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晨光微熹,虞府大門吱吱呀呀打開,在街道清掃落葉的老頭兒回頭一瞧,嘿,好幾口大破箱子被人擡着出了虞府門。
在這倒春寒的時候,擡箱子的小厮們額頭上都浸出豆粒大小的汗珠,熱得面紅耳赤,口裏還嚷嚷着“小心小心”、“别把老爺的書弄掉了”
老頭兒收起笤帚撐在地上,站在牆根兒下看着虞府的大動靜。這是要做什麽?哪位老爺要出遠門不成?
老頭兒想了想虞府的人口,大老爺剛升官,不可能走,二老爺無所事事,有可能去遊玩,三老爺算了,這一趟明顯不是開往青樓的馬車,三老爺是不會上車的。
可是二老爺出門做什麽?還帶上這麽多箱子行禮,完全是一副要搬家的節奏啊。老頭兒忽然想到前段時間聽說浔州虞家來了人,難道虞二老爺是要随族人一起回浔州?
今天中午又能跟人聊上一陣八卦了。老頭兒心裏想着,肯定是虞二老爺眼巴巴看着大哥升官發财,自己一點成就沒有,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你長沒長眼睛,沒看見姑娘出來了?”
咋咋呼呼的女聲引起了老頭兒注意,他定睛一瞧,那不是虞府二姑娘嗎?怎麽虞二老爺出遠門還把姑娘也帶上了?帶上夫人小妾還說得過去,怎麽能把正是說親年紀的姑娘也給弄到窮鄉僻壤去?
“你嚷嚷什麽?”被吼的小厮氣不打一處來,手裏的箱子本來就重,他看到有人出來還刻意讓了讓,明明邊都沒挨着,憑什麽要他受這種委屈?“還真當自己是個上牌面的人物?走出這門,看看誰他娘還搭理你?”
小厮陰陽怪氣的話裏看似是沖着丫鬟,一雙眯縫眼卻是掃過虞明煙,臉上滿是不屑。還當自個兒是伯府二姑娘呢?二老爺被出籍,以後連虞都不能姓了,他一無官職在身二無銀錢撐臉面,以後就是個沒前途的白身。
一個白身的女兒,憑什麽在這兒擺貴女架子?小厮冷哼一聲又去搬箱子,口裏還不住嘟嘟囔囔“偏有那麽些人認不清自己的身份,都不是什麽金貴人,誰還不會甩臉子不成?”
“你說誰呢?”
“我說誰誰心裏有數!”
丫鬟和小厮又吵了幾句,直到臉色鐵青的虞明煙一聲呵斥,才讓兩人止住了愈演愈烈的争吵。
“還不趕緊去搬東西,别在這兒丢人現眼!”虞明煙看着茗秀兇巴巴的樣子,心裏有股火氣不知沖哪兒發。無處發洩,那就隻能拿身邊的人出氣了。“跟個小畜生一般見識,你也真夠給我長臉!”
這一幕落在掃地的老頭兒眼裏,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這是什麽情況?虞府的小厮都這麽厲害了?連自家姑娘都敢吼,這不是不想幹了麽?
等等,不對,剛剛那小厮說什麽來着?走出這門誰還會搭理你?難道老頭兒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虞家族裏來人,該不會是趕走虞府二房的吧?
哎呀這可是大八卦,不行不行,這地他沒法掃了!趕緊回去跟幾個老兄弟說上一場,虞二老爺被掃地出門了。
還沒等老頭兒轉身跑開,就見巷子口走來浩浩蕩蕩一群人,敲鑼打鼓的陣仗,一看就是要搞事情。老頭兒連忙頓住腳步,加入了隊伍後面的圍觀群衆隊伍。
“哎哎哎,這是幹什麽呢?”老頭兒随手拉了一個中年,好奇地打聽起來。
中年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高聲嚷嚷道“看見走前面的夫婦了嗎?那男的姓馬,叫馬大柱,旁邊那是他婆娘趙氏,他們家姑娘在虞府做丫鬟,被虞府二姑娘給殺了!”
老頭兒倒抽一口冷氣,驚訝得無以複加。“不可能吧!虞二姑娘膽子那麽大,還敢殺人?我看是假的。”嘴上說着不可能,一雙眼睛卻已飄到了虞府門口,雙腳也毫不遲疑地往前邁,生怕聽不到前面的熱鬧。
馬大柱夫婦是昨天夜裏到的。前些天收到姚氏的信,說是時機已到,兩人見信立即租了馬車從甯州上京。昨夜見了姚嬷嬷一面,兩人都對今天的計劃充滿信心。
姚嬷嬷說,在京中想要毀掉一個人,并不在于要了人家的命。名聲二字,對于姑娘才是最要緊的。馬大柱夫婦經過這段時間也想通了,他們不指望虞明煙償命,能毀掉她名聲,就算是爲女兒報仇了。
讓她一輩子生活在惡名的陰影中,連婆家都找不到最好,要是有眼瞎的娶了她,那也要讓人指指點點一輩子。
馬大柱在虞府門口站定,隔着不算高的台階擡頭看向虞明燚,見她眼神驚惶還要強自裝作鎮定,心中不由得冷笑。現在知道怕了,殺他女兒的時候怎麽不想想到今日?
“明煙姑娘,”趙氏上前一步福了一福,看上去十分守規矩,“我家女兒爲姑娘做事卻被滅口,敢問姑娘爲何至今不給我們一個交代?”
虞明煙見趙氏連虞姑娘都不稱呼,直接省去了姓氏稱她明煙姑娘,心裏就有一股火氣直往上沖。趙氏看着有禮,卻故意用着喚青樓女子的稱呼,實在是欺人太甚!
“齡湘背主被責,自己跳湖自盡了,你竟還有臉找我要說法?虞府沒找你要說法都算客氣了!”
趙氏聞言不慌不忙地道“虞府找不找我都與姑娘無關,姑娘如今是可不是虞家人了。”
看熱鬧的圍觀群衆一陣窸窸窣窣,議論紛紛。
“震驚,虞府竟有如此荒唐之事,主仆之間可有什麽不能說的故事?”
“究竟是背主被罰還是事後滅口?重重迷霧之後究竟有着怎樣的真相?”
“嗳你們聽沒聽見那婦人說這二姑娘不是虞府的人了?難道是被趕出去了?”
“看不出來,小小年紀倒是心狠手辣,這種人誰娶誰完蛋啊。”
虞明煙聽到紛亂的聲音,腦子裏嗡嗡作響,恨不得這些人能原地死掉!
“站在這裏作甚?還不趕緊上馬車?”身後傳來虞志松的聲音,冷漠中帶着厭惡,像是沾染了什麽髒東西,恨不得罵一聲晦氣。
“老爺出來的正好,”趙氏走上前幾步,攔住虞志松的去路,“還請老爺給我們一個交代!”趙氏說完不顧虞志松臉色陰沉,将齡湘之死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