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複而睜開,心中平靜不少。
她是帝姬,是妖王之女,是未來妖界之王。數萬雙眼睛看着,他雖是丞相,男女之限也應該有。該顧及的,都要顧及。
他不能讓别人留下把柄,也不能讓這個未來的王留下污名。
他做好心裏建設,擡腳入水。水很溫,溫度正合适,适合讓内力凝聚。視線掠過那起伏的曲線,夜雪重沒做停留,便将她托起坐于水池當中。
水痕剛剛沒過肩膀,夜雪重雙手抵着她濕漉漉的後背,沒再多想,便直接動用起内力來。
内力在她體内遊走,仿佛一條蛇一般,幫樂凰順着氣血。這一路,他的确遇到了一些阻擋她的凝滞之氣,但通過疏通,已經可以讓内力平穩前行,而樂凰的臉頰也有了些許血色。
而當他想着,一會兒就能完成疏通任務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碰到了瓶頸。有一股強大的力執拗着與他的力向沖,毫不退讓。
他的眉蹙起了“幾座小山”,耐心感知着這股氣流的變化。它似乎就想執着地往前沖,将一切都毀滅在它的沖動之下。
這是玲珑血本身擁有的那股真氣嗎?爲何如此之亂,難怪她會發瘋?
他蓄了力,直接用自己的内力和那股力相撞。
猛然間,樂凰上身前傾,一口噴出鮮血。鮮血點點,夾雜着血腥的氣息,濺在池子台上,觸目驚心。而夜雪重也好不到哪兒去,他身體猛地後傾,後背直接撞在了另一邊的台子上,磕出一片紅色的痕迹。他沒顧自己的疼痛,趕忙扶起樂凰。她的小臉愈發慘白,嘴角還殘留着剛剛吐出的血迹,乍一看,像從地獄走出來的小鬼。他顫抖着指尖去探尋她的鼻息。
還好……她還活着……
夜雪重此時有些懊惱,要不是剛才他莽撞的行爲,也許她就不必受這冤枉罪了。看來還得慢慢來,把這股氣化掉才行。這股氣到底從何而來?爲何這麽厲害?他重新盤腿打坐,心中逐漸有了另一層計較。既然這股氣與他本身内力相沖,爲何不順應而生?
想到這兒,他開始動用内力,順應這股力而推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水的溫度也漸漸轉涼。夜雪重閉着眼,頭頂已經冒出了袅袅白煙。這白煙與屋上殘存的雲霧相結合,構成了新的“雲霧仙氣圖”。
慢慢地,他的掌也冒出了“仙氣”。就在這時,樂凰的臉色也漸漸紅潤,終于由一個“鬼”變成一個富有生氣的“人”。突然,他反手一拍,将樂凰直接轉了過來。面與面相對,不知怎麽,夜雪重緩緩睜開了眼。自己的手觸到了她的前襟,那種濕濕的感覺,讓他的心不自覺地慌亂起來。
他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亂想,尤其是這種容易功虧一篑的時刻。
猛然閉上眼,将它們閉得死緊。腦子裏不住得提醒自己不能走神,但是那種感覺像一種迷幻的煙,無孔不入,滲透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
他自認見過不少女妖,她們或清麗、或美豔、或端莊、或溫婉,可從沒有一個像樂凰一樣。他心裏自嘲了下,也許逢場做戲和認真對待就是不一樣。吐息完畢,夜雪重戀戀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手。
就在這一刻,樂凰因爲失去支撐猛地向夜雪重那邊倒去,她的身體就那麽安穩地靠在了他的身上,眼睫毛微微抖動着,卻還沒有睜開眼睛。
夜雪重凝視着她,從額頭到脖頸,從脖頸轉移到前襟。突然,他猛地收回眼,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她是帝姬、她是帝姬、她是帝姬,夜雪重心裏不斷回想着。氤氲的水汽依舊在,依舊在模糊着夜雪重的眼。身體上的熱度也烘着夜雪重的心,他受着迷惑,紛亂中,讓理性壓住感性,眼眸處的迷亂漸漸變得冷靜,不讓自己的沖動肆意蔓延。他慢慢推開樂凰,推開了那層眷戀的溫存。
從水池中出來,空氣一下子變冷了,讓他不禁縮了縮身體。總在水裏,果然是不行的。心留在自己身上,才會獨自取暖。
他穿上中衣,那健碩的上身被白衣所包裹,卻仍舊能看清楚那肌肉般剛勁的線條。他看着水中的人,緩緩撈起,打橫抱着,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過程中,他一絲一毫都沒有看她,他怕看過之後,他的心便不再冷了。他永遠都會優先退一步,隻一步,就咫尺天涯。
放在床上後,他順手撩起黑色披風,穿好。
“來人!”他頓了頓,終于看了她最後一眼“給帝姬更衣。”
采蕭推門進入,見樂凰濕漉漉的躺在床上,而丞相則已穿戴整齊。她的眼睛微微放大了一下,便恢複了原樣。
她緩緩走到床旁,而他卻已大步走開。
丞相這是怎麽了……以往對帝姬的事,很是憂心,換衣服這種事應該都要親自來才放心。而今日,他怎麽有些冷漠……還輪到她親自侍候帝姬了……盡管如此想,她也不會說。丞相說什麽就是什麽,聽他的總不會錯。
門被打開,風徐徐吹了進來,讓采蕭縮了下脖子。他轉過身,最後望了床上一眼,自己便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中。
風吹拂着他的臉,讓他變得更清醒。
他天生屬于黑暗,屬于夜色,他不需要别人憐憫,也不需要憐憫他人。他是獨行俠,這輩子都是。疏離才是他的本質。他是丞相,他天生就屬于高處不勝寒的位置。他是永遠的強者,永遠在睥睨着他人。感情會阻礙判斷他的判斷,阻礙他的理智。他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影響他,就算是帝姬也不行。風依舊呼呼地吹着,揚起他溶于夜色的披風。
幾日後,陽光透過窗戶灑下偏殿,照射在樂凰的面頰上。
她的睫毛輕輕顫抖,慢慢睜開了雙眼。
這是哪兒?
黃色的床頂,黃色的圍簾,甚至連被子都是黃色。這是對黃色有什麽執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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