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艾羅一個人要花上一點時間才能夠處理完的碗碟,現在差不多十分鍾左右的時間就全都洗刷完畢,并且分門别類地擺放好,一切都顯得幹幹淨淨。甚至就連洗碗池現在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條,就好像新買來的一樣散發着閃亮的光芒。
洗刷完畢,酥塔一臉滿意地看着那些擺放好的碗碟,心滿意足地呼出一口氣。
“這些天在我們公會的感覺怎麽樣?”
冷不丁,一旁的艾羅突然發聲。
這讓酥塔略微驚了一下,但經過了剛才那番通力協作,酥塔對于這位相貌俊秀的年輕矮個子會長似乎也減了不少的提防。她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覺得……大家都是好人。我看得出來,在人魚之歌的每個人……大家的臉上都浮現着笑容。而這座城鎮中的居民們也對這家公會充滿了信任……前兩天,我僅僅隻是出門去買菜,别人看到我是人魚之歌的成員的時候,都會特地多送我一點點的菜……”
這樣的回答還算可以讓艾羅滿意。他的臉上依然帶着那種習慣性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笑着道:“看來你也算是有些了解我們公會了呀。可以!繼續下去吧,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我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種窮兇極惡的雇傭兵團。甚至有時候你也可以出門去做做任務,挑那些你能夠做的過來的工作。”
本來,酥塔的臉上還帶着些許溫和的表情。
但是一聽到艾羅要提任務,這位“聖騎士”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數不盡的擔憂。
“那個……會長!”
在艾羅擦幹淨手準備走出廚房的時候,身後傳來呼喚聲。
艾羅回過頭,隻見酥塔的雙手緊緊地拽着她身上那套粗布裙,長長的劉海依然遮擋着她的雙眼,讓她整個人都顯得特别壓抑。
“我……真的不可能成爲聖騎士的……雖然那個時候……那個時候我簽訂了契約……但我真的沒有這份能力……就算您逼着我要去接任務……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就是這種感覺。
這種讓艾羅本能地會産生一種厭惡感的感覺。
這位小姐姐吧,其實很多地方都很好。又會做家務,眼睛裏面又有活,脾氣也很溫順。
可偏偏脾氣也太過溫順了,紳士溫順到了逆來順受,被限定在一個她自己制定的條條框框中死活都不肯出來的模樣。
這種特地把自己困死,卻始終都不肯朝着圈子外面邁出一步的性格,也着實讓艾羅有些心累。同樣是女人,怎麽自家公會其他的三名女性就沒有這種壞毛病?
但……
真的要說起來,可能酥塔才是自家公會的所有女性中最正常的一個吧。
芭菲不論,她是花妖精,爲人處世不能夠和人類搭邊。
可可從小就被當成怪物,死靈法師的力量讓她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渡過普通女性的童年,她的成長過程本身就是歪的。
瑪歌則更不用說了,那種惡劣的性格究竟是在怎樣的環境中才能夠養出來?這一點已經無需贅述了。
所以相比起公會中的其他女性,酥塔卻是走着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女性都會走的路線,乖乖地找到一個好男人,然後成功地相夫教子,照顧好自己的丈夫,然後随着年歲的增長一點點地成爲孩子的母親,繼續爲孩子,爲自己的丈夫考慮,在這種“普通而平凡”的生活中渡過無災無難的一生……
對男性來說,無災無難的一生。
所以,現在的艾羅突然開始有些理解自己了。
理解自己爲什麽會那麽讨厭酥塔,理解自己爲什麽會有這種反感的情緒。
自己的不滿和厭惡是正常的,但自己的不滿和厭惡卻并不應該對準酥塔。因爲這個女人是無辜的……她隻不過是做了普通人看來最正常、也最正确的事情。
或者說的更加簡單易懂一點,在這個公會之中,腦子最有問題的……可能反而是自己這個會長呢。
“呼……”
想明白這件事,艾羅突然覺得自己可以壓抑心中的這股不滿情緒了。他重新對着酥塔露出笑臉,緩緩說道:“爲什麽,你認爲自己不可能成爲聖騎士呢?因爲教廷不會承認你嗎?”
艾羅歪着腦袋想了想後,随即笑道:“可是據我所知,教廷也有修女這一職位的存在啊。既然女性可以在光明教廷中擔當修女,那麽爲什麽不能成爲聖騎士呢?”
對于艾羅的提問,酥塔的腦袋立刻搖的如同撥浪鼓。她十分肯定地說道:“聖騎士的認證……從很久以前到現在都隻能夠授予男性。畢竟,從來都沒有人聽說過有什麽女性聖騎士,對吧?而且教廷不認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真的覺得我沒有成爲聖騎士的資質……我沒有這份力量,如果僅僅是做家務的話我沒有什麽意見,但如果是以聖騎士的身份出面工作的話……”
要想轉變一個人的思想并不容易,更何況是一個已經在這個人的心中固定了十幾年的思想。
艾羅輕輕地點了點頭,和酥塔兩個人緩步走出廚房。
此時,外面的桌子椅子都已經被成員們擺好,地也掃過了。起司慣例帶着自己的洗漱用具前往盥洗室,洗個澡之後準備出門工作。而布萊德則是在關上公會大門之後,轉過頭向着艾羅點頭示意,和瑪歌一起上樓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艾羅笑了笑,看着忙碌了一天的公會大廳逐漸回到平靜,他緩緩地道:“巴斯先生的身體狀況,怎麽樣了?”
聊到自己的丈夫,酥塔臉上的表情再次黯淡了下來。她的雙手始終都如同一名女仆一般擺在身前的粗布裙上,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丈夫……沒有死。可是雖然他沒有死,可是他的時間反而像是被停滞了一樣……不管怎麽樣都沒有醒……”
艾羅歎了一口氣:“這段時間也真的是辛苦你了,要照顧自己的丈夫。如果換做我可能接下來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地照顧一個這樣的……人,我覺得我應該會瘋掉的吧。”
酥塔很單純地笑了笑,說道:“他是我丈夫~~~而且我相信,我丈夫很強,他有一天肯定會重新醒過來……到那個時候,我們一定可以繼續去尋找我們的兒子……我知道,這一天不會太遠的……一定……不會太遠的……”
“你用聖騎士的技能嘗試過治療你丈夫嗎?”
“試過,但可能是我掌握的還不夠,所以……啊!”
措不及防之間,酥塔連忙捂住自己的嘴,顯得有些慌亂起來。
而艾羅卻當成完全沒聽到一樣,繼續說道:“唉……看來這個問題的确很難啊。我們小鎮的醫生水平不行,現在沒有辦法。如果我們攢了足夠的錢,去大城市的話,說不定可以遇到解決的方法呢。”
見艾羅并沒有繼續深究下去,酥塔松了一口氣。她略微想了想,說道:“大城市……?”
艾羅再次點頭,笑道:“你應該還不知道吧?今年年底,我們公會要去首都,參加三年一次的公會冠軍戰。這是隻屬于三年内新開設的公會才有資格報名的比賽。當然啦,獲勝我是不想的了,我們公會中大多數都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土包子,所以我想帶他們去首都見識見識。”
說到這裏,艾羅轉過頭,望着旁邊的酥塔:“你也知道吧?首都,那是一個不管醫療資源還是魔法資源都十分雄厚的地方。光明教廷的總壇也在那裏。如果你丈夫到了那個時候還沒有辦法醒過來的話,相信首都裏面應該會有辦法的。”
這番話說的酥塔的身體都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看她的模樣,現在隻差立刻歡呼出來了吧?
嗯,時機不錯。現在應該可以開始潑冷水了。
“但~~是~~啊~~~!”
艾羅故意把這個“但是啊”拖得很長,突出的就是一個讓人心力交瘁。
在看到酥塔剛剛還因爲激動而顫抖不已,現在卻是立刻提心吊膽的模樣,艾羅繼續說道——
“首都這個地方,你應該也明白吧?那裏的物價可能是我們這種邊境小鎮物價的十倍以上。如果沒有足夠的錢的話,你就連那些醫藥館或是魔法師協會的大門都進不去。更别提光明教廷了,你覺得光明教廷會在經費不到位的情況下,幫助一個曾經的叛教者的兒子嗎?”
酥塔的腦袋完完全全地垂了下來。
她現在應該十分的失落吧?
唉,沒辦法。
這并不是艾羅真的想要用這種手段來控制一個可憐無助的女人……雖然這種想法也有那麽一點點啦。
但是!客觀情況也的确如此,在這個世界上,很多問題其實都可以歸結到經濟問題。如果能夠解決經濟問題,那麽很多問題本身就算不上什麽問題。
艾羅才不相信一個十四歲的死靈法師釋放的魔法導緻一個溺水不到十分鍾的聖騎士長時間昏迷不醒這種事情,對于那些見慣了各種魔法症狀的魔法師們來說會是一個疑難雜症。
而想要讓那些魔法師或是藥劑師真正出手幫忙,金錢方面的問題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