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達克也是略微呼出一口氣,雙手按在腰間的雙劍之上,緩緩提起。
兩把劍刃被他慢慢地拔出劍鞘,握在掌心。
平心而論,達克在渡過了一段十分平淡而安全的鹈鹕城生活之後,似乎有些快要忘記這種感覺。
但是現在,當他的雙手再次握住雙劍,眼前的敵人又是如此強大,強大到甚至可能讓他有生命危險的時候,那種曾經無比熟悉的感覺又再次回來了……
那種輕微的興奮感,那種打從這個外表溫文爾雅的美少年内心深處噴薄而出的那種狂野的刺激感!
那種對于殺戮的渴望,對于戰鬥的熱情……這一切的一切,現在都像是一隻野獸一般,開始慢慢掌控住這名“學者”的身體,思想。
劍刃握在雙手,躲藏在陰暗角落裏面的他,現在已經擺出了一個蓄勢待發的姿态。現在,他已經開始把自己的畢生所學全都凝聚在這最初,也可能是最後的一擊之上!不是在最短的時間内擊破那名可怕的魔法間諜,那麽緊接着的,恐怕就是自己要立刻死在這裏的結局。
害怕嗎?
有點。
但……這股壓抑不住的興奮感,卻讓這名狂戰士的雙眼逐漸開始失控,嘴角也是微微翹起,露出了裏面那一口潔白的牙齒,笑了起來……
嘩啦嘩啦——
雨,依然在下着。
沒有絲毫減弱,反而有些越發大起來的模樣。
從這邊的小巷往那邊看,幾乎已經有些看不清店門口的樣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這家蛋糕店的大門終于打開,從裏面走出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雨水,模糊了他們的面容。
伴随在耳邊的嘩啦嘩啦聲也混淆了他們的話語。
隻是如今,這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蛋糕店的雨棚之下,看着外面那從天而降的大雨,一時間似乎并沒有想要踏入這片雨幕之中。
不過,屋頂之上的忌廉卻并沒有任何遲疑的色彩。因爲雨棚的阻擋,他現在看不到下面的狀況,所以他時時刻刻都在關注雨棚之下所發出的聲音。隻要等待陷阱被激發的那一刹那,隻要那短短的一瞬間……
啪啦!
終于,也不知道是誰終于踩中了蛋糕店門前的一小塊經過僞裝的磚塊,随着一聲輕響,一股濃烈的煙霧迅速從那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的腳底蹿了起來!
“哇啊啊啊——!”
發出尖叫聲的不是别人,正是啫喱的聲音!
因爲突然而起的煙霧,讓那兩個孩子本能地捂着眼睛向着前方沖了出去。很快,這兩個人就離開了雨棚,來到了這條街道的正中央,處于那瓢潑大雨之下!
“啊!達克先生!”
可就在忌廉打算發動陷阱的第二層次的瞬間,那邊的啫喱卻是突然看到了對面巷子裏面蓄勢待發的達克,一時間叫了出來!
緊接着,啫喱擡起手,指着自己身旁那個小孩子,一臉興奮地說道:“就是他!他就是我所說的——”
啪啪——!
“啊啊啊啊————!!!”
不等啫喱把話說完,兩把飛刀準确無誤地刺入那個小孩子的肩胛骨。飛刀上附帶的雷電阻卻咒符也是在這一刻迅速開始發揮功效!
那個孩子驚恐地大叫起來,他連忙伸出手要去拔自己肩膀上的飛刀,可也就是在這一瞬間……
握着雙劍的手,略微用力,在達克自己的肩膀上劃出兩道傷口。
那疼痛刺激着這名狂戰士的大腦,讓他的理智在這一刻終于被壓到了最低點!伴随着理智的消失,他的速度也是在這一瞬間爆發!夾帶着絲毫不亞于閃電魔法師的奔雷之勢,這個位于陰暗小巷之中的男人轟然而出!他握着雙劍,把所有的力量全都灌注在這兩把劍身之上,向着那個少年的兩邊脖子拍了過去!
轟隆!
劍身幾乎同時抵達,重重地拍在了這個孩子的咽喉之上。
巨大的沖擊力讓這個孩子的脖子近乎扭曲一般地憋了進去。
在意識消失之前的那一刻,他的臉上浮現出絕對不敢相信的色彩。
他看着現在還在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啫喱,看着這個過去三天時間裏面和自己同吃同住的同樣的魔力親和者,看着他現在用那根手指,死死地,指着自己……
(就是他!)
孩子的腦海中,回響起了不到一秒之前這個“小弟”所說的話。
也是在這一刻,所有的驚懼與慌亂全都消失了,甚至一切的恐懼也都化爲了烏有。
取而代之的,就隻有憎恨……無窮無盡的憎恨,不帶有任何雜質的,最爲純粹的憎恨!
那種被自己最親愛的人,最信任的人所背叛的憎恨,讓這個孩子好不容易才終于敞開些許的心,徹徹底底地堕入了那最爲深沉的黑暗之中。
倒下前的那一刻,孩子的手擡起。拼勁最後的一點力氣,一道漆黑色的閃電在他的指尖成型,努力地,去觸碰這個背叛了自己的人現在還在指着自己的手指……
一點,一點……最後還剩下一點點……
而在他的意識完完全全消失之前的最後一刹那,那道黑色閃電終于從他的指尖彈射而出,觸碰到了那個叛徒的手指……
砰————!!!
一擊得手,達克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高興。他隻感覺自己的身旁宛如竄過去了一道非常強烈的力量,待得面前這個面容扭曲的孩子模樣的間諜倒下之後,他連忙轉過頭,隻看到身後的啫喱整個人都被轟飛,重重地撞在了街道遠處的地面上,看起來已經是昏死了過去。
“啫喱!”
看到自己關心的孩子被擊飛,達克心念一亂,卻是從狂戰士的狀态下恢複了過來。不過他沒有第一時間去看那個孩子,而是用雙劍死死地壓着倒在地上這個看起來似乎已經昏迷的間諜,大聲喊道:“忌廉!看看啫喱!”
屋頂上的忌廉等不到達克說話,已經快速地翻身下了樓,三兩步地沖到了啫喱身旁。這一看不要緊,簡直把他吓了一大跳!
啫喱的整條右臂都變成了漆黑色,而食指現在則是一副被徹底燒糊了一般的感覺。除了手臂的黑色之外,他的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被直接剝離了所有的血液,宛如一具蒼白的屍體一般!
忌廉等不及,連忙從自己的道具口袋中取出治療氣霧劑扔在啫喱的身旁,一口氣把自己的所有治療用品全都用上之後,他低下頭趴在啫喱的胸口聽了聽,轉過頭大聲喊道——
“他的狀況很危險!現在……現在心髒都快停跳了!”
聽到這番話,達克更是怒不可遏!他轉過頭,惡狠狠地盯着躺在水潭之中的那個間諜,咬牙道:“到最後……你都要傷害人質嗎?!該死的……如果不是會長要求把你活捉的話,我恨不得立刻就把你!”
伴随着天空中的暴雨落下,剛才那道黑色閃電所産生的巨響貫徹了整個街區。
愛麗兒有些忍不住,終于還是跑了出來,在看到啫喱現在負傷躺在地上的時候不由得捂住嘴,可是又看到那邊的那個罪魁禍首已經被制服,心中終于還是有些安慰。
隻不過,不等這位會長對現場的狀況作出更進一步的分析和行動,剛才那聲驚雷似乎也引來了一些不速之客。
“駕!駕!”
馬蹄聲從遠處傳來,緊接着,就是一連串裝飾尊貴,打着金馬蹄,全副武裝的重裝騎士們從四周各個街道通道中湧了出來。
這些騎士們看着那個躺在地上的閃電魔力親和者,再看看現在壓制着他的達克,以及旁邊的愛麗兒,忌廉,以及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啫喱,臉上紛紛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與此同時,又是一匹馬在這些騎士的簇擁之下跑了出來。很快,就在愛麗兒的身旁停住。
“陛下?!”
乍一看到猛浪現在身披戎甲出現在這裏,愛麗兒不由得驚了一下。
而猛浪瞥了一眼愛麗兒之後,再次策馬上前看了看那個被抓獲的間諜孩子,在看到這個孩子那張臉的同時,這位皇帝剛剛還緊皺着的面容立刻浮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感!
他一揮手,兩邊立刻就有四名騎士下馬,在拉開達克之後,他們将這個間諜孩子重重圍困住,五花大綁,随即用各種各樣的雷電阻斷符咒貼滿他的全身。
等到這一切都做完之後,猛浪才策馬重新回到愛麗兒的身旁,點點頭,笑着說道:“你果然永遠都不會讓我失望。而且,你總是會給我更多的驚喜!這個家夥已經逃了差不多十天了,昨天我本以爲已經拿獲了,結果晚上教廷的那些人又告訴我他跑了。可是今天你們一出馬,立刻手到擒來!愛麗兒,你說吧!想要什麽賞賜?”
愛麗兒似乎還沒有能夠從這位皇帝竟然會爲了一個孩子而興師動衆地跑出皇宮這件事情中回過神來,但是就算再怎麽不理解,她現在也隻能閉嘴,默默地點了點頭,說道:“爲陛下效力,是我的榮幸……隻是現在我還沒有想好要什麽賞賜……另外,我的仆人在這次的抓捕行動中居功至偉,可是他現在卻身受重傷……”
“哈哈哈!好,好!”猛浪也是看了一眼那個躺在地上的十五歲少年,笑道,“來啊,把他帶回城堡,我要讓最好的醫生給他醫治!然後,我還要給他大量的獎賞!”
馬匹上的猛浪略微揚了揚頭,再次看了一眼身後那個被五花大綁的孩子,笑道——
“我的心事終于了了一件,今天我要好好慶祝一下!愛麗兒,今天晚上的宴會你也來參加吧,我要好好地犒勞犒勞你!哈哈哈!到時候,我派人去接你,這次是一次純粹的玩樂,你可别再給我扭扭捏捏的呀?至于你的獎勵,你現在說不出來,那就先記着,等你哪天想到了之後再告訴我吧!哈哈哈!”
伴随着這一陣陣的大笑,藍灣帝國的皇帝陛下收起了隊伍,攜帶着自己的戰利品離開。轉眼間,這位皇帝的騎士團隊伍就像是來的時候那樣的迅速,撤離的也是十分的快捷。用不了多久,這條巷道之中再次變得安靜,隻剩下那些雨水淅瀝淅瀝地潑灑而下的聲音了。
看着那些騎士團将啫喱帶走去治療,愛麗兒這才略微呼出一口氣,捂住自己的額頭,轉身看着後面的忌廉和達克說道:“你們沒有受傷吧?”
忌廉與達克紛紛搖了搖頭,達克卻是咬着牙,說道:“我沒事……隻是我沒有能夠保護好他……”
忌廉用胳膊撞了一下達克的肩膀,笑道:“放心吧,陛下已經說過要用最好的藥劑治療那個孩子了。他會沒事的。”
對此,達克輕輕呼出一口氣,歎道:“現在……也隻能希望如此了。”
随着事情的解決,愛麗兒也算是暫時放下心來。可她轉過頭時,卻突然看到那個蛋糕店的大門口虛掩,裏面一個看起來像是店老闆的人正在這裏慌慌張張地張望。
在接觸到愛麗兒的眼神之後,這個蛋糕店老闆卻像是觸碰到了什麽禁忌似的,吓得連忙關上門,甚至将大門上的那個“營業中”招牌給換成了“休息中”。
愛麗兒略微皺了一下眉頭,随即轉過頭朝着剛才蛋糕店老闆所望的方向看去。
隻見在那瓢潑的大雨之中,有一個被踩壞了的小小的杯子蛋糕。
蛋糕看起來并沒有多少的精緻,僅僅是看上一眼,愛麗兒也能夠分辨出這個蛋糕的用料算不上多麽的講究。這種東西如果放在公爵府,那可能是隻有最最下層的傭人才會去買來嘗嘗看的吧。
隻不過,在這個小小的蛋糕的旁邊還掉落着一支蠟燭。
“怎麽了?會長。”
忌廉開口問了一句。
愛麗兒皺了一下眉頭,心中隐隐約約有些不好的感覺。沉默片刻之後,她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說道:“我剛才的判斷,沒有錯。”
忌廉點點頭:“是啊,會長,你剛才的判斷的确沒有錯。我們一擊得手,雖然不能說非常順利,但也已經把傷害控制到最小了。”
“不,我的意思是說……”愛麗兒捂着自己的臉,陰雨之下,達克和忌廉現在卻都看不到她的臉,“在情緒焦急的時候,我會做出錯誤的判斷……我是說這一點,我沒有判斷錯……”
達克也有些不明白了,可他才剛剛想問,愛麗兒卻是已經搖了搖頭,大踏步地步入這片雨幕之中,似乎不想再去和後面的兩人說些什麽了。
進入夜晚,整個瀚海城的大部分地區都再一次地化爲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
不過,在那皇城的位置,那座高聳的藍色城堡之中,燈光卻是顯得非常的燈火通明。
此時此刻,以愛麗兒爲首,人魚之歌的成員們現在也已經全部換上了一身得體的宴會禮服,乘坐着專門迎接的馬車,款款地來到了這座宏大的城堡之中。下了車,随着那些貴族的人流穿越侍衛們的門檢,前往主宴會廳,享受這忙碌了一天之後的休閑時光。
雨,早就停了。
但是,在人魚之歌衆人的臉上,那片陰雨卻沒有絲毫消散的痕迹。
身着魚尾裙的愛麗兒把自己的頭發梳成了一卷披在自己的一邊肩膀上,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踏入主宴會廳。在她的身旁,身着燕尾服的達克和忌廉跟在旁邊,麻薯現在也是換上了一身鑲嵌着花邊的蕾絲蓬蓬裙跟在愛麗兒的身後,将這位會長保護的沒有任何一點點的破綻。
“會長,我想去,看看小啫喱。”
行走在這片歌舞升平的宴席之中, 麻薯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的懊悔與自責,她輕輕咬了咬牙,說道——
“他受傷肯定是因爲我沒有傳達好信息……那個孩子一定以爲啫喱騙了他,出賣了他……”
“别說了,麻薯。”
不等這位血族少女把話說完,愛麗兒卻是立刻發話——
“不用再說了。這件事就此結束,不管未來的走向究竟如何,也不管我們究竟有多麽的懊悔,都不可能改變現在的事實了。”
麻薯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忌廉卻是伸出手攔住了他,輕輕搖了搖頭。看着這名刺客,麻薯那原本張開的嘴巴在略微猶豫了片刻之後,終于還是慢慢地閉了起來。
因爲白天的事件,人魚之歌衆人的情緒現在實在是說不上高。
他們隻是在這邊很随意地吃着喝着,甚至就連吃喝也沒有多少,最多是喝了點飲料,品嘗了一點點的水果。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誰都沒有什麽好胃口。
可就在愛麗兒百無聊賴地坐在宴會廳旁邊的席位上, 打算休息一會兒的時候,目光流轉,卻是看到了一個人現在正從人群的那邊緩緩地走了過來。
而看到這個人,愛麗兒原本顯得有些沮喪的心情終于悠悠地好了一點。
那是她的老師,康納·保守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