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不随便說，他是信手拈來。我們還是不同的。”

這話說得極對，不經常說的話在特定的時候說出來，才值得被永恒收藏。這句話，樂凰記在了心裏，并爲之留存了一個小小的地方。心中的那個地方，都用來放他說的話吧。很有可能說一句，就少一句了。更可能的是以後的話都是惡言了。

樂凰無法摒棄自己是妖的事實，若是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妖，他會不會恨死我？！

“慕塵，我有個問題。”樂凰鄭重道。

慕塵不知道爲何她突然如此凝重，便開口說道“有什麽事，直接說吧。”

樂凰坐起身，深吸一口氣，看着慕塵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是人，我是妖，你會怎麽辦？”

慕塵的臉倏然一僵，頓時腦中一片空白。他呆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可反應過來的他，眸子一下子暗了下去。

“爲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他的表情很嚴肅，嚴肅到可怕。

樂凰怔愣着，不知該怎麽回答，她不自然地笑笑“假如……我說假如……”

“既然是假如，我便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他直接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土，表情凝重到死。

他爲何這般表情？是我又戳中了他傷處嗎？

她也站起身，默默地看着他，不敢也不能說。她害怕他會脫口而出難聽的話，讓她的心在他不知不覺中碎成一塊一塊。她有時候會幻想，要是他是蕭意該多好啊！他似乎總能輕易接受她的一切，相信他的一切。而他……他自己也說他心裏有個魔鬼，總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尤其是涉及妖的時候就會慢慢浮現。

他内心的魔鬼來自于他幼時的與妖的經曆，這種創傷像一顆小草，隻要種下了，便會随着年齡成長。它會紮根在心裏，将根融于骨血，待它長大，根牢牢鎖住心，根本拔不出來。不僅拔不出來，它還會變大，随着日常的行爲流瀉而出，直至傷害别人。

樂凰凝視着慕塵漸行漸遠的身影，自己蓦然坐在了地上。雖然夜不冷，可此時她的心如堕冰窖。她環緊了自己的腿，卻無半絲溫暖。

天上的星星依舊閃耀，仿佛在盯着她一樣，讓她成爲了衆矢之的。

夜雪重說得便是這個意思吧……她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感受到了冰冷。她突然理解爲何她走出妖界沒有人攔住她，一定是夜雪重的授意。他知道她一定會受不了，也斷定了她一定會再回到妖界，因爲隻有他才能理解她現在的苦楚。

當一切的接受化爲了不信任，一切的關心變做了冷漠，還分什麽妖不妖，隻要能得到一絲溫暖，便會奮不顧身的撲去吧。這是生存的本能，任誰都會做同樣的選擇。

所以呢？我要被這個世界，這個我愛的世界打倒嗎？我要重新回到夜雪重的身邊，享受着他給我帶來的一切嗎？

我不想回去，回去是傀儡，不回……便是死吧……

被孤獨包圍的死……被冷漠包圍的死……呵呵……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甯願死，毋甯生。

“還在吹風？不走嗎？”調侃的聲音回蕩在耳畔，樂凰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蕭意來到了身後。

“嗯……馬上。”樂凰輕輕道，可卻沒有任何動作。

“我剛才聽到你的慕師兄的談話了。”蕭意并沒有催她，而是默默地坐在了她的身旁。桃花香氣襲來，暈染了周圍的空氣，緊緊包圍了她。

樂凰終于感受到了一絲溫暖，如同暗夜中的一抹亮光，給予慰藉。

“我還是說錯話了……”樂凰淡淡問道。

“沒，你沒錯。他……也沒錯。”蕭意回道“隻是可能情況不适合。”

“情況不适合？”

“他大戰在即，本身心裏有壓力，你問你是妖這種事，他自然有抵觸。”蕭意道“他本身對妖恨之入骨，你這樣問，也會讓他恐懼。”

“我懂了，以後不再問。”樂凰嘴角扯出一抹毫無笑意的笑“謝謝。”

“哎呦~和我客氣什麽……他小時候與妖的過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後不提便是了。”

對……這才是重點……也許，我們的身份注定了我們在兩個世界……

樂凰的眸子暗了下去。

算了……再說吧……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不是嗎？

“走吧。”樂凰起身，并沒有什麽開心的感覺。她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便和蕭意一起走回了不遠處的帳篷。

三人爲了熟悉地形打了帳篷在這裏居住。三個帳篷聚攏在一起，從天上看，也是一道奇景。

慕塵回到帳篷後，躺在被褥上。他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着。可能這樣的夜就适合清醒，也适合想清楚一切。

樂凰今晚爲何問他這個問題？他沒有想通。這個問題明顯是她深思熟慮後問出來的，絕不像是随意調侃。

難不成……她在向我暗示……她是妖嗎？

想到這兒，慕塵“騰”地一下坐了起來，趕忙哄走了這樣的想法。

他怎麽可以這麽想？他一定是腦子亂了！樂凰在逍遙派多久了……這麽久他都沒有聞到她的妖氣，她怎麽可能是妖？或者……是她在妖界認識一個小妖，并和她成爲了朋友吧……

慕塵這麽想，心裏好受了許多……他開始有些忏悔，忏悔自己對樂凰的魯莽與冷漠。他不該不顧樂凰的想法，将她一個人扔在草原之上。夜漸漸深了，慕塵仰望着星空，覺得此時樂凰可能已經睡了。

明日……等到明日一早，他就去和樂凰道歉！

夜，很漫長。

樂凰一直在半夢半醒的過程中，一會兒她看到了夜雪重将慕塵刺死，驚吓之餘，慕塵不知怎麽又好好站在她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面目猙獰問她是不是妖。

她突然抽搐，猛地驚醒，才發現是夢一場。揚手擦着額頭，濕漉漉的，一片寒涼。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過幾日，不管噩夢是否照進現實，它都會有最終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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