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奶酪,這個鹈鹕城名義上的市長,現在則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剛剛還挂在臉上的笑容就像是突然間被撕開了一樣,笑容還在,但是裏面的靈魂卻已經消失無蹤了。
過了許久,他依然還站在這裏,似乎是在等待着某種什麽奇迹似的。不過當他意識到這位人魚之歌的會長真的沒有任何改變想法的舉動之後,他終于有些忍不住,整個身子都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張開口:“愛麗兒……會長……?我……請你……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我真的……”
愛麗兒沒有回應。
她依然隻是在這邊看着手中的這些資料,稍作整理,甚至已經有了一副交代完畢,打算就此離開的姿态。
“我說,愛麗兒會長。”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的愛迪法師卻是再次開了口。
這位火焰魔法師起身,雙手不斷地搓了搓,帶着一點點悠然自得的情緒說道——
“我知道,你因爲這件事情很憤怒。對于這一點我也能夠理解。換句話說,如果我在你這個位置,看到圓奶酪市長做出了那麽糟糕的行動之後,呵呵呵……說真的,我可不會讓他就這麽輕易辭職就完了。我可能連幹脆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圓奶酪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膽怯,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讓了兩步。
“不過,我們也要将心比心,對不對?”
愛迪的目光朝着圓奶酪的臉上稍稍晃了一下,繼續說道——
“我們都知道,這次的事件實在是太過突然了。突然到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做好相應的準備。”
“尤其是對于圓奶酪市長來說,你剛才也認可了,在這種時候任何一個人來擔當市長恐怕都不會做出什麽非常好的應對手段。”
“所以……如果單純就因爲這樣就要我們的市長離職,那是不是有些……太過苛求了呢?”
愛麗兒擡起頭,看着這個火焰法師。她的臉上依然沒有浮現出任何的笑容,沉默片刻之後,隻是緩緩說道:“所以,你覺得我太苛刻了?”
愛迪輕輕點了點頭,笑着說道:“是啊,稍稍有一點點苛刻。”
“你想,我們也都是人,隻要是人,那麽就會容易犯錯誤。”
“如果真的按照你說的,作爲一個市長,一旦城裏面出現一些這種稀奇古怪的突發性(和諧)事件,死了幾個随時随地都能夠補充的平民就要辭職,那麽這樣的話估計整個碧藍帝國……不,哪怕是整個黃金大陸上的所有城市的市長,恐怕都幹不了兩三年就要辭職了吧。”
愛麗兒的眉頭略微皺起,她的眼神中浮現出一抹完全不加掩飾的厭惡:“所以說,你覺得死幾個平民,根本就沒有必要搭上一個市長的前途?”
愛迪當然也留意到了愛麗兒眼神中的那種厭惡情緒。不過他還是微微一笑,說道:“可不是嘛!畢竟誰都會犯錯,誰都會出現一些不想要出現的情況不是嗎?再說了,現在整個鹈鹕城内,難道還有比圓奶酪市長更好的市長人選了嗎?”
或許是因爲愛迪現在的語氣十分的輕松愉快,所以愛麗兒更是閉着嘴,一言不發。
見此,這名火焰魔法師繼續說道:“所以啊,這件事情還是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呐!我在這邊做個和事佬!圓奶酪市長,你的确是犯了一個任何人都會犯的小錯誤!這樣!等到明天你擺個宴,請人魚之歌的會長和她的成員們來好好地吃一頓,然後再道個歉,認個錯!我們都是鹈鹕城的一份子,有什麽大不了的嘛!”
看着愛迪現在這樣一幅輕輕松松的模樣,圓奶酪臉上的緊張情緒倒是逐漸恢複了過來。他連忙點頭,一路小碎步地跑到愛麗兒的身旁,低眉順眼,小聲地說道:“愛麗兒會長……那個……我知道,我給你添麻煩了……這次我真的認識到我做錯了,我保證,絕對沒有下一次!所以……”
“所以,請您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這個胖男人服帖的聲音是那麽的柔軟。
看看現在的圓奶酪,再想想當年第一次碰到這個把公會建築賣給自己的那個奶酪店老闆……一時間,愛麗兒突然覺得自己印象中的那個人似乎變了。
不過……這也對。
人,總是會變得。
就好像現在站在那邊笑呵呵的愛迪·無敵,他也變了。
“我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無敵先生的時候,您還是一個負責傳令的魔法師。那個時候的您,雖然固執己見,堅持不懈地要求完成任務,但是我在您的眼睛裏面還是可以看到忠誠、善良之類的品格的。”
愛迪瞄了一眼這邊的愛麗兒,說道:“怎麽?難道我現在不忠誠,不善良嗎?我可沒有做過什麽壞事啊。”
愛麗兒輕輕點了點頭,随即轉過頭望着那邊始終保持在看戲狀态的喬治·花生屯騎士,說道:“那麽,花生屯先生呢?你有沒有什麽其他的意見?”
恐怕喬治怎麽都沒有想到現在竟然會把話題移到自己身上吧?愣了一下之後,連忙搖搖頭,說道:“我沒什麽意見。這家夥當不當市長和我又沒有什麽關系。不過既然協會的人想要讓他繼續當下去,那麽我就不投反對票了吧。”
眼下,三比一。
既然協會和教廷都願意給這個胖乎乎的市長撐腰,愛麗兒也不能真的直接逼迫他辭職。
現在看到愛麗兒臉上流露出那種無奈的表情之後,圓奶酪也終于知道自己現在終于逃過一劫,臉上的笑容終于可以完完全全地放開來了。
他直起身,再次沖着愛麗兒連連點頭,笑着說道:“謝謝愛麗兒會長,謝謝愛麗兒會長!請放心!我下次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這次的教訓我一定會牢牢地記在心裏,請您放心!”
“你可别高興得太早了。”
愛麗兒收拾起自己手中的材料,将他們随手遞給後面的麻薯。
這個小吸血鬼倒是愣住了,可是愛麗兒卻并沒有給她猶豫的時間,把手中的資料一股腦兒地全都塞到她的懷裏,讓這個個子恐怕還沒有一米四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地背好長弓,再捧住所有的資料。
“既然你還願意當這個會長,那麽現在開始,就有很多事情需要你這個會長去處理。”
圓奶酪再次點頭,笑道:“當然,當然!明天一早我就會開始忙活的!請放心!”
“什麽明天一早?我們可沒有時間拖到明天!”
隻不過,還不等圓奶酪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愛麗兒卻是立刻白了他一眼,揮了揮手說道:“走啊!市長可不是一個光是坐在市長官邸裏面簽文書就可以解決所有麻煩的。你昨天睡過了,那麽今天晚上你就給我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吧!”
說完,愛麗兒轉身就朝着大門出口走去。
後面的圓奶酪的臉上明顯流露出一抹爲難的表情。他看看窗外那高高挂着的月色,再看了看旁邊的協會與教廷的兩名話事人。
“看我幹嗎?走吧~~~!”
喬治擡起雙手摟住自己的後頸,起身,一邊走一邊說道——
“剛才你已經保住了你的市長位置,難道還想要繼續拖下去嗎?這點人情世故總要有吧。”
旁邊的愛迪則是立刻笑着擺擺手,說道:“好了好了,别吵了。市長先生,我們就跟着一起走走吧。你們注意到那個女人的眼睛了嗎?好厲害的黑眼圈!看來她說她兩天一夜沒有睡是真的。等會兒我們就跟着她稍稍走一走,等到她實在是累得夠嗆要回去睡覺之後,我們也就散了吧。”
沒有辦法,對于圓奶酪來說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當下,他隻能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重新披上外套,和家裏人說了兩句要出去工作之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了市長官邸。
在前方的月色之下,那個人魚之歌的會長早已經等候多時了。他看看兩邊站着的那兩名血族,咽了一口口水,隻能讓自己的臉上再次堆起笑容,走了上去。
沿着街道不斷前行,愛麗兒的步伐顯得有些虛浮,很顯然是因爲睡眠不足而開始積累疲勞。
後面的圓奶酪看到愛麗兒走路都已經開始有些飄了,心中自然大定。等走過兩條街道之後,他有些忍不住,上前問道——
“會長,請問……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裏啊?還有什麽工作一定要今天晚上做好啊?”
後面的麻薯似乎也有些開始讨厭這個市長了。隻不過她抱着手中那麽多的資料,沒有辦法直接掉頭走人。想要将資料全都交給旁邊的起司,但起司表現的更加離譜,背着雙手,絲毫都沒想要來分擔一點的模樣。
見此,麻薯也隻能鼓着腮幫子,繼續跟在後面默默地走了。
“你想不出來嗎?”
愛麗兒轉過頭,用一種十分懷疑的目光看着這個剛剛保住了自己的市長位置的胖子。
圓奶酪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再次僵住了,他略微回頭,隻見喬治和愛迪兩個撐腰的人現在并沒有一并走出來。一下子淪落到獨自一人的時候,他的情緒再次開始變得緊張起來了。
“那……那個……可能……我……”
愛麗兒也懶得繼續去和圓奶酪打啞謎,直截了當地說道——
“那些被抓的強盜現在還被關押着。他們應該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現在,你首要的工作就是要處理這些強盜的事情。”
一提到強盜,圓奶酪臉上的緊張表情一下子變成了恐慌!
他的腳步停下,但是後面的起司卻是十分适時地伸手頂住了他的後背,推着他繼續往前走。
“那……那些強盜?那些強盜……應該怎麽處理?”
愛麗兒現在甚至連白他一眼的心情都沒有了,回應道:“你說該怎麽處理?你是鹈鹕城的市長,他們攻擊的是鹈鹕城,所以你這個市長當然要做出最後的決斷。”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剛才你讨要鹈鹕城市長工作的時候那麽積極,而且還向我保證一定不會再有下次的錯誤。那麽現在你的機會就來了,讓我看看你會怎麽處理這些強盜。我們到了。”
随着話音的落下,一片還沒有能夠散去的焦臭味道開始傳入兩人的鼻孔。
圓奶酪擡起頭,隻見前方的建築物已經是一片殘垣斷壁,到處都是破敗的牆壁和毀壞的木頭。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無法抑制的惡臭味,在這個炎炎夏日的晚上,這股濃烈的臭味更有一種被整個壓在地表,牢牢困在這座城市中的一樣。
除了這些破敗與死亡之外,這邊還聚集着許許多多的人。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包括人魚之歌中的大部分成員,以及其他的工人,市民,所有人都在這邊忙碌。
隻不過,還有更多的人臉上流露出悲傷與絕望的神色。
而他們悲傷與絕望的源頭,則來自于一旁的街道上,一溜排開的裹屍袋。
許許多多的人在那些裹屍袋旁邊跪着,哭着。有些人似乎已經是哭的暈了過去,正在被瑪歌他們搶救。
“會長!愛麗兒會長來了!”
“還有市長,他也來了。”
這裏的人看到愛麗兒和圓奶酪兩個人出現之後,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這邊。
愛麗兒還好,倒是圓奶酪一下子看到那麽多混雜着憤怒,恐懼,悲傷,絕望、祈求的眼神之時,一下子似乎顯得無法接受。
“會長,現在該怎麽辦?”
忌廉從遠處一個破敗的房子屋頂翻下來,快速跑到愛麗兒的面前,說道——
“那些強盜們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他們正在吵嚷。如果再不做出決斷的話,他們恐怕會暴動起來。”
“吃飯?爲什麽還要給他們吃飯?!”
就在忌廉的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男人沖了上來,沖着忌廉的胸口就是一推——
“我老婆死了!我的老婆沒有了啊!我老婆,我兩天前還好好的老婆啊!她隻不過和我說要去上工,然後我就再也見不到的我的老婆啊!我老婆再也回不來了呀——!”
盡管這一推并沒有能夠推開忌廉,但是這個男人一邊痛罵的時候,眼淚卻是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忌廉看着他這幅哭腔,隻能默默地後退了兩步,裝作被他推開。
“我老婆沒了呀!我的老婆!嗚嗚嗚……他們還想吃飯?!他們殺了我老婆!他們還想要吃飯?!”
這個男人痛哭着,大叫大嚷者。原本壯碩的身軀在這一刻看起來就像是完全失去了根的浮萍一樣,稍稍一碰就會整個散架。
因爲他的哭腔,旁邊所有人也都是圍了過來。
“殺了他們!把他們全都殺光!”
“我兒子啊!嗚嗚嗚!我的兒子也被他們殺了呀!”
“我的家被燒了……我什麽都沒了!我的一切,一切都沒了!”
“殺光他們!愛麗兒會長,求求你讓我殺掉他們!我要把他們全都殺掉!一個不留的全部殺掉!”
“嗚嗚嗚……哇啊啊啊啊~~~~~~!”
人們的情緒十分激動,逐漸的,原本憤怒的情緒開始被那無法宣洩的悲傷哭腔所取代。
許許多多的人哭成了一團,他們再次來到自己的親人的裹屍袋前,哭的滿臉通紅,氣短暈厥。一大片一大片的,吵吵嚷嚷,混亂不堪。
圓奶酪的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他轉過頭,帶着些許詢問的目光看着旁邊的愛麗兒。
愛麗兒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走,我們去看看那些俘虜去。”
在人魚之歌成員的保護之下,愛麗兒和圓奶酪一并走向那座關押着所有強盜的廢棄大倉庫。
門口的布萊德看到是愛麗兒來了,點點頭,随即稍稍拉開大門,率先走了進去。
進入倉庫,圓奶酪就看到那些強盜們一個個的或坐或躺地蜷縮在這個大倉庫之中。
他們中有些人身上受了傷,被簡單包紮了一下。有些人失去了一條胳膊或是一條腿,蜷縮在角落裏面捂面哭泣。
當然,還有一些人,他們沒有任何的意見,隻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倉庫的角落裏面。在這個夏天炎熱的氣溫之下,整個倉庫中都彌漫着一股濃烈的腐臭味道。如果仔細看的話,或許已經可以看到一些蛆蟲爬上了那些安安靜靜躺着的人的眼耳口鼻了。
“這些……這些都是……強盜?”
圓奶酪蜷縮在布萊德那巨大的身軀之後,偷偷摸摸地向着裏面張望了一眼。
此時此刻,那些幸存下來的強盜們也是聽到開門的聲音,紛紛轉過頭來面對着圓奶酪。
愛麗兒輕輕點了點頭,問道:“總計多少人?”
一旁的酥塔回應道:“隻要剩一口氣在都算上的話,總計418人。”
聽到這個數字,愛麗兒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她回過頭拉了一下旁邊的圓奶酪,兩個人走出倉庫。
“所以,現在應該怎麽處理這418名強盜?”
愛麗兒再次正視着這位市長,把這個問題完完全全地抛給這個還想要繼續幹下去的胖子——
“如果要殺,我們将會殺掉418個人。如果要放,剛才那些市民你沒法交代。如果想要猶豫,這些人的口糧你打算怎麽解決?做出判斷吧,‘圓奶酪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