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變化并不僅僅讓人魚之歌這邊産生了變化,整個鹈鹕鎮也依然沒有從這種驚吓中回過神來。
艾羅帶着酥塔和可可向着天鵝堡走去,一路之上,原本滿臉微笑的鎮民們現在也都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笑容這種東西就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不複在人們的臉上出現。或許是因爲昨天的那場變故吧,甚至就連花妖精們現在也不再出現在小鎮之中。
每個人都帶着擔憂的心情眺望北方,滿心祈禱光明神不要抛棄自己。
離開鹈鹕鎮,前往天鵝堡。再敲開這座城堡的大門之後,仆人引領着人魚之歌的三人向着城堡的上方走去。
還是那個熟悉的會客廳,隻不過這一次,卻是這位瑞馳子爵像是早就做好了準備一般,一臉擔憂地坐在裏面。
“啊,艾羅會長!太好了,我正想着你大概這兩天就會過來,沒想到你第二天就來了!”
瑞馳子爵的臉色顯得并不好,很顯然,昨天晚上他也沒有睡好覺。
艾羅在子爵的對面坐下,看了看這個肥胖男人那憔悴的臉色,說道:“瑞馳子爵閣下,您看起來精神很糟糕。”
“糟糕?何止糟糕!我現在簡直頭疼的要死啊!艾羅會長,你老實和我說,昨天晚上的那場大騷動是不是和卡彭那家夥有關?!他人呢?現在他是不是又跑到哪裏去了?!”
“他死了。”
艾羅淡淡地給出了這個答複。
在瑞馳子爵一時間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繼續說道——
“或者說,和死了也沒有什麽兩樣了。他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奉獻了某種……可能非常可怕的存在。我不知道他現在還剩下多少意志力,也不知道他的軀殼是不是已經被消化。但是毫無疑問,他已經不會再以我們熟悉的方式出現在我們眼前了。”
瑞馳子爵咂咂嘴,在沉默片刻之後,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帶着些許不忿地說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家夥遲早有一天會走向毀滅……他從小就是一個太過專注的人!一旦認定了某些事情就會變得非常執着……該死的,他死了……那麽提拉米蘇那個孩子呢?”
艾羅并沒有直接回答,後面的酥塔和可可現在也是轉過視線,露出些許哀傷的表情。
看到人魚之歌露出這樣的情緒,瑞馳子爵自然也是知道了答案。他的臉上明顯提着一口氣,但一時間卻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方法來發洩出來。過了許久之後,這名子爵才如同一團爛肉一樣癱在沙發上,仰望着天花闆,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了。
不過,艾羅可沒有那麽多允許感傷的時間。等了差不多一分鍾之後,他再次開口說道:“瑞馳子爵,請問這對師徒在離開你這裏之前,有沒有給你任何的交代?”
瑞馳子爵依然半張着嘴,好像正在吐泡泡的金魚。過了片刻之後他才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交代?嗯……有交代嗎?等等……啊,我想起來了,好像有!”
艾羅呼出一口氣,說道:“那是什麽交代?他有沒有說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瑞馳子爵一屁股從沙發上坐起來,說道:“有有有!雖然不是什麽具體的指示,但是他的确有叮囑過我,如果哪天他突然失蹤了,然後提拉米蘇那個孩子來找他的話,就讓我打開他的房間,讓那孩子自己進去找東西。”
事不宜遲,艾羅立刻請求觀察這名魔劍士的房間。瑞馳現在也早已經是六神無主,當下點頭,讓仆從拿來馬斯·卡彭的房間鑰匙,一行人急急忙忙前往目的地。
推開房門,這是一件看起來十分簡單的客房。
和其他房間有精美裝飾的木制嵌闆不同,這個房間卻是全部都由石頭組成牆壁,給人一種十分壓抑的苦行僧一般的感覺。問了問瑞馳,這名子爵表示這是卡彭主動要求的。
房間内的裝潢十分簡單,就是一張床,一張桌子,以及桌子旁邊堆疊的一沓沓好像小山一樣的書籍。
和幹淨整潔的床鋪比起來,這張桌子上倒是顯得十分淩亂,上面寫滿了各種各樣的稿紙,但粗略看過去卻不知道究竟在寫些什麽。
瑞馳子爵東看看西望望,一時間沒有看出什麽來,問道:“艾羅會長,你說……卡彭會不會給我挖坑啊?他不久前剛剛打傷了皇家魔法師協會的人,那兩個魔法師回去,然後再調集人手過來,差不多也快要到了吧?這個時候他直接跑路是不是就真的留下這麽一個爛攤子來讓我收拾啊?”
艾羅可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位子爵的擔憂,他和酥塔,可可一起不斷地在這個房間中的各個角落中搜索。就這樣查找了差不多十分鍾的時間,可可彎下腰趴在床底,掀開被單的那一刹那,她立刻叫了起來——
“會長哥哥!這裏!這裏這裏!”
艾羅連忙放下手中的一本《古代神靈研究粗論》,趕到床邊。隻見可可鑽進床底下,磨蹭了半天之後,她摟着一個略顯厚重的包裹從裏面爬了出來,拍拍上面的灰,笑呵呵地舉了起來。
“應該就是這個吧。”
可可把包裹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封上了火漆的信,拿起信,下面是一疊有關各種房産和資金的清單,最下面則是一本經過精心裝修的手抄本,粗略翻了一下,艾羅覺得自己也沒有看懂多少,幹脆就合起來不看了。
“這是卡彭家族的火漆印!”瑞馳子爵指着信封上面的那個火漆,大聲道,“但是這封信怎麽被拆開了?”
艾羅拿起信封反複觀察了一下,的确,漆印如今已經被撕開。但是裏面的信紙還是完整無缺,他想了想後,還是把這封信拿了出來。
“緻我最親愛的學生,提拉米蘇。看起來這是卡彭給提拉米蘇的信吧。”
艾羅嘟囔了一聲,随後繼續看了下去——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估計我早已回到光明神的懷抱了吧。但,請不要因爲我的死亡而有任何的悲傷,我不希望看到你難受的表情。那樣的話,我也會陷入悲傷。”
讀了第一句,艾羅眉頭略微一皺,再次放下信紙看了看手中這封已經被拆開火漆的信,随後帶着疑慮轉過頭,望着旁邊的瑞馳子爵。
瑞馳子爵則是連忙擺手,緊張地說道:“不不不,别看我啊!不是我拆的!混蛋,一定是哪個仆人手賤去拆了這封信,等會兒我就去好好收拾他們!”
一旁的可可也是踮起腳尖看了看信紙,随後沖着一旁的瑞馳子爵說道:“你是應該好好查查了,這封信上的有些地方墨水都花了,你們打掃得時候沾上水了吧?”
艾羅歎了口氣,隻能先把這件事放在旁邊,完完整整地将這封信讀了出來……
————
緻我最親愛的學生,提拉米蘇: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估計我早已回到光明神的懷抱了吧。但,請不要因爲我的死亡而有任何的悲傷,我不希望看到你難受的表情。那樣的話,我也會陷入悲傷。
不要因爲我的死而感到難過,也不要因爲我的死而去怪責任何人。因爲這是我心甘情願的選擇。更不要怪罪你自己,雖然你平時看起來十分的冷漠,但我這個師父知道,你是一個情感比任何人都要細膩的孩子。
在我死後,我的所有财産都将歸你所有。我列出了我所有财産的清單,這些都放置在藍灣帝國的各處,有些地方還有人在幫我經營。從今往後,你就将是這些财産的主人,在你的前半生内我沒有辦法給你一個安定和平的生活,但我希望在我死後,你能夠過上一個幸福快樂的人生。
啊,我還想要和你說些什麽呢?總覺得有太多事情想說,但實際上卻又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讓我想想,不如讓我回憶一下十年前吧。
十年前,我把你從亂葬坑中救了出來。
那個時候的你顯得很害怕,很委屈,哭哭啼啼。你的所有家人,朋友全都死了……
是啊,被強盜們殺死了。這個秘密一直以來都隐藏在我心中許久了,但是到了現在,我終于可以實話實說地告訴你——
那些害的你家破人亡的強盜……其實,就是我。
我現在并不想要去分辯我當時殺死你家人時候的理由,當時的我甚至并沒有那麽多的憐憫心。我在遵循教會的命令,在遵循光明神的旨意,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改變我對你,以及對你的家人所犯下的罪行。
所以,當我從那個亂葬坑中把你拉出來的時候,看着你臉上身上的鮮血,其實……那個時候的我是多麽的害怕。
看到你在我的面前哭,看到你這麽一個原本應該擁有美好人生的孩子卻因爲我的過錯,而顯得如此的無力,那個時候,我感覺到我心中的某個地方終于被觸動了。
提拉米蘇,我并不是在祈求你的原諒。
這十年來,我這麽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還讓你叫了我這個滅門仇人十年的“師父”,其實我早已經沒有了請求你原諒的資格。
也是自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地照顧好你。哪怕耗盡我自己的生命,我也要讓你能夠活的輕松快樂,一輩子都無悲無憂。
我真的是這麽想的……我曾經也以爲,我能夠爲了這個想法而爲你奮鬥一生。
一直到……你被診斷出這種可怕的疾病的時候。
提拉米蘇,我并不是想要向你解釋我爲了你的病究竟做了多少的努力,經過了多少的奔走。那些東西對于我欠你的東西來說根本就無足挂齒。隻是當我從那些魔法師的口中聽到你恐怕活不到成年這一消息之後,我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我希望你能夠獲救,爲此我可以付出任何的代價,做任何的事情。這是我的信念,人活着,還不都是爲了那麽一點點的信念嗎?
多少年了呀……随着你的病情的越發嚴重,看着你一天天的虛弱下去,我真的爲自己的無力而感到自責。
如果當年我沒有對你的家人做出那麽可怕的事情的話,你們一家是不是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救你呢?
如果我當年并不是一個死闆的聖殿騎士的話,我是不是可以有更多的方法可以幫助你呢?
哈哈,現在想想,這種事情其實本身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呀。
因爲你活下來了。
你的病治好了。
那個呼喚我的聲音給了我承諾,雖然我說不出爲什麽,但我真的覺得它的承諾是真實的。事實上,你現在也正在看着這封信了,對不對?它并沒有欺騙我,因爲我有這種感覺,就算它會欺騙任何人,也絕對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欺騙我。
所以,當我這個殺死你全家的罪魁禍首終于服罪的那一刻,我相信你将來的人生也終于可以掃清所有的陰霾,變得無比的光明。
你不用再顧忌自己的壽命還有多少,想要和人魚之歌的那些孩子們玩耍就去玩耍,想要周遊世界就去周遊世界。
你可以有着無限的可能,我相信在你的未來甚至可能會有無數的冒險正等待着你。我将我這個魔劍士師父所有能夠想到的力量和技巧都寫了下來,你如果願意學習就可以學習,如果不願意,想要放棄魔劍士這個身份,也沒有關系。
在并不遙遠的将來,或許,會有哪個女孩看上你?然後你會和那個女孩之間發生一段美好而浪漫的感情,之後或是留下一段感傷的回憶,又或是攜手走入婚姻的殿堂?
之後,你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或者幾個?這些可愛的孩子會環繞在你的身邊,聽你曾經勇敢的故事。
等到再過個幾十年,你可能會因爲年老而覺得身體逐漸疲倦。但是那個時候你依然是無比幸福的。
在将來的某一天,你會躺在溫暖的床上,然後慢慢地閉上眼睛,走上生命的終點,爲你的一生畫上一個圓滿而幸福的句号……
啊……這一切,我真的好想親眼看看啊……但沒有關系,因爲我知道這一切都将會變成現實,在接下來的幾十年内,你将擺脫病痛的折磨,享受你這個年紀本來就應該享受的一切東西。
是啊,看看,你會有那麽美好的人生,所以你根本就不用爲我而傷心。
因爲,我會滿懷笑容地迎接自己的結局。
在最後,哪怕就算是我這個師父的一點點的自大吧……
提拉米蘇,請你好好地活下去。
隻有這一點,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信念了。
————
信紙的後半截,字迹已經完全被水花給弄得模糊了。
艾羅仔仔細細地辨認才能夠看出其中的意思。
念誦完這一封信,艾羅擡起頭,看了看旁邊的瑞馳,可可和酥塔。
這幾位現在也是面面相觑,一言不發。
“呼……”
艾羅呼出一口氣,将這封信紙小心翼翼地折疊好,重新塞進信封之中。随後,他再一次翻開下面那厚厚的書冊……
是了,除了上面一大堆的資産信息記錄表之外,在這下面的一本筆記的的确确記載了成爲魔劍士的途徑。還有許許多多的戰鬥技巧和方式方法。就算艾羅完全不懂戰鬥,但僅僅隻是這麽粗略看上幾行,都會立刻感覺到這本《魔劍士手冊》中蘊含的心血。
“馬斯這個家夥……”良久,瑞馳子爵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他……是主動獻身,讓自己死去的嗎?我都不知道……他當聖殿騎士的時候竟然還做過屠殺人全家的事情?以前我隻知道聖殿騎士是一個十分崇高的職業……根本就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艾羅輕輕搖了搖頭,将書冊放回包裹内,想了想後,說道:“瑞馳子爵,提拉米蘇的房間能否讓我們看看?我們想知道他的房間内有沒有什麽線索。”
瑞馳子爵點點頭,帶着衆人出門,轉了個彎就抵達了另外一個小小的房間。
推開門,裏面的裝飾和卡彭的房間幾乎沒有多少區别。在搜索了片刻之後,這個小小的房間内沒有搜集到更多的信息。
沒有辦法,艾羅隻能重新回到卡彭的房間,掂量着手中的這封信,想了想後,說道——
“瑞馳子爵,馬斯·卡彭的所有财産根據遺囑全都給了提拉米蘇。但是提拉米蘇這個孩子現在也死了……所以,他的财産會怎麽處理呢?”
艾羅當然知道這些财産可能怎麽處理,但是現在問上一句也算是一種尊重。
瑞馳子爵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一臉爲難地說道:“這個嘛……如果沒有其他繼承人的話,理所當然地就歸國家,也就是歸皇室所有了。艾羅會長,你不會把腦筋動到這個上面去吧?”
如果可以的話,艾羅的确有些心動。
畢竟剛才粗略掃上一眼,這名魔劍士的遺産至少也有個上萬枚金币之多!隻要能夠從中拿出一小部分就已經足夠讓自己的日子好過許多了。
但這個念頭才剛剛起來,艾羅就不由得搖了搖頭。
之後,也隻能苦笑了吧……畢竟搶死人的财産不管怎麽說也不算是一件多麽光榮的事情。而且在讀了這麽一封信之後,誰還能夠有這種心情來做這種事情呢?
不過……
艾羅端起那個小包裹,說道:“根據帝國法律規定,沒有遺産繼承人的遺産收歸國家。但是搜尋繼承人的行爲終究還是要做一遍的。瑞馳子爵,您願意幫忙尋找一下提拉米蘇的親人嗎?”
聽到艾羅這句話,瑞馳連忙擺擺手,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再和魔劍士扯上什麽關系了!而且這些錢現在完全不屬于我,如果作假侵吞的話,稅務官一旦查出來那可就麻煩了!我可不想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艾羅想了想,也是點點頭,随即說道:“既然如此,那麽尋找提拉米蘇親人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人魚之歌來處理吧。我會讓鎮長以鹈鹕鎮的名義進行公告。另外……這裏面這本《魔劍士手冊》,請問我們公會收下,是否可以?”
瑞馳微微一愣,伸出腦袋瞥了一眼那本被艾羅拽在手裏的小冊子,連忙擺手說道:“你拿走,你全都拿走吧!我說了我不是很喜歡魔劍士,我也不想和他們再扯上什麽關系了。唉……馬斯這個家夥,一輩子都活的很精明,怎麽到了最後幾年裏面反而陷入了這種執念呢?真的是可惜,實在是太可惜了呀……”
說着,眼見這裏再也沒有什事情可以處理了,瑞馳子爵背着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轉頭離開。
倒是艾羅再一次地翻看了一下手中的這份手冊,再次轉過頭,瞥了一眼桌子旁邊散落的各種各樣的書籍。
“唉……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存在這種一心一意都爲對方,但卻造成最糟糕後果的情況啊……”
————
離開天鵝堡,艾羅,可可和酥塔三個人每個人都背着一個包裹,包裹裏面自然也是塞着馬斯·卡彭散落在角落和桌上的各種文獻資料以及筆記。
回程的路上,艾羅就像是爲了确認一般,開始反複查看那份馬斯·卡彭的遺産清單,在心中略微估算這裏面的價值。
眼見艾羅很快地翻閱了一遍,一旁的可可不由得走上前兩步,一臉愁容地說道:“會長哥哥,我們真的要幫忙尋找提拉米蘇哥哥的繼承人嗎?可他已經死了,我們要怎麽樣才能夠找出他的繼承人啊?……這裏面的錢很多嗎?”
艾羅合起清單,笑了笑,說道:“你這個丫頭,那麽關心人家有多少錢幹嘛?反正這裏面一個子兒也不會落入我們人魚之歌的口袋裏面。”
可可嘟囔着嘴,沖着艾羅扮了個鬼臉。另一邊的酥塔也是走上前來說道:“艾羅會長,這個尋找繼承人……我們要怎麽找啊?難道我們要找遍整個藍灣帝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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