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兒縮回手，說道：“先不去提戰勝魔王的事情，你們那麽多人，現在總要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那麽多人總要吃飯睡覺吧？以你們的算術水平，我覺得應該也不期待你們能夠在現在這種戰亂的時代找到什麽安定的活兒。既然同樣是躲藏避難，我真的覺得我們人魚軍是個不錯的選擇。”
愛麗兒覺得自己的建議還算是可以的，畢竟眼前這差不多七八十名島民并沒有什麽在大陸上生活的經驗。有自己這邊幫忙還算是一件好事吧？
可是……
“勇者已經不存在了，人類根本不可能戰勝魔王。”
劍婆婆的發言，卻是讓愛麗兒覺得自己之前的那番話完全變成了一堆廢話。
這位島民們的長老雙手抱在胸前，臉上浮現出略帶絕望的表情，在深吸一口氣之後，繼續說道——
“不管你們想要怎麽掙紮也好，人類現在都隻有絕望。魔王統治整個人類世界，占領整片黃金大陸隻是一個時間問題。勇者……這個世界必須要有一個勇者才能夠重新獲得希望。”
漸漸地，愛麗兒的表情拉了下來。她帶着些許不理解的目光看着面前這位前任勇者，她的雙眼中浮現出了對于失敗的最爲堅定的信念。
說來可笑，一個人竟然會對自己将會失敗而抱有如此之大的自信心？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态？
一旁的托爾似乎也被劍婆婆的這番話給吓了一跳，想要說些什麽，卻說不出口。
愛麗兒搖了搖頭，說道：“劍婆婆，我不管你究竟對人類是多麽的沒有信心，但你這麽說并不能解決問題啊……”
“不，我很清楚問題在哪裏。”
劍婆婆擡起手，此時她的袖口也是再次裂開，化爲一條彎彎曲曲的劍刃纏繞在她的掌心之上——
“你沒有經曆過這一切，你不知道成爲了勇者之後所能夠獲得的力量究竟是多麽的強大。隻有當你真正體驗了這種力量之後，你才知道相比起勇者和魔王來說，人類的力量究竟是多麽的渺小，多麽的可笑。”
托爾有些耐不住了，說道：“劍婆婆，我們也沒有必要這麽說——”
劍婆婆：“托爾，你是我們最優秀的煉金術師。但是很可惜，你也是我們五個人中唯一一個沒有成爲勇者的人。所以你根本就無法理解隻有勇者才能夠戰勝魔王的這種感覺。而我們所有人都體驗過這種感覺，所以我們才是正确的。現在的人類已經無法戰勝魔王，這件事情根本就用不着懷疑。”
看着這個老太太現在這幅堅定的模樣，愛麗兒也隻能呼出一口氣，雙手叉腰，說道：“好吧！那，劍婆婆。請問您現在打算做什麽呢？現在勇者也沒了，魔王也開始針對你們了。然後呢？”
劍婆婆的目光從自己手掌上的彎曲劍上挪開，再次望着眼前的愛麗兒。沉默片刻之後，她終于開口說道——
“湖中仙女已經被捕，很有可能被殺。那麽，爲了能夠讓勇者再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我會率領我們所有人去尋找一位新的湖中仙女，然後重新讓勇者之力在這個世界上誕生。”
愛麗兒一愣，說實話她被劍婆婆的這番話真的是驚到了，甚至是吃驚的有些手足無措——
“這……這真的可以嗎？新的勇者？你能夠辦到？”
同樣的，托爾現在也是愣住了，舌頭都有些打結地說道：“新的湖中仙女？新的勇者？！之前怎麽從來都沒有聽你提起過？”
一提到新的湖中仙女，劍婆婆臉上那種絕望的表情就逐漸消散，變成了一抹充滿了堅定和信念的表情，說道：“這是一個很古老很古老的傳言了。也是我偶爾間在一些古籍中看到的記載。初代勇者的力量據說也是來自于湖中仙女，而湖中仙女也并非隻有一隻。它們是當初的三位守護者彼此戰鬥時所留存下來的結晶，可以說是那些守護者們的侍從、仆人、乃至于代言人。”
“初代勇者當初就是找到了四大守護者的其中一名侍從，也就是湖中仙女，從而獲得了能夠對抗魔王的力量。既然如此，那隻要我們能夠找到其他的侍從，勇者的力量自然而然也能夠重新回來。”
說到這裏，劍婆婆就像是終于确定了自己的信念一般，挺起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看着愛麗兒，說道：“所以，我要去尋找新的湖中仙女，創造新的勇者。因此，我們沒有時間去和你們那些如同過家家一般的士兵組合成新的反抗軍來對抗魔王。在我們找到新的湖中仙女，并且創造出新的勇者之前，你們所應該做的最妥當的事情就是找個地方好好地躲起來，然後祈禱我們能夠早日成功。”
這是……何等的傲慢。
盡管愛麗兒出于尊重，并沒有表達出多少的不滿。但是現在，她卻還是能夠在這個老太太那雙堅定而充滿了光芒的眼睛裏面，看到那簡直無法掩蓋的傲慢。
之前，愛麗兒以爲自己對這些勇者後裔的認知已經到了極限，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能夠突破愛麗兒所能夠認知的底線，達到完全不把其他人類當成人類的地步！
可是，愛麗兒卻并不能在這個時候呵斥對方。
再怎麽說，對方可是曆代勇者的産出者，而且雙方的目的都是爲了對付魔王，在這裏發生沖突實在是沒有什麽必要。
所以，盡管現在的愛麗兒的拳頭已經略微捏緊，可過不了片刻之後，她卻還是慢慢地松開了拳頭，帶着些許的無奈與惋惜，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
“尋找傳說中能夠拯救人類的方法……是嗎？在很多的史詩與童話故事中，的确經常有這樣的橋段呢。隻要能夠找到某個人或是某個東西，就可以把一大堆的問題全都如同掃垃圾一樣地一口子掃除。嗯，或許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真的有這樣的方法吧。”
劍婆婆似乎并沒有聽出愛麗兒話語中的意思。又或者，她是聽出來了，但覺得沒有意義去辯駁吧。
當下，這位老婦人沖着愛麗兒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們告訴我們大陸上發生的事情。那麽，我們就在這裏分道揚镳吧。請盡量小心，躲藏起來。我們一族從現在起自稱爲‘探尋者’，探尋者将會走遍黃金大陸上的每個角落，争取早一日地将下一任的湖中仙女找到，并且帶來可以再次封印住魔王的勇者。”
說完，劍婆婆轉過身，甚至都不帶絲毫留戀地向着那邊的島民們走去，開始向着那些人宣揚她的尋找救世主的理論。
而望着那些島民們，愛麗兒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事情恐怕也就隻有探口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後，轉身，準備行囊去了。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愛麗兒·加西亞。”
一個人，卻是在愛麗兒的身後突然喊起了她的名字。
愛麗兒回過頭來一看，隻見那個名叫托爾的煉金術師，他的手上正抱着那把經過改造可以折疊的元素槍，一邊仔仔細細地摩挲着槍身，一邊默默地望着這邊……
————
1307年12月23日，山南省，窮神山地區。
連日以來夾雜着雨水的雪片讓這個冬天變得格外寒冷，好不容易挖開的道路因爲那些雪片的關系而變得再次泥濘起來，甚至有些地方凍成了一坨坨的冰渣，無法行進。
和邊際省内的冬天不同，山南省的冬天似乎永遠都是這樣雨水混雜着雪片的天空，走在路上衣服随時随地都會濕透，但卻久久無法晾幹，各種東西全都在那些雨水和寒冷的天氣下凍成一團，根本就沒有辦法好像邊際省那樣掃掉雪就可以繼續使用。
現在，窮神山的山脈深處，一座座簡易搭建起來的木頭房子之中，特斯拉則是眉頭緊皺，臉上寫滿了痛苦和無助。
“報告！”
過不多時，就有一名士兵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一号定居點的取暖柴火用完了，三号定居點有大量的柴火，但是卻不肯租借！”
特斯拉感覺自己的腦袋疼，揮揮手，讓對方先離開。可就在那名士兵惺惺然地離開之後，又是一名士兵跑了進來——
“報告！村子裏面有三個村民打起來了，都說我們人魚軍分發給他們的物資是屬于他們自己的！”
還不等特斯拉發話，又是一名士兵跑進來：“報告！附近村子的村長問我們今年的聖夜祭過不過？怎麽過？如果不過的話他們是不是可以下山去帝國軍占領區購買過節的物資？”
接二連三的詢問終于把特斯拉給逼瘋了，他猛地一拍桌子，腦袋上青筋暴起，帶着些許耍無賴的姿态大聲喊道：“好啦！爲什麽全都要來問我？我就是個組裝師！我最擅長的東西就是組裝元素機，然後畫出新的元素機的設計圖！這些事情我怎麽知道？你們難道就不能問問血族的那些長老們嗎？他們不是比我更知道怎麽管理這些事情嗎？”
這兩名士兵似乎也有些懵了，但是在彼此看了一眼之後，其中一名人魚軍士兵喃喃地說道：“再怎麽說……那些人也是吸血鬼啊。我們到了這麽偏僻的山村中來，就算我們告訴那些村民們血族不會傷害他們，可村民們還是會害怕的呀……”
另外一名士兵說道：“而且，現在由于血糖塊的供應量有些不足，血族們的情緒也有些不穩定……不僅是村子裏面，有一些士兵們甚至都說，我們都是那些吸血鬼的儲備血袋，萬一到了最後糧食真的供應不足了，我們就是被他們吸血吃掉的下場。”
就形式上來說，愛麗兒當然也清楚血族離開了物資供應充足的邊際省之後，會陷入血液供給不足的情況。爲了避免血族斷糧而發生瘋狂的舉動，愛麗兒才會決定讓血族們待在根據地幫忙建造，一方面是希望能夠盡快恢複供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夠盡量約束這支優點和缺點都很明顯的部隊。
可是對于特斯拉來說，他的情況就有些不妙了。
和他一起來到這裏的起司和麻薯都是血族，這兩名人魚之歌的公會成員當然是以愛麗兒爲首，對于特斯拉的話本來就不會怎麽聽。而且他們也知道血族現在的物資慢慢變得緊缺，因此也将大部分的血族都遷徙到更加深的山野之中，希望能夠通過捕食山中的動物們熬過這段艱難的時光。所以，留在營地内的除了麻薯之外，其他的血族都不在，也沒有辦法調配。
這樣的場景之下，偏偏遇到今年的冬天其後似乎格外的變化無常，有傳聞說帝國軍的第六次圍剿行動也在計劃之中。
各種各樣的難題讓這個組裝師的腦袋都快爆炸了，讓他無數次地希望能夠再次回到邊際省，回到鹈鹕城，回到那個隻屬于他和幾個小小的研究人員的工作作坊。在那裏，他隻需要畫設計圖，和研究人員們一起對各種參數問題争吵辯論，最後用各種各樣的數學計算讓其中一方閉嘴就行了。哪裏需要考慮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是現在，他就是這個根據地的領導者。
不管有多麽的不情願，他都必須支撐着這個根據地能夠存活下來，然後做好反攻的準備。
在發洩了片刻之後，特斯拉終于還是将頭從桌面上那些報表數據中擡了起來，臉上帶着倦容，眼神中布滿了血絲，說道：“現在讓我們看看，應該怎麽做吧。那個……那個什麽事情來着？其他的事情我們先等一下，兩天前不是說帝國軍準備對我們進行第六次的圍攻嗎？他們是怎麽做的來着？”
一名士兵遲疑了片刻，随後說道：“第六次圍剿我們的将領是附近的一座城池的城主，他招募了自己的軍隊，打算對我們進行殲滅式的攻擊。然後，現在聖夜祭即将到來，他們對附近的幾個村落開始發放糧食，贊助他們過冬。”
啪——！
特斯拉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咬牙切齒地喊道——
“我沒想到……我沒想到這次的對手竟然這麽狠毒！他竟然給村民們發放糧食？！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加狠毒殘酷的招式嗎？！”
兩名士兵看着這個現在正在發怒的領袖，其中一人問道：“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
雖然特斯拉也想說要給那些村民們發放更多的糧食，但是他們自己的糧食也不是很足夠，根本就不可能做的比那個城主來的更好。
想當初，決定在這裏附近設立根據地就是出自特斯拉的主意。而之所以在這裏設立根據地，完全是特斯拉看中了附近有一個沒有被發掘出來的魔力結晶礦，可以進行元素機工廠的就近開采。
可也就是因爲這一點，讓他完完全全忽略了這附近根本就沒有什麽有錢的村莊。唯一的一些村落全都是幾十人或是上百人聚集的小村落，真的如同這座窮神山的山脈一樣，窮的叮當響。
既然村莊都很窮，那麽理所當然也沒有什麽财主地主之類的，所有人都是彼此依偎着生存。這也代表着人魚軍最擅長的搶劫地主貴族領主的财富，然後分發給窮人的這一套行動在這裏完全沒有任何的作用。
而既然人魚軍沒有辦法給這裏的村民們帶來任何的好處，村民們自然也不可能對人魚軍有太多的信賴感，加入人魚軍的信念也不會很充足。
之前之所以能夠配合人魚軍，完全是看在軍隊以及吸血鬼的“可怕”之上。但要說配合，那就是想多了。
“怎麽辦？應該……應該怎麽辦……”
特斯拉拍着自己的腦袋，愁眉苦臉。
如果這個時候會長在的話，她會怎麽辦？會長又會做些什麽呢？
之前依靠元素槍和夜間的血族好不容易擊退了五次圍剿，但是現在自己的實力越發虛弱了，而且附近的各個村落之間也有許許多多的不滿聲音傳來，如果真的是會長親自抵達這個根據地的話……那麽她又會怎麽做呢？
再多想也沒有用，特斯拉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出門去穩定所有人的心态。同時保證元素機的工廠能夠繼續運行下去。
他披上披風走出木屋，看着遠處一座用木頭簡易搭建起來的廠房，裏面的元素機是他好不容易根據這片區域的地形設計出來的改進型，體積隻有原本的一半，但是動力卻有原來的四分之三。他在廠房的門口看了一眼，看着裏面的士兵們依然在制造元素槍所需要的彈藥之後，這才放下了心。
“要不，我們繞道後面去，打他們一槍？就和之前第三次圍剿的時候一樣？”
特斯拉回過頭，望着身後跟着的幾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