有可能成爲這場戰鬥的犧牲品,但是——
裴淑擠出防空洞,回應了一下剛剛那個人講的地點,倉皇地往那裏跑去。
城裏亂得很,沒有人在意他,他找了一會兒,然後很快嗅到了一片血腥。
在城市邊角的一片荒野裏,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的屍體,鮮血幾乎染紅了草地,是這凜冬裏最亮的色彩。
裴淑唇瓣抖了一下。
戰鬥幾乎隻在城外,城裏隻有死于轟炸的人,這裏躺着的屍體,隻能是那些黨和派的人。
他有點惶然地踏進了草叢。
國軍顯然是到了崩潰邊緣,然後将他們的絕望全部施加給了這些黨和派。
這裏躺着的屍體,沒有一具是痛痛快快死亡的,
裴淑一點點撥開荒叢,視線在每一具屍體上掃過,然後落在了一個滿臉是血的人身上。
他心髒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他三兩步跨過去,一下子蹲到了那人面前,慌張地拿袖子擦他的臉。
那人眉眼俊朗,是他熟悉的模樣。
裴淑唇瓣抖了一下:“魏上校——”
他被人輕輕扯住了袖子。
裴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他猛地低下頭,便看見魏修唇瓣翕動了兩下,像是在說什麽。
裴淑下意識低下頭,将耳朵貼到了魏修的唇瓣上。
他唇瓣亮得像是冰,聲音也低弱到隻有氣音:“給……黨和……”
裴淑察覺到他什麽東西落到了他的指尖上。
他下意識攥住了那個東西,微微擡起頭,便那人揚了一下唇,對他露出了一個笑:“是……你啊……”
裴淑聽見他低聲道:“天快亮了……”
他唇邊的笑定格在了那裏。
裴淑瞳孔驟然縮了一下。
他慌張地去探魏修的鼻息,可是卻隻有涼風吹過他的指尖,飛機轟鳴着從他頭頂掠過,轟炸聲幾乎蓋過了一切。
裴淑跌坐在地上,手裏的東西跟着掉了出來,他下意識偏頭望了一眼。
這是個名單。
他俯下身,将這個名單撿了起來,踹到兜裏,慢吞吞站了起來,轉身向防空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