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優姬的說話,酥塔不由得再次倒吸一口冷氣,想了想後,接着說道:“好吧……因爲一些誤會,這批貨到了你們的手上。就是因爲這些誤會,馱馬商會現在買不到合适的貨物出口,手上的這筆資金沒有辦法運轉,到時候就是各種抵押期限到達……你剛才也說了,馱馬公會其實就是一個夫妻老婆店,如果這筆生意直接砸在手裏的話,他們的這個商會……可能真的會直接破産的呀。”
對于酥塔的這些言論,優姬的臉上顯得有些不太高興了。她直起身,捏着手中的寒冰法杖,往地上輕輕一敲,正色道:“酥塔姐姐,雖然我也知道馱馬商會的生意難做,但是這個世界上又哪來好做的生意?他們面臨困難,可我們巨山公會又何嘗是不冤枉?”
“您想啊酥塔姐姐,他們隻是和花妖精們口頭約定,又沒有白紙黑字的契約寫下來。而我們買這些貨物的時候一沒偷二沒搶,全都是用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市場價絕對說得過去!再說了,我的手下們在這裏買東西的時候我可不知道這些,你難道說我做錯了什麽嗎?”
對于優姬現在的硬氣,酥塔本來還想要說些什麽,可是當她看到這名寒冰魔法師手掌中的法杖的那一刻,腦海中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卧床昏迷不醒的丈夫……
一瞬間,原本就要到嘴邊的話,卻是不知道爲什麽,竟然沒有辦法說出來了。
在猶豫片刻之後,這位法官隻能弱弱地問了一句:“那……那批貨……還在你們手上嗎?”
優姬也是聽出了酥塔語氣中的服軟,臉上的笑容再次揚了起來,攤開手,做了一個十分無奈的動作,說道:“已經開始出貨了,甚至已經去掉了大半。貨物賣得好,出庫出的快。”
聽到這樣的回答,酥塔也是皺起了眉頭。她再次看着手中的卷宗,眼神顯得有些飄忽不定。思索片刻之後,說道:“那……優姬小姐,你看,雖然說你們是真金白銀買下了那批貨物,可是再怎麽說也是通過加裝馱馬商會的人才能買下來的。真的要說這裏面有什麽錯的話,那也是你們商會的錯。你看……你是不是願意給馱馬商會補償點什麽?”
對此,優姬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說道:“酥塔姐姐,我也不是要爲難你。今天來嘛,我也是想要好好地解決這件事情。”
“那幾個家夥假裝成其他商會的人購買物資,的确是犯了錯。所以,我們公會内部也對他們進行了處罰。扣除了他們六個月的任務提成獎金,再扣除他們一些基本的任務酬勞。我想,這對于他們來說已經算是一個很大的懲罰了。”
酥塔繼續等着,因爲這很明顯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優姬:“然後,我們希望用這筆扣下來的錢當做他們的歉意,補償給馱馬商會的人。我們這邊也是稍稍算了一下,大概……有十七八枚金币吧?然後我們公會再貼一點,湊一個整數,二十枚金币,算是我們公會的一點心意。”
二十枚金币?
如果換成以前的鹈鹕城,二十枚金币的确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了。
可是,那是以前。
而現在,則是現在。
酥塔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孩,看着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也看着她身上那些不斷環繞散發出來的寒冰魔力親和。
這些魔力親和十分的柔和,絲毫都沒有冰雪的殘酷,而真的像是一片柔和的水晶一樣,守護着這位天選的寒冰少女。
隻是……
“優姬小姐,這樣的補償方式,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是不是實在是有點……”
對于酥塔現在的猶豫,優姬呼出一口氣,就像是有些失去耐心似地搖了搖頭,說道:“酥塔姐姐,我再說一遍,我們商會并沒有強買強賣。一切的交易都是我們和花妖精們你情我願之下做出來的。你也别總說我們欺騙了花妖精,要知道馱馬商會可是一直都和那些花妖精做生意的,而馱馬商會總計也就四個人,你真的覺得那些花妖精們會分辨不出我的人和馱馬商會的人之間有沒有關聯?我那些天天隻顧得上刀口舔血的冒險者真的能夠騙過這些花妖精嗎?”
那一瞬間,酥塔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啞口無言。
“說穿了吧,這筆生意是那些花妖精自己也想要做的。畢竟我們給的錢比馱馬商會的錢多了去了。花妖精們嘴上說着被騙了,但心裏可能比誰都清楚這裏面究竟是怎麽回事!”
“所以就算這個案子到時候真的是進入開庭審理階段了,酥塔姐姐,你這個法官坐在審判席上看着那些花妖精們,問她們她們是不是被騙了,她們絕對一口咬定是被騙了。可你要是問問那些花妖精們,願不願意把錢給吐出來?你覺得她們是不是也會如同她們的臉蛋那樣的單純,乖乖地把我們公會的錢吐出來?”
酥塔捏着手中的卷宗和文件,原本因爲要工作而被發夾夾起來的劉海,現在似乎也因爲頭皮上的汗水而有些滑落,那些發絲開始一根根地重新滑落,開始遮擋住她的眼睛。
優姬繼續說道:“酥塔姐姐,我并不想要爲難你,也真的不是想要爲難你。不僅如此,我也不想爲難花妖精們,甚至我也不想爲難馱馬商會他們。”
“你想,如果這個案子真的上了審判庭,你讓馱馬商會的人難道開始指責那些花妖精嗎?要知道,他們可是靠着販賣花妖精的貨物來賺錢的呀。他們可能指責自己的供貨商嗎?他們敢指責自己的供貨商嗎?不上法庭,難道不是我想要幫助他們,不爲難他們的代表嗎?”
“花妖精也是,她們默默地賺了這麽一筆,這就夠了,不需要有人來揭穿她們,她們還可以繼續保持她們那樣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她們天生的笑臉和美麗的容顔依然是她們賺錢的一部分。她們還是可是穿的更漂亮,購買更多人類的物品,把她們的住所打扮得更加漂亮,更加金碧輝煌。”
“同樣的,我也不想爲難酥塔姐姐您。真的審理案子多麻煩?非要弄得所有人雞飛狗跳的嗎?這個案子本身也不複雜,不需要那麽麻煩吧。”
“最後,當然也就是我也可以不用那麽麻煩了。真的開始管理公會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掌管公會真的是太麻煩太麻煩了。越是管理公會,我就越是佩服愛麗兒會長究竟是一個多麽了不起的人。”
“真的!以前我就有些佩服愛麗兒小姐,現在我簡直更加佩服加西亞男爵,鹈鹕城市長了!真的很難想象她究竟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
“所以,酥塔姐姐,我這個要求一點也不複雜,對不對?我們大家都可以用一種十分體面,十分愉快的方式把這件事情給解決了。隻有這樣,大家才能都過上快樂的好日子,對不對?”
對于優姬的這番言論,酥塔的面色顯得有些蒼白。她默默地捏緊了拳頭,放在自己的胸口,這是一個聖騎士宣誓時候的禮儀。當然,優姬自然不懂這個動作究竟是什麽意思,隻是看到她面色蒼白地按住胸口,還以爲她身體不舒服呢。
“酥塔姐姐,你身體不舒服嗎?”
“優姬……巨山公會,你現在的意思……是要我做出……違背良心的……審判嗎?”
優姬一愣,看到酥塔現在依然捂着自己的胸口,想了想後,搖了搖頭,笑道:“不,我隻是希望酥塔姐姐能夠做出一個公正的判決。畢竟,不管怎麽說,這個案子都将會有一個十分‘正确’的公正判決,對不對?”
酥塔:“公正……的判決?肯定……‘正義’……嗎?”
優姬點了點頭,歡笑着說道:“是啊,肯定是公正的。因爲,哪怕是聖殿騎士……不,哪怕是交給光明教廷來處理這個案子,也都會認爲我們的做法是正确的,難道不是嗎?”
那一刻,酥塔的臉色蒼白。
而默默地,她那抵在胸口的拳頭也是慢慢地挪開,最後,一點點地放了下來。
她深深地進行了一番呼吸,就像是在做着最後的思想鬥争。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優姬眼珠子一轉,笑了笑,說道:“那……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我就先回去喽?這次我們魔法師取得了很棒的樣本,估計第一次用不了一個月,半個月就可以讨論出治療的方案。酥塔姐姐,您就好好等着吧~~~!”
咔啦——!
那一刻,酥塔感覺自己内心中的某些東西似乎出現了裂痕。
可是,在裂痕剛剛出現的那一刻,又有另外一種情感拿起一些名爲“這的确是正義”,“公正的判決”之類的東西将這條裂痕糊上。
那一種似乎某種東西崩潰的感覺也是在短短的一瞬間之後,就再次顯得“完美無缺”。而她的信念,也依然可以保持着名爲聖騎士的公正與正義,真理與道德,繼續成爲心中的支柱,屹立不倒下去。
是的,這是正義的。
難道,不是嗎?
看着優姬緩緩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酥塔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隻要能夠想明白什麽是正義,什麽是公理,自然也就能夠想明白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麽了。
其實是真的!哪怕是翻開鹈鹕城的法律來逐條逐條的翻閱那也完全沒有問題!
誰先付錢,誰付的錢多東西就歸誰,哪怕是在法律規定之中也是寫的明明白白的,所以哪怕優姬……或者說巨山公會和魂之炎公會不過來說情,按照正常的法律來行走的話,她最後應該也會判處馱馬商會失敗,什麽都拿不到。
而現在,馱馬商會還能夠拿到額外的二十枚金币的補助,應該說比什麽都好了吧?
嗯,是的!
這已經是這個案子所能夠得到的……
……最好的結果了!
————
愛麗兒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地位。
但是知道身份和地位,并不代表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幹什麽,想要做什麽。
自從她當上了市長,過去這兩個月的時間裏面,這個女孩突然明白自己手中的權力變得好大!能夠做的事情也變得很多!
在發現自己突然間可以命令那麽多人,讓那麽多人圍繞着自己的意志行動,周轉,辦事的時候,這種手中握有強大權力的感覺的确是讓人有些欲罷不能。
權力……權力!
這東西真是一個好東西啊~~~
有了權力,那麽自然就會有金錢,自然就會有和其他人分割開來的身份壁壘。
甚至在一段時間裏面,愛麗兒覺得自己穿上那些漂亮的服裝,戴上那些精美的首飾之後,恍然間,自己似乎也已經變成了一名貨真價實的貴族。
貴族好啊~~~
當貴族真的是太好了呀~~~
有錢,有權,有那麽多人敬畏自己,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人能夠忤逆自己,也沒有人膽敢對自己的的行動有半分的不滿。
就算是不滿,那也隻能憋在肚子裏面,不準說出來。
那一瞬間,她的确感覺自己和那些泥腿子,土鼈,鄉巴佬之類的名稱道别了!她不再是那個隻能夠跟在艾莉絲小姐身後端茶遞水,服侍她衣食起居的女仆,也不是那個整天臉上都髒兮兮的,風塵仆仆,提心吊膽,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要仔仔細細考量再三的人魚之歌會長艾羅。
而是一個可以美美地穿着這樣的衣服,帶着這樣的首飾,吃着高檔的食物,出入貴族家庭的派對會場的一位大小姐。
這種感覺……真的是非常好啊,好的都快讓人感覺這一生都值了!
“嗯,就是這樣,有那麽一段時間,我甚至覺得我應該爲了保住自己現在的這種地位而努力,努力一輩子,讓自己不要再變成那個女仆,變成一個渾身髒兮兮,甚至連澡都沒得洗,頭發都沒有辦法整理的艾羅。隻要不會再變成那樣,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是的,真的有這麽一段時間,我竟然真的是這麽想的。”
房間裏,愛麗兒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甜甜地笑了起來。
一旁的娜帕倒是再次用一種十分不理解的表情看着現在這個人類少女,說道:“所以呢?所以你現在不還是一名貴族嗎?”
“不,我覺得我還是一名奴隸。”
“奴隸???”趴着的娜帕突然間飄了起來,用一種十分強橫的态度說道,“你是指你還是這個皇室的奴隸嗎?如果是的話,讓我再恢複一點力量,我來幫你蕩平這個所謂的皇室!”
愛麗兒噗嗤一笑,繼續端詳着鏡子中這個“普通人類”的少女,淡淡地說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永遠記住,我是一個奴隸出身的身份。我不想要否認這一點,甚至也不想要回避這一點。要說的更加準确一點的話,那就是我要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我究竟是什麽出生,我究竟來自什麽地方。”
娜帕翻了個白眼,表現出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态度:“還真是稀奇啊,很多人有了身份之後都希望能夠盡量讓自己的出身顯得高貴一點。你倒好,竟然還說要時時刻刻記住你的奴隸身份?這是什麽意思?說你是沒長進嗎?”
愛麗兒不回答,隻是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在裏面翻找了一下。随後,她從最裏面的位置翻出了一封信,打開,看着裏面的内容。
娜帕緩緩地飄了過來,看了一眼這封信之後問道:“你還留着?我以爲你早就丢了呢。”
看着這封信,愛麗兒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怎麽可能丢了?這封信也是在不斷提醒我我是一個奴隸出身的事實。這個孩子可以說是我們人魚之歌公會在瀚海城的第一個擁護,她在信中寫滿了對于我們人魚之歌的期待與期盼。同時,在這些歡快的言辭之外,卻是寫出了一番如此血淋淋的現實。就算我是一個奴隸,我卻是公爵府的奴隸,更是公爵府大小姐的貼身奴隸。相比之下,我的境遇竟然要比她們這些孩子……這些所謂的平民要來的好得多了!”
“我怎麽可以忘記這樣的事情?我怎麽能夠允許自己忘記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忘記的,我現在向着你,向着閃耀森林中的生命之樹,向着隐秘之湖中的那個不知名的怪物,甚至是向着長眠山脈中的那種可怕存在發誓!如果我這輩子再忘記我的出身,再忘記那些生活在痛苦與折磨下的民衆,貪戀這個所謂的貴族頭銜和崇高的地位,那麽就讓我被那些怪物撕成碎片,我也在所不惜!”
原本,按照以往的情況愛麗兒隻是發個誓。對于見慣了人類随便發誓然後毀約的娜帕來說,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保證。
可是現在,在聽到愛麗兒這樣的誓言之後,這隻貓竟然突然像是慌了神一樣地沖到愛麗兒的身旁,伸出肉墊一把拍在了她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