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弗蘭格轉過頭望着愛麗兒,那個冷淡的眼神之中實在是讓人看不出這個人究竟有什麽樣的情感——
“你聽夠了嗎?聽夠了的話,還就請回去好好休息吧。”
至此,愛麗兒雖然還想要問一些事情,但終究還是熬不住,轉過身,回到了伊戈和甜酒酪這邊,坐了下來。
甜酒酪有些緊張,她看了看那邊的弗蘭格,又向着那邊正在對着一大盆幹面啃着吃的暴恐熊,輕聲說道:“他們……這次打算做什麽?”
愛麗兒瞥了一眼那些人,也是輕聲回應道:“他們打算再讓我們當一次目擊證人。”
一開始甜酒酪還有些不理解,但是在愛麗兒稍稍提醒了兩句之後,立刻醒悟過來。憑借着現在黃昏時候的餘晖,她望向那個炊煙袅袅的村莊,一時間竟然愣住了。
伊戈則是繼續擦拭着自己的琴弦,淡淡地笑了一聲,說道:“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屠殺平民總是一門生意。隻是,當屠刀揮舞到那些人自己頭上的時候,他們卻往往會強調自己的腦袋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
愛麗兒瞥了他一眼:“聽起來你好像經曆過許多次這樣的狀況?”
“呵……千多年了呀……不僅僅是人類的世界,許多其他種族的地盤也都是差不多這樣的表現。隻是不管怎麽殺,用不了幾十年,那邊的人口反而會迅速恢複。或許就是因爲這樣的緣故,我對于你們人類屠殺自己人這件事情也沒有多少興趣去搭理了。雖然我這麽說有些不尊重你們,但……”
這個精靈聳了聳肩膀,帶着些許歉意地向着愛麗兒輕輕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但這樣看起來,你們人類真的很像是雜草。砍掉一批之後,過不了多久又會長出來一批。甚至是生生不息,簡直就形成了這千多年來的曆史的一部分。”
換做普通人這麽說,愛麗兒或許會覺得對方腦子有問題,是個反(和諧)人類的恐怖分子。
可是這些話在這個精靈的嘴裏說出來,她卻沒有辦法多加反駁。目前也隻能當做沒聽到似的轉過頭,不說話了。
“他們……他們爲什麽要殺這些村民?”
隻是伊戈不說話,甜酒酪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些許恐慌的色彩——
“這些村民難道不是他們獵兇座的人嗎?他們爲什麽……爲什麽要這麽做?”
愛麗兒不做聲,隻是默默地看着這位公主。
等了片刻,甜酒酪看到伊戈和愛麗兒都不出聲之後,輕輕咬了咬牙,湊過來低聲說道:“要不……我們去提醒那個村子的人……怎麽樣?”
對于甜酒酪現在的反應,愛麗兒有兩個感覺。
一個,是欣慰。
畢竟在這之前,這位公主可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去擔心普通人的生死存亡的人。哪怕是在和自己一起通過傳送魔法跌入那個洞窟的時候,她還沒有一點點想要拉自己一把的心理。
在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折騰,甚至她自己都必須以一個女仆的身份坐在這裏的時候,這位公主的心态很明顯地發生了些許的轉變。
她竟然開始擔心起普通人來了?
所以,這的确是讓愛麗兒有些欣慰的底方
可是另外一個感覺,則是對于這位公主的政治敏感度不夠高這一點,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介懷。
“你可别忘了,獵兇座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可以算得上是我們的敵人。”
愛麗兒壓低聲音,幾乎是湊到甜酒酪的耳朵旁邊才說出這句話——
“再說了,這事情說穿了也是對方的内政行爲。以我們的身份如果摻和進去,不管結局怎麽樣,一個幹擾他國内政的帽子絕對脫不掉。而且現在比起擔心其他人,還是擔心我們自己來的好一點。”
甜酒酪的表情逐漸黯淡了下來。盡管還想要說些什麽,但她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懷着些許傷感的目光再次望了一眼那邊的村莊。
在片刻的凝視之後,她就像是想要擺脫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可怕景象似的,略微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法令……究竟是什麽法令?這個國家……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女孩,對于愛麗兒來說,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似乎就隻有沉默。
每個國家都有每個國家自身的問題,和藍灣帝國相比,獵兇座這座外表看起來好勇鬥狠,甚至不斷騷擾他國邊界的帝國其自身内部似乎也有許許多多的暗流湧動。
不管是從去年開始瘋狂進攻藍灣也好,對于使節團出手也好,甚至是現在這種屠殺平民也罷。
這個國家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比藍灣帝國有多少的輕松。現在,愛麗兒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能不能順利抵達水晶冠城……從而和其他人會和。
至于其他的事情嘛……
真的隻能說,現在的她也是愛莫能助啊。
稍稍聊了幾句之後,衆人在伊戈的安眠曲的彈奏之下,終于進入了休息。
隻是,今晚的睡眠實在是要多煎熬就有多麽的煎熬。
進入夜晚,然後,時間很快就抵達了午夜。
當四周那些士兵們開始起身行動的時候,愛麗兒很快就睜開了雙眼,起來,看着他們收拾好自己的武器裝備。除了少數幾個留下來看着愛麗兒等人的士兵以外,其餘的都乘着夜色向着那座毫無防備的村莊摸了過去。
淩晨一點過了幾分鍾。
伴随着一陣撕心裂肺的熊叫聲猛地紮穿這片寂靜的夜晚,刹那間,火光從這座村莊中的幾個定點位置升起。用不了多久,那邊就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哭喊厮殺聲。
愛麗兒起來,裹着身上的毛毯眺望着遠處那片着火的村落,目光有些凝滞。
很快,甜酒酪也是起來了,她看着那樣一片肅殺的紅色火焰之時反而嘴角在抽動,雙手緊緊地抓着那些毛毯。
也就隻有伊戈,現在還是一副睡得很熟的模樣,沒有起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裝睡,還是真的對此見怪不怪,睡的香甜。
另外一邊的幾個負責看守他們的士兵們現在也是望着那片火焰光芒,這些士兵的臉上倒是沒有什麽表情。相比起愛麗兒的凝滞,甜酒酪的激動,他們的表情反而顯得十分的呆闆。就像是看着日常就會經曆的事情一樣,沒有什麽感情變化,甚至也沒有什麽動容,真的隻是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村莊中的火,一直持續到了天蒙蒙亮了之後,才算是暫時熄滅。
當天色大亮的時候,弗蘭格騎着那頭暴恐熊,率領着身後那些士兵們凱旋而歸。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背着一個袋子,每個人都是興高采烈,你看看我的袋子,我看看你的袋子,互相爲今晚掠奪的這些戰利品彼此吹噓,互相捧場。
而等到回來之後,那個胖子領主一臉激動地走到弗蘭格的身旁,笑着說道:“謝謝,謝謝!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弗蘭格點點頭,說道:“這樣的處理方式隻能持續一段時間,真的想要長治久安,還是需要您自己先做出一些行動來。現在,那些村民們急需要一個領導者,祝您接下來的生活平安幸福,輕松愉快。”
胖子領頭:“一定!一定!那麽我就不遠送了,還請代我向拜吉大人問好!”
簡單的交接之後,一行人再次開始行動。
在這片冬日的清晨,一層蒙蒙細雨再次降落了下來。
愛麗兒看着這些士兵身上,那些铠甲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了一些血迹。而那朦胧的雨水沖刷之下,卻是漸漸地将他們身上的血污全都沖刷的幹幹淨淨。
或許,也就隻有那頭暴恐熊,它的身上還是存在着那些尚沒有痊愈的傷口,在這樣一陣又一陣的戰鬥之下裂開,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一絲絲的獻血吧……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就像是看風景,就像是旅遊度假。弗蘭格率領的部隊在這樣兜兜轉轉了幾天之後,終于走到了一條寬敞的官道上來。
而沿着這條官道再次走出幾天,伴随着四周的天空中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整個世界都開始被一片白色所籠罩的時候……
“快看!前面!”
聽到甜酒酪的一聲叫喚,愛麗兒極目遠眺。
隻見在遠處的一座山巒之上,一座通體白色的城市就依靠着那座山巒修建而成。
也不知究竟是由于白色的積雪堆積,還是這座城市本身就使用了大量的白色石磚,遠遠望去,那座城市真的給人一種如同它名字那樣的美感——水晶冠。
越是走,路上的行人也是越來越多。
形形色色的人帶着各種各樣的貨物,或是帶着手推車,或是駕着馬車在官道上來來往往,顯現出一片繁榮的景象。
看到這樣的狀态,愛麗兒心中略微呼出一口氣——這個國家的首都,還是存在一個複雜的商業系統的。
“通牒。”
來到這座白色城市的入口,守城的士兵攔住了弗蘭格一行人。
弗蘭格從自己的懷裏取出一份文件遞了上去,随後又拿出自己的身份銘牌。
士兵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銘牌之後,伸手指了指他身後的士兵——
“這些人都是你的部下?”
弗蘭格哼了一聲,緩緩道:“有三個不是,算是貨物。”
“貨物?”
士兵在人群中掃了一眼,很快就對準了愛麗兒、伊戈和甜酒酪三個人。随後,他和弗蘭格低聲叮咛了兩句之後,士兵做了一個放行的動作,衆人這才魚貫而入。
進入這座獵兇座帝國的首都,愛麗兒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她的目光迅速捕捉這座城市裏面的所有信息,搜集一切可能對自己有用的情報。而前面的弗蘭格也隻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繼續帶着隊伍向前走。很快,衆人就離開了人流攢動的大門口,進入了這座白色城市中的一條巷子。
這裏的人煙稀少,隻要派遣兩個士兵在巷子的兩邊一堵,根本就沒人可以進來。走到這樣一條道路上,愛麗兒心中略微一驚,随即轉身想要離開巷道。隻可惜,她的速度終究還是沒有這些士兵們快。弗蘭格甚至已經率先一步地攔住了她離去的方向,緩緩說道——
“我這個人很怕麻煩,那麽現在你已經抵達了水晶冠城,所以也是時候實現你的諾言了。”
兩邊,士兵們已經将巷道的出入口堵死,不讓任何人靠近這邊。
愛麗兒拉着甜酒酪,靠着伊戈,臉上強行堆滿了微笑,說道:“什麽叫做實現諾言?”
弗蘭格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的笑容,隻是十分冷淡地說道:“我答應過帶你們前來水晶冠城,你們也說隻要抵達了水晶冠就可以證明你們是真的藍灣長公主。那麽現在,請證明一下吧。”
甜酒酪顯得有些急了,她捏緊拳頭,喊道:“什麽叫現在就證明一下?你們突然間把我們帶到這種地方來,我們怎麽可能證明自己?我們要見你們的女皇!”
對于甜酒酪的呼喊,弗蘭格依然不爲所動。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帶着些許慵懶的态度說道:“話說完了嗎?說完了的話,可以證明了嗎?”
眼見弗蘭格現在這樣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愛麗兒輕輕咬了咬牙,随即說道:“看起來……你壓根就沒有想要讓我證明……你隻是把我帶來水晶冠,然後還想着在這裏做些什麽……對不對?”
“你說的沒錯。”
弗蘭格輕輕拍了拍手,臉上既沒有興奮的表情也沒有任何動容的色彩——
“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你是真的藍灣帝國長公主。隻不過讓你自己走路比起押着你來顯得更加方便一點而已。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知道藍灣公主訪問的消息的,但現在真正的公主應該已經抵達了,你們這些冒牌貨也抵達了。這樣一來,我也該開始收錢了。”
甜酒酪:“收錢?”
至此,弗蘭格伸出手,輕輕敲了敲巷道邊上一扇看起來十分破舊的小門。用不了多久,門開了,裏面走出一個肥頭大耳,腦袋就像是一頭野豬一樣的獸人。在看到弗蘭格之後,這個野豬獸人輕輕點了點頭:“貨物在哪裏?”
弗蘭格伸手指着愛麗兒這邊的三人:“兩個人類,一個精靈。一個人類身上有病,但是勝在年紀小,還沒成年。另外一個成年了,長得還算标志。至于這個精靈,他演奏的水平很不錯,可以提升你店裏面的整體水平。”
聽到弗蘭格這麽一說,野豬獸人伸出那個隻有四個手指頭的手掌,輕輕摸了摸下巴,豬眼睛更是在愛麗兒三人身上不斷地掃視。
“你……你這個家夥!竟然敢賣我們?!”
甜酒酪氣的有些窩火,拳頭更是捏緊。
一旁的伊戈倒是噗嗤一笑,說道:“我還以爲是要幹嘛呢,沒想到還是幹老本行……唉,上一次我花了十年的時間才從一個買我的人手中逃出來,這次我需要多久時間?”
愛麗兒卻是苦笑一聲,轉過頭沖着伊戈說道:“你就真的那麽弱嗎?”
伊戈哈哈一笑:“實在是搞不懂,爲什麽你們總是認爲精靈很厲害?我已經重複無數遍了,我隻是個後勤,隻是一個吟遊詩人。再說了,不用風餐露宿不好嗎?如果不是上次那個人類的一些興趣愛好實在是太過變态的話,說不定我也不會逃出來了。”
那一瞬間,愛麗兒感覺到了一陣寒毛倒豎的惡心感。
弗蘭格哼了一聲,緩緩道:“要幫你綁好扔進地下室嗎?”
野豬人倒是擡起頭,露出那一口獠牙,發出一陣十分刺耳的聲響,笑了起來:“哈哈哈!如果這種事情還要你來動手,那我可是在這裏白混了那麽多年了。來,錢拿好,有興趣來我的店裏喝一杯嗎?”
接過錢袋子之後,弗蘭格掂量了一下,再次瞥了一眼這邊的愛麗兒等人,緩緩道:“算了,你的店裏的興緻和我的喜好差别有些大。下次有生意再拜托你了。”
應了一聲之後,弗蘭格比劃了一個手勢,士兵們也是開始收縮。與此同時,野豬人也是沖着門内喊了兩聲,用不了多久,就跑出差不多十個同樣獸首人身的獸人,開始過來抓捏愛麗兒三人。
“你們……你們怎麽敢!”
看到這些人圍上來,甜酒酪立刻就有些着急了。她擡起雙手擺出迎戰姿态,一副馬上就要反抗的模樣。
或許是看到她現在的動作吧,原本平分着來抓的獸人們也開始向着這個格鬥家靠攏,似乎打算率先将她壓制下來。
見這些人湧過來,甜酒酪的身子迅速彈跳而起,擡起一腳就直接踹在一名獸人的胸口,接力反彈出去,整個身子宛如輕盈的花瓣一樣貼在小巷的牆壁上,随後再次一蹬,直接跳到了另外一面的牆壁上。
隻可惜,她雖然跳得高,可是那些獸人顯然也是見多識廣,其中一名獸人立刻從自己的腰帶上取下一條勾爪,趁着甜酒酪再次彈跳的機會瞬間投擲出去,剛剛好纏住了她的腳,随後一拉,就将她從半空中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