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格甚至都不再去看着那邊的愛麗兒,而是轉向這邊的甜酒酪,緩緩道:“與其糾結這種事情,還不如先來安頓一下長公主殿下,您說對不對?碧藍公主殿下。”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這個獸人已經懶得再來和愛麗兒糾結這裏面的關鍵問題,而是想要把話題直接轉移到甜酒酪這位真正的公主身上。
不過愛麗兒也能夠理解,換做如果是她的話,在這種自己已經明顯占據優勢的情況下根本就沒有必要向對方解釋多少。解釋的越多,反而會讓自己在對方的心中卸下更多的神秘感和高深莫測的感覺。所以,不解釋,讓對方胡亂地去猜,那才是最最簡單的做法。
但是對于愛麗兒來說,她卻是皺起眉頭,開始仔細思考當日假冒甜酒酪公主時候的各種細節。
仔細想想之後才發現,當時自己的僞裝真的是說不出有多麽高明。如果換個身份,自己站在弗蘭格這個位置的話,說不定也能夠很快就猜出眼前這個自稱公主的女人是一個冒牌貨。
畢竟那個時候弗蘭格可還不知道公主來訪的事情,而自己突然說出公主來訪這種事情,雖然在當時可以唬住人,可是之後隻要在城市裏面參見了那位拜吉領主,确認了真的有公主前來探訪之後,立刻就能夠明白自己絕對是一個知曉公主行程的關鍵人物。
而另外一方面,自己的所作所爲和傳聞中的藍灣帝國的公主實在是有太多的不一樣。
弗蘭格自己也說過,藍灣帝國的長公主在外界的傳聞是一個刁蠻任性,不講理,性格惡劣的女人。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爲了保證活命,根本就不可能展現出這樣的性格。如此之多的不符合肯定很快就會被察覺。在這個時候,最後觀察一下甜酒酪這個格鬥家在關鍵時候的反應,那麽理所當然地就可以猜出究竟誰才是公主,誰才是護衛。
靜下心來想想之後,這些問題真的不難找到答案。
愛麗兒默默地看着面前這個面對着甜酒酪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的獸人,心中的警惕性卻是越來越高了。
所以……這個獸人究竟想要做什麽?
他在故意暴露出自己屠殺獵兇座村民的行動給自己之後,找出真正的公主,其本身的真正目的……究竟又在哪裏?
“長公主殿下,這裏說話不是很方便,能否請您進來,再好好的聊聊?”
相比起面對愛麗兒的時候,弗蘭格現在的表現顯然變得柔和了許多。至少,不像是在面對愛麗兒的時候那種随時随地都在尋求主導權的那種感覺。
而這樣的尊重倒是讓甜酒酪的緊張情緒也略微緩解了不少,在看了一眼那邊的愛麗兒和伊戈之後,随即輕輕點了點頭。
說實話吧……這讓愛麗兒隐隐約約覺得有些不滿。
哦,你在面對一個傻瓜公主的時候就可以表現的那麽輕松,那麽溫柔。在面對自己這個“假冒公主”的時候就顯得那麽防備,那麽機智?什麽意思?區别對待那麽明顯的嗎?還是說這位藍灣長公主在你的心目中是屬于那種完全不用去嚴加防範的類型?隻要哄着就行了?
“哼,算你們識相,知道我才是長公主。這一路上來我可是吃了不少苦,你們的招待如果不和我心意的話,我一樣會處死你們!聽到了沒有?!”
弗蘭格微微一笑,連連點頭。與此同時,四周的那些獸人,包括那位野豬人老闆現在也都是褪去獸人形态,變成人類的模樣,恭迎着這位公主進入那扇門之中。
好吧!隻能說,對于自家這位長公主這種類型來說,男人還真的隻需要哄着就行了吧~~~
“别太介意了,畢竟你的存在已經成爲了長公主殿下心目中不可或缺的一員。”
一旁的伊戈将手中的魯特琴放回到背後背好,一邊笑着一邊走進那扇門。
愛麗兒也隻能聳了聳肩膀,一言不發地跟着,一并走了進去。
穿過這扇後門,這裏似乎是一個酒館的後廚位置。
在穿過一片哄鬧的廚房和那些正在互相劃拳喝酒的客人席位之後,野豬人老闆帶領着衆人上了二樓,進入一間還算安靜的房間。
待得甜酒酪這公主三人坐定,野豬人老闆揮了揮手,讓手下送上來一些瓜果食物擺放在台面上。随後也是在愛麗兒三人的面前挨着弗蘭格一并坐了下來。
“長公主殿下,一路上辛苦了。由于現在城裏有另外一夥人也以藍灣帝國長公主的身份前來,動靜鬧得挺大的,所以爲了避免出現判斷錯誤,我必須要和弗蘭格确認您幾位的真正身份。”
野豬人老闆雖然恢複了人形,但是他下巴上那一茬子的絡腮胡子還是給人一種十分野蠻的感覺——
“我是這座雷動酒吧的老闆,你可以稱呼我爲暴雷。我和弗蘭格算是以前在軍隊中的同伴,後來他成爲了領主的侍從,我則是在這邊開辦了這麽一家小小的酒館,簡單度日。”
甜酒酪看着那些擺放在桌子上的瓜果食物,已經超過一個多月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的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是身爲一名長公主,在她剛剛動了動手指的瞬間,這個女孩突然本能地向着旁邊的愛麗兒瞄了一眼。
這樣小心翼翼地瞥着的小心思倒是讓愛麗兒有些無奈,再怎麽說自己也不是這個公主的教母吧?隻不過是之前教訓了一下這個長公主,并且以年長者的“姐姐”的身份管教了她一下,會讓她造成那麽大的心理陰影嗎?
不過,盡管有些無奈,但愛麗兒的内心深處還是略微有些洋洋得意。當下,她臉上的表情依然保持着那種嚴肅的色彩,擺出一副姐姐的姿态,輕輕點了點頭。
得到愛麗兒的首肯,甜酒酪這才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伸手抓起一塊切開的甜果,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在嘗到這裏面的甜美水果味道之後,她點點頭,再次開始大口大口地咬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的心思了,看在你們謹慎的态度上,我原諒你們了!”
吃完一塊甜果之後,甜酒酪把手在自己那身破舊補丁衣服上擦了擦,點點頭。
當然,這位長公主這樣的動作完全不可能逃得過面前的暴雷和弗蘭格。這兩名獸人互相使了一個顔色,不約而同地向着愛麗兒這邊瞄了過來。
很顯然,現在他們正在判斷這位公主的“女仆”在這樣的一次使節團中究竟代表着怎樣的身份。
既然之前已經被這些人将了一軍,愛麗兒可不會繼續這麽容易地被對方的節奏所左右。她沒有去望向面前的這兩個人,而是湊到甜酒酪的耳朵邊輕聲說了兩句。
聽到愛麗兒的言辭之後,甜酒酪立刻點了點頭,随即說道:“然後,有關那個假冒我的公主,你們知道些什麽事情嗎?”
暴雷想了想後,說道:“具體的事情我不清楚,我這邊隻是一個小小的酒館,能夠得到的消息終究有限。但是,當時他們入城的時候規模還挺大的,也是打着藍灣帝國的旗号,人數陣容也像是一個正規的使節團,所以沒有什麽人懷疑。”
愛麗兒眼珠子略微一轉,再次湊到甜酒酪的耳朵邊輕聲叮咛了幾句。
畢竟在這之前,她可是照顧了那位艾莉絲大小姐整個童年的時光,應該怎麽讓自己的“主人”表現出足夠的威嚴,她還是很清楚的。
隻不過這一次,她所要求的的可并不僅僅是甜酒酪的威嚴。
“既然你們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麽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直接向你們的帝國高層,或者說向你們的女皇上報?”
暴雷老闆哈哈笑了一聲,緩緩道:“這方面的事情請不用擔心,我這裏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酒館,但好歹我還有一些之前軍伍中的兄弟,通個消息,讓公主殿下您能夠平安無事地上殿堂,揭破那些假冒者的僞裝并不困難。”
“隻不過,在這之前,我們想要确認一下,長公主殿下您這次前來獵兇座帝國的想法。”
弗蘭格用一隻手壓在桌子上,整個身體略微向前傾,不動聲色地說道。
甜酒酪略微一愣,她向着旁邊的愛麗兒略微瞟了一眼,開口說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麽你也應該知道,以你一個小小的領主貼身侍衛的身份,似乎并沒有這個資格來詢問我這個大使的想法吧。”
弗蘭格立刻起身,向着這位長公主彎腰行禮,舉止之間顯得十分的得體,卻一點都沒有位于人下的謙卑姿态:“長公主殿下,如果可以的話,能否允許我稍稍猜測一下您這次前來我國的意圖?如果我猜錯了,您可以盡情地嘲笑我。但如果我說中了,可否請您明示一下,算作給我的鼓勵呢?”
愛麗兒再次确定,這是一個心機複雜,城府深厚,謹慎小心,但卻可以将蠢蛋們哄得十分開心,又十分有禮貌的,甚至可以稱之爲是一位“紳士”的獸人。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了他是如何害死幾十名村民,并且親自率領士兵屠殺劫掠村莊的話,愛麗兒覺得恐怕自己也會被他現在的禮貌而欺騙過去。
隻不過……
“嗯,可以啊,你說說看。”
自家的這位公主,似乎已經完全被騙了。
弗蘭格笑了笑,重新坐了下來,緩緩說道:“從去年……不,準确來說,應該已經是前年。從前年年底開始,我國和你們藍灣帝國在邊境處的沖突開始變得越發頻繁。甚至有的時候已經遠遠超出了所謂的小規模沖突,甚至向着大規模戰争的意思過來。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我們兩國的邊境地段已經發生了大大小小的多次流血沖突。光是我這個侍衛知道的沖突,就有不下十二次。換句話說,基本上每個月都會有至少一次流血沖突。”
“在這種情況下,藍灣對于我國的這種進攻顯然沒有什麽底。又鑒于之前幾十年的邊境摩擦,所以藍灣帝國打算派遣使者前來和我國的女皇陛下進行交談,确認一下彼此的關系。是真的展開全面沖突引發戰争,還是雙方同步開始降低沖突,應該就是此次您拜訪我國的目标了吧?”
作爲藍灣帝國的長公主,甜酒酪并不擅長政治。
你說她滿腦子戀愛也好,閑暇時間就知道鍛煉一下自己的格鬥技能也罷,反正對于這些國與國之間的關系她就是不感興趣。所以現在聽到弗蘭格這樣說出來一大堆之後,她隻是皺起眉頭,顯得十分的不耐煩。
然後作爲愛麗兒嘛……雖然她很确定眼前這兩個人已經确認了這位長公主和自己之間究竟誰才是談判的主力,但爲了讓這次的談判能夠有一個良好的環境,她還是隻能呼出一口氣,緩緩道:“作爲藍灣帝國使節團的領導者,我家長公主并不适合直接回答你們兩個如此身份的人這個關鍵問題。所以,不如就讓我來稍稍揣摩一下我們公主心中的想法吧。”
等到對面的兩人目光重新轉移到自己身上之後,愛麗兒這才繼續說道:“和平是目的,但爲了和平,我們也不畏懼使用戰争作爲手段。這樣的回答,能夠滿足你們的答案嗎?”
暴雷哈哈哈地笑了笑,點點頭,卻不說話。
一旁的弗蘭格的眉頭則是舒展開了一點,說道:“真是榮幸,我們的想法也是如此。長公主殿下,我們也希望能夠和藍灣帝國之間保持着這種和平。或者說,至少是那種低烈度的競争與接觸,而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會流血死人的接觸。”
愛麗兒睜大眼睛,顯得十分感興趣:“真是意外,我還以爲侍衛的身份會讓你得出完全相反的答案呢。你身爲一名戰鬥人員,竟然不喜歡沖突和戰鬥?”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我讨厭麻煩。”
弗蘭格攤開雙手,擺出一副十分無奈的表情——
“我的戰鬥力和智慧是爲了讓我能夠活的更加輕松,更加無憂無慮。我弗蘭格隻想要過一個平靜的波瀾不驚的生活。我希望能夠以一名普普通通的侍衛首領的身份安安靜靜地拿錢,每天晚上十點之前按時睡覺,早上六點能夠舒舒服服地起來,用我自己的薪金買一點我喜歡的東西,吃一點好吃的食物,或者覺得家裏的椅子桌子不是很舒服的時候換上一把,又或者過段時間我可以稍稍攢點錢給自己買一輛馬車,讓我自己顯得體面而又輕松。”
“但是,如果我們兩國之間的沖突開始加劇,作爲邊境地區的一名領主,我的領主拜吉大人相信很快也就無法獨善其身,就必須要派遣部隊加入前線。”
“這和我預期的生活并不一樣,我喜歡在邊境地區沒有什麽人來打擾的生活,我不想領兵,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我也不想死,更不想每天提心吊膽想着睡過去之後還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我希望我的腦袋在今後的所有人生中的每一個夜晚,都能夠靠在枕頭上,而不是靠在某個不着邊際的土坑或是泥窪地上。”
“或許你們會說我可以前往我國的其他地方,但是到了其他地方之後我還要花時間繼續尋找符合我心意的領主,還要一步步地獲取對方的信任,這對我來說也實在是太過麻煩了。在可以的情況下,我絕對不想改變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美好生活。”
“所以,長公主殿下絕對可以相信我的言論,我絕對是反對戰争的。尤其是反對如今我們兩國之間這種逐漸無法控制的沖突戰争。”
“因此,我需要在您進入宮殿與女皇陛下見面之前,向您表明一下,獵兇座帝國裏面的人并非所有人都想着戰争,想着侵略你們的國家。在我們國家,也有一批熱愛和平的人,正在爲着我們彼此之間的友誼而努力。”
或許是由于這并不是大段大段的實證分析吧,甜酒酪聽着弗蘭格這樣一幅完全從自身出發,近乎“發自肺腑”的言論之後,不由得張開嘴,點點頭,贊歎了一聲:“我之前還以爲你們國家全都不講理的人呢!現在看來,你們國家也是有明事理的人嘛~~~!”
弗蘭格笑了笑,點頭示意。随後,他開口說道:“如此,我這邊能否确認說,您願意和我們的女皇陛下之間爲了和平而努力?”
甜酒酪想也不想,直接一拍桌子:“當然!我就是爲此而來的!我哥哥也希望我們雙方能夠和平,既然我們兩國的皇帝都希望能夠和平,這還有什麽談不下來的呢?”
聽到這裏,愛麗兒幾乎快要暈過去!
哪有在敵國的侍衛僅僅說兩句好話之後,就直接把自己國家的最高領導人的真實想法直接暴露出來的?!
剛才自己還隻是說“期待和平,但不畏懼戰争“。你這個公主倒是好,直接來一個“和平吧!和平最好啦!我們不想要戰争!”的概念,如果這兩個人壓根就是來套話的,那麽接下來的談判豈不是會立刻落入十分被動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