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現在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但他突然覺得,自己單生一人被這對師徒兩個人夾着,似乎并不是一個很好的處境。
卡彭先生的臉上依然帶着笑容,緩緩說道:“不,我覺得我現在應該還算是正常的吧?嗯,至少我知道自己姓什麽,叫什麽,也知道自己的意識。其實吧,說‘蠱惑’或許會有些歧義。我換種說法,我是被那個神秘存在所講述的故事而吸引過來的。那個聲音在我的腦海中響起,它會和我進行對話,有的時候還會說出一些讓我十分贊同的話。”
“當然,我也知道這種會在人的腦袋裏面直接說話的存在應該十分的可怕,但是嘛,人總會有一些好奇心。那個聲音向我講述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讓我覺得,我或許可以過來更加深刻地了解一下這個存在,看看它究竟在表達什麽。因爲這樣,所以我才會來到這個小鎮。”
艾羅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卡彭先生,就算那個聲音會說一些讓你覺得很贊同的話,但是這些話很可能就是一個陷阱。我們如果輕輕松松地就被其蠱惑,真的不能稱之爲什麽好事情。而且,我一點都不覺得這種好奇會有什麽好處。”
卡彭的目光略微下移,落在艾羅那張認真嚴肅的臉蛋上,瞅了半響之後,他微微一笑,說道:“這麽說來,會長也是曾經的一位‘繼承者’喽?”
刹那間,艾羅猛地一愣!他一時間似乎有些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
卡彭笑了笑,繼續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個聲音和我說過,在我之前曾經有過很多名繼承者,但總是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都沒有能夠順利成爲真正的繼承者。因此,它挑選了我,希望我能夠達成它的這種願望。”
“請不要聽從!那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情!”
艾羅實在是忍不住了,大聲呼喊出來。
而卡彭先生則是報以一個疑惑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後說道:“不是什麽好事情嗎?所以艾羅會長,這就是我剛才詢問您長眠山脈的理由。您覺得這裏面究竟隐藏着一個怎樣的秘密?如果真的成爲繼承者之後會發生怎樣的事情?會有怎樣的改變?這些問題,你能夠回答我嗎?”
“我……!”
突然間,艾羅才終于發現自己在這個事情中所産生的矛盾之處。
是啊……結果。
結果……是什麽呢?
而且,自己爲什麽會那麽抗拒長眠山脈之下所隐藏的東西?其實仔細想想,自己之所以會那麽抗拒,純粹是因爲那棵老頭樹不斷地告誡自己,那個力量是“黑暗性質”的力量。而在人類一般的認知之中,恐怕本來就會認爲黑暗是一種不好的東西。
所以……
如果真的被蠱惑之後,會導緻怎樣的後果呢?
這一點,艾羅卻不知道。甚至于他都無法回答。
“不能被蠱惑”這個定義打從忌廉被蠱惑的那一刻開始就被定義在艾羅的腦海裏面,可是,如果真的被蠱惑之後又會發生什麽……其結果卻是完全的未知。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定性似乎有些勉強?甚至有一點自欺欺人的感覺。
“會有怎樣的改變啊……恐怕會變得……變得太過于珍惜那個存在的話語……這樣的吧?比如說可能會發生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一些不重要的東西,或是陷入一種執念,陷入某種瘋狂狀态的那種感覺……”
勉爲其難地,艾羅還是編造了一些說辭。
卡彭仔仔細細地聽着這些話,在略微猶豫之後,他輕輕點了點頭。随後他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轉向旁邊的學生:“提拉米蘇,你覺得現在的我和一個月前的我有什麽變化嗎?”
提拉米蘇擡起頭,目光崇敬地望着自己的老師,說道:“沒有變化,老師。”
對此,卡彭似乎并不怎麽滿意,而是繼續問道:“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我希望你能夠實話實說。你就告訴我,這一個月的時間以來,我是否有發瘋,胡言亂語,出現幻覺,自言自語,或是做出什麽以往的我絕對不會做出來的事情這種行爲呢?記住,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隻需要實話實說。”
見老師再三強調,提拉米蘇終于沒有立刻回答。他仔細端詳着卡彭,思索良久之後,終于輕聲說道:“如果真的要說有什麽變化的話,老師您最近變得越來越溫柔了。對于那個詐騙商會,您甚至都沒有讓他們見血。”
卡彭略微一愣,笑着道:“啊?我以前看起來是一個那麽殘暴的人嗎?”
提拉米蘇顯得有些猶豫,但在思索良久之後,這個冷峻少年終于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和老師剛剛相遇的時候,您劍上的血在兩個小時内都沒有幹過。和那個時候相比,您現在的脾氣真的是越來越溫和了,我甚至都快記不清老師您上一次拔劍是在什麽時候了。”
卡彭略微一愣,原本挂在嘴角上的笑容在這一刻也是略微凝固住了。片刻後,他的笑容逐漸收起,換上一抹逐漸深思的表情。但在片刻之後,他終究還是再次用那抹溫柔的微笑取代了之前的深思熟慮。
“好吧,至少這證明了一件事。”卡彭轉向艾羅,笑着道,“我似乎并沒有出現什麽瘋狂的舉動。那個蠱惑我的聲音也沒有讓我陷入某種執念,僅僅是勾起了我的一點點的好奇心而已。”
看着眼前這位魔劍士,艾羅覺得自己的掌心裏真的捏着一把汗。他略微呼出一口氣,讓自己臉上的笑容繼續強撐下去,笑着道:“那麽……您覺得現在想要做什麽呢?以我兩年來和長眠山脈之間相處的經驗,我真的不是很建議您放任那個聲音在自己的腦海中徘徊,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艾羅的心裏多多少少有些虛,畢竟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個魔劍士究竟想要做什麽。
卡彭先生微微一笑,想了想後,說道:“艾羅會長,能否請您,或是您的公會成員,爲我帶個路?不需要限定一定要抵達某個地方,隻要您的公會能夠提供一定的向導服務,那麽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決。”
原來,這才是魔力結晶之所以可以用成本價來買的原因啊。
艾羅想了想後,說道:“卡彭先生,您是真的想要和那個聲音的根源進行接觸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請允許我反過來問您一個問題。”
這位魔劍士依然擡起手抱着自己的胳膊,笑着點了點頭。
在略微的停頓之後,艾羅終于還是将自己心中的那個問題問了出來:“您想要和那個聲音接觸,是因爲那個聲音告訴您有關‘繼承者的力量’,或是能夠滿足您的的某個願望這種說法嗎?正如您所說,我可能也的确是被判定爲繼承人的候選者之一,所以那個聲音也在我的腦海中出現過。它允諾我很多東西,甚至将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描述的非常美好。可是您真的認爲,一旦您和它接觸,您的願望……或是您所期待的某些事情就一定可以發生改變嗎?”
卡彭默默地注視着艾羅,看着這位個子矮小的公會會長。
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某種神秘的色彩,一時間,艾羅甚至無法從那雙帶着微笑的眼睛裏看到任何的思想。
他究竟在看什麽?又在想着些什麽?
這名身上背負着通緝犯之名的魔劍士,此時此刻真正的願望又是什麽?
治愈自己身體上的疾病?洗刷背叛者的名聲?還是希望更多的财富,更強的力量?
這一切,艾羅都無法從這雙眼睛裏面看到。
湖邊街道上的風,依然顯得很清涼。此時此刻,這些風似乎也顯得略微收斂了一點,隻敢淡淡地吹着,吹散一些女性的發絲,吹開小孩們臉上的笑容,讓那些遊客們盡情享受着這一刻大自然所賜予的溫柔,一切都是顯得如此的溫和,如此的平淡……
“信仰,有些時候真的是一個無法一句話說明白的東西。”
良久,魔劍士終于張開嘴,隻不過說出來的話語卻是讓艾羅有些意外。
“當你以爲自己畢生的信仰就是如此的時候,但是命運往往就會和你開上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你會開始質疑自己曾經的信仰,開始沒有辦法從自身的信仰中找尋到自己問題的答案。”
“在那一刻開始,你會突然發現原來你所信奉的所謂的全知全能的神似乎并不是真的全知全能,所謂的神,就和我們人類一樣,也有着某種的局限性。”
“有局限性并不可怕,這一點我很明白。”
“我們人都不完美,那麽我們這些不完美的人所敬仰的神,又怎麽可能完全的完美?”
“又或許,不完美的其實并非我們所敬仰的神,而是那些以神的名義(和諧)解釋信仰問題的人們,本身就對于那些問題沒有深刻的理解。導緻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理解那位偉大、無私的神所創造的這些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