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兒伸手,一把摟住甜酒酪的腰,将她摟入自己的懷裏,一臉驚恐地說道:“不好意思,實在是……實在是因爲我妻子太害怕了。我們就是被軍人打扮的人搶劫的……可是我們好不容易到了這裏之後,看到你們也是全副武裝,我的妻子看着心驚肉跳,我不管怎麽說都不敢和你們接觸……所以,你們真的不會搶劫我們嗎?”
中年男子輕輕點了點頭,伸手向着村子中央一指,說道:“你們這段時間也實在是辛苦了,既然是從藍灣那邊逃過來的,那就是我們的客人。來,先坐下來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先好好地招待你們。”
聽到中年男子這麽一說,那個被愛麗兒摟在懷裏的公主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一時間,她突然覺得這個女仆對自己的無禮之處似乎也能夠原諒了。
走到村子的中央,她立刻就聞到了飄散在空氣中的一股米面的香味,這對于已經餓了一天一夜的她來說實在是太富有吸引力,這種強大的吸引力已經足夠讓她不再去介懷愛麗兒冒犯自己的事情了。
隻是……
對于甜酒酪來說,她或許沒有什麽感覺,隻是單純地跟在那個中年男子的身後走。
可是讓愛麗兒來看,當她們兩人走進村莊之後,四周那些全副武裝的村民們卻是依然緊盯着自己這邊。同時,他們還隐隐約約地以包圍的姿态将兩人全都包裹在内,形成了一種包夾的姿态。
抵達村子的正中央,那裏擺放着一張桌子和四個樹樁墩子。中年男子讓愛麗兒和甜酒酪先在這裏坐下,随後就踏入一旁的一間小房屋之中,片刻之後,就端了兩碗拌面出來。
看到拌面,甜酒酪舔舔嘴唇,雙眼立刻放光!
可是,當她伸出手立刻就要去這個中年男子手裏拿一份拌面的時候,中年男子卻是突然縮回手,默默地搖了搖頭。
“知道你們的問題在哪裏嗎?”
四周,那些全副武裝的村民已經将兩人全都包圍了起來。
中年男子将兩碗面擺放在自己的面前,緩緩說道——
“很可惜,這裏并不是獵兇座帝國的境内,而是藍灣帝國。你們兩個人,竟然直接開口說自己是被藍灣帝國的士兵搶劫了?呵,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好笑的事情嗎?”
那一瞬間,愛麗兒的精神立刻緊繃!
緊繃不是因爲自己的謊言被戳穿,而是在于旁邊的甜酒酪!
果不其然,在聽到這裏竟然不在敵國境内之後,這位藍灣帝國的公主立刻興奮起來,立馬就要從木墩子上站起,顯然是想要立刻宣布自己公主的身份了吧!
爲了避免她說錯話,愛麗兒在她站起來的刹那也是同時站起,伸出手将她往自己的懷裏用力一拉!随後,她從自己的口袋裏面掏出一塊之前趴在溝渠邊撿的石頭,将其直接對準了面前的中年男子。
“呵呵,慌了?”
中年男子看着這塊指向自己的石頭倒是沒有任何想要躲閃的意思,同樣的,四周那些農民也是舉起手中的武器,齊刷刷地全都對準了愛麗兒和甜酒酪兩人。
“别怕,别怕……!親愛的,我愛你,我們生死相随……絕對不會分離!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離開這裏!不要怕……不要出聲……”
愛麗兒緊緊地壓着甜酒酪的脖子,防止她說話。雖然憑借甜酒酪的力量可以很輕松地推開愛麗兒的束縛,但是現在面對的這種場景也是讓這位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公主吓呆了,一時間不敢說話。
中年男子瞥了一眼愛麗兒,見他現在神情慌張,握着石頭的手也并不是很穩,顯然是一個沒有經過訓練的手。這樣的胳膊别說是拿着一塊石頭了,就算是拿着一把刀那也是一個十足的弱者。
“還想在我這邊繼續演戲呢?呵呵,表演的不錯,可以繼續。我有的是時間可以看你們的表演。”
此時,旁邊一名手持長槍的槍手略微靠近,愛麗兒立刻反射性地将手中的石頭尖銳的那一面指向那名長槍手,面色變得更加凄冷起來,大聲喊道——
“我沒有得罪你們!你們如果想要錢……想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們錢!給你們很多很多錢!隻要你們放我們夫妻一條生路!我……我可以給家裏寫信!你們可以拿着我的信去拿錢!隻要你們願意放過我們夫妻!”
“艾羅,是吧?還有,這個是你的老婆,甜酒,是吧?”
中年男子壓根就沒有理睬愛麗兒的申訴,而是繼續說道——
“你這個小哥長得還挺标緻,娶的老婆倒是醜的可以。”
愛麗兒連忙将手中的石頭對準了中年男子,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是由于内心的怯弱,卻不敢再說什麽話。
中年男子倒是自己開始吃起了拌面,一邊吃一邊說道——
“打從一開始,你就不肯說是什麽人搶劫了你們。而在我的老鄉說出你們可能是被藍灣帝國的軍人劫持之後,你們立刻就點頭首肯。呵呵,真的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套取信息?真的以爲我這邊的人說出來的話全都是無心之下所說的真實嗎?”
愛麗兒咬着牙,捏着石頭的手依然在輕輕顫抖:“我們……是真的不知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既然不是藍灣帝國的軍隊,那麽就是獵兇座帝國的軍隊喽?!反正我們都是被打劫了!你想要我怎麽樣?帶你去我被打劫的那個地方指給你看嗎?!”
中年男子再次唆了一口面,吧唧嘴,吃的津津有味。不過,他似乎是嫌棄這碗面沒有什麽味道,就轉身進入那邊的房屋,過了會兒之後他從裏面拿出一把辣椒,用手指碾碎了,直接灑在一碗拌面上,攪拌着吃了一口——
“第二個破綻,就是你這個人嘛……哼哼,艾羅先生,你表現的還真是冷靜呢。你壓根就不像是一個剛剛被搶劫,然後還在山林裏面走了好幾天,精疲力竭的人。我問你什麽,你就回應什麽,而且條理清楚,一切都說的很明白。一個慌了神的人會像你這樣條理清晰地說清楚自己的遭遇嗎?你是不是把我們想象的太過蠢了一點。”
聽到這裏,愛麗兒卻是默默地呼出一口氣,臉上的緊張情緒竟然稍稍淡化了下去。她輕輕拍了拍甜酒酪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亂動,不要亂說,随後松開她的肩膀,說道:“我都不知道,原來冷靜沉着在什麽時候竟然會變成一項缺點?”
中年男子正在吃面,突然間聽到愛麗兒再次用那種冷靜的聲音說話,顯然是心中産生了疑惑,随即擡起頭來看。
隻見那個被所有村民包圍在中間的艾羅少年臉上盡管還是帶着些許的恐慌,但還是努力保持着一種鎮定,渾身都在竭力地放松下來。
“哦?有意思,怎麽說?”中年男子回應了一句。
愛麗兒捂着自己的胸口,緩緩說道:“我剛才說了,我是一個商人。或許你們這些村民們無法理解,但是我卻很清楚我是個商人究竟代表什麽。對于商人來說,一筆貨物隻要有一個差錯就可能血本無歸,隻要有一點點的細節沒有想到就有可能被人騙财騙貨。甚至還會像這次這樣,所有的貨物都差不多丢失,而我和我妻子也遭逢大難。先生,請您明白,商人可不像是農民那樣隻能盤踞在一塊地方上的。如果有需要的話,我需要行走整個黃金大陸,如果遇到事情不夠冷靜的話,我還怎麽走行商這種行當?”
很顯然,愛麗兒的自信與提出的專業性話題讓這個中年男人一時間無法回應。
雖然愛麗兒承認眼前這個中年男子的警惕性很高,但是一個警惕性再高的人也不可能搞清楚一個自己完全不懂也不理解的領域。一旦自己把話題扯到一個商人需要的特制上來,那麽就算是一個再怎麽警惕的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分辯出來自己究竟是在撒謊還是陳述事實。
人不能理解自己不理解的東西,如果不理解,那麽有些人就會開始回避這個話題。比如說不再在這個地方糾結,轉而向其他。
但是也會有一些人卻還是希望能夠用自己的一點點的知識來理解,于是,就會提出一些其自己都不一定知道答案的話題。
而一旦話題轉移到了這方面,想要拿回主動權,就會變得輕松許多了。
比如……
“你說你是商人?這怎麽可能?”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顯然是想要自以爲是地掌握這個話題的主動權——
“現在藍灣帝國和獵兇座帝國正在交戰,雙方之間的關系簡直就是水火不容!這個時候你還在邊境做商人?像你這種可疑的人不管是哪邊的軍隊豈不是見一個抓一個?”
終于,話題進入了愛麗兒熟悉的領域之内!
雖然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愛麗兒的心中卻是爲這場小小的階段性勝利高呼一聲萬歲!
從現在開始,這個話題裏面就不再是優勢方向劣勢方的質詢與懷疑了,而是劣勢方可以憑借自己的知識來徹底扭轉優勢方自以爲是的經驗邏輯。
隻要能夠直接扭動對方的邏輯,那麽就算現在自己被那麽多人用武器指着,愛麗兒也能保證自己平安無事!
“先生,這句話就說錯了。本來,這些話我是不應該說的,因爲說出來被官方知道的話,我肯定要遭難的。但是現在爲了保住我和我妻子的這條小命,請允許我簡單說明。”
稍稍停頓片刻之後,愛麗兒立刻說道——
“其實現在雖然雙方情況緊張,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我這種小商人能夠賺錢時候。”
“爲什麽呢?因爲一旦獵兇座和藍灣之間的關系緊張起來,明面上的各種官方貿易自然就會禁絕。可是,明面上的官方貿易一旦被禁絕了,私底下的貿易自然就會提升起來。而且由于有被抓的風險,所以我們往往可以把貨物賣出高價!從中狠狠地賺上一筆!”
“比如說,平時獵兇座将一把武器賣到藍灣需要一枚金币,藍灣将一車的魚獲賣到獵兇也需要一枚金币。在現在這種時候,價格往往可以提到三四倍以上,一些特殊的貨物甚至可以賣到十倍以上的價格!先生,您說,有這麽高的利潤,我有什麽理由不去賺?”
中年男子顯然是開始察覺到問題了,他看了看自己的那些村民們,很顯然村民們也對這個艾羅少年口中賺錢的方法産生了興趣,手中握着的武器雖然還是指着他,但卻并不那麽緊握了。
當下,中年男子連忙揮揮手,似乎不願意承認,但又不想就這麽轉移話題把“賺錢”這個概念種子埋在村民們的心裏就不管了,随即說道:“你就吹吧!我看你能夠吹多久。”
他放下勺子和叉子不再吃面,擡起袖子抹抹嘴,說道:“價格能提升?這我算是明白了。可你不要命了嗎?這樣明目張膽的倒賣貨物,兩邊的邊境軍人抓到你更加要殺你了。這種情況下你還能跑來跑去行商?騙鬼呢!”
在愛麗兒的心中,現在幾乎已經是要直接蹦跶起來手舞足蹈了!
表面上, 她略微呼出一口氣,緩緩說道——
“正常情況下當然不可能,正因爲如此,所以我們這種商人才需要打點兩邊的邊境軍官才行。”
中年男子一愣:“打點?”
愛麗兒點點頭,一副十分難受的模樣掏了掏自己的口袋,說道:“國家方面不允許買賣之後,我們當然隻能通過這種私下的交易來賺錢。可是,我們能夠瞞得了兩邊的國家,卻不可能瞞得過邊境軍隊吧?所以,我們一般會将銷售額的差不多一半上繳兩邊的軍隊士兵,當做打點的費用,讓他們能夠讓我們平安往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很明顯,這樣的做法已經超出了中年男子的感情,他瞪大眼睛說道:“這可以嗎?!”
愛麗兒倒是十分認真地點頭說道:“當然可以啦,邊境的士兵們雖然說是爲了保家衛國,可是如果不用打仗流血死亡的話,那不是更好嗎?而且隻要放我們過去,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獲得比軍饷要高的多得多的收入,他們可是很樂意看到我們這種行商的呢!說真的,我和兩邊的一些士兵小頭頭的關系都很好,有的時候我們幾個月不走他們那條線,他們還會十分緊張,看到我們之後還會對我們噓寒問暖呢!唉……隻是這一次……”
愛麗兒略微停頓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一次,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原本是想要走預定路線的,早在路上的時候我就覺得路線似乎有問題,原本應該有的駐防士兵沒有,士兵也全都換上了一些生面孔。唉……如果不是爲了盡快趕這一波商,好好地賺上一筆的話,我那個時候就應該停下來,不再行動!這樣的話……說不定現在我就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愛麗兒的故事,幾乎都是謊言。
可是謊言最有效的地方就在于,撒謊撒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并且還貼合了普通人的心聲。
這些村民們的眼神中已經有些贊同了。
畢竟,誰會不喜歡小錢錢呢?當這個自稱艾羅的少年商人說出了自己的一套賺錢邏輯,并且這套賺錢邏輯從模式上來看的确能夠自圓其說的時候,其可信度自然也會高的吓人。
再配合上愛麗兒之前那種恰到好處的鎮定與無奈,以及隐隐約約中透露出來的那一絲絲的害怕情緒,尤其是看到他保護自己的那個醜陋妻子的模樣,隻要是個正常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恻隐之心,從而相信他說的話了。
“你說你是個商人?那好,我暫且相信你所說的話吧。”
中年男子伸出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說道——
“你做的是什麽生意?買的什麽貨?說出來聽聽。”
愛麗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他下意識地縮回捏着石頭的手,捂着自己的口袋。
很顯然,這個動作之前已經出現過一次,所以中年男子立刻警覺過來。他哼哼冷笑一聲,說道:“怎麽?被我發現破綻了?我記得很清楚,你剛才可是說你的所有東西‘差不多’都被搶了。這個差不多可是很值得玩味啊~~~”
愛麗兒歪着腦袋想了想,随後以一副十分堅決的态度說道:“如果……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話,我當然應該拿出來。這是我最後的存貨了……我不求先生您按照貨價直接付款,但是至少留一點給我妻子治病,以及比照着市價多少給點,好讓我能夠平平安安地回去。”
中年男子一瞪眼:“廢話少說!拿出來!”
聽到這一聲吆喝,愛麗兒渾身一顫,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從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一個小包,将其擺放在了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