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烏,滴烏。
幾輛警車,鳴着警燈,來到了廢墟的廠房前。
一個英姿飒爽的年輕女警官,帶着人,從警車下走下來。
跟在她身後的,也都是些看上去很年輕的警察。
大概有十來個的樣子。
這些警察看上去,似乎有些緊張。
“新手嗎?”靈平安想着:“剛剛才警校畢業的實習生?”
大抵也就隻有這樣的毛頭小子,會這麽緊張了。
看着他們局促的神色,靈平安笑着迎上前去。
“請問,你們是北方路分局的嗎?”他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溫柔一些,以免對這些警察造成壓力。
爲首的女警官看到他,似乎被吓了一跳,雖然她掩飾的很好,但靈平安還是察覺到了這位女警官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驚慌。
“什麽情況?”靈平安有些難以理解。
“是……”對方似乎很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擠出了一絲笑容:“我是北方路分局的乙級警長甯輕虹!”
她打量了一下現場,潔白的脖頸上,能明顯看到吞咽口水的動作。
就聽着她道:“我奉令前來,接收……嗯……犯罪分子……”
靈平安呵呵的笑了起來。
他指了指前面,那十來個舉着雙手,看上去非常乖巧的黑袍人:“這些……就是犯罪團夥的成員……”
“而他們的頭目……”
靈平安眼角瞥了瞥自己腳下,那個被摔得七葷八素,好像還沒回過勁的家夥:“就是他咯!好像是什麽老祖……”
…………………………
甯輕虹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
同時在心靈鏈接中,安撫着随行的同袍們:“别怕……别怕……靈公子是不會傷害咱們的……”
但心靈鏈接内,隻有同袍的無盡恐慌!
有人甚至,連靈能都被吓得停滞了。
沒辦法!
實在是眼前的一切,太過驚悚和恐怖了一些。
地面,仿佛被隕石砸過一般。
密密麻麻的蜘蛛網一樣的裂縫,延伸到了那濃霧之中。
而那位靈公子,則好整以暇的,踩着腳下的屍骸。
那被重力狠狠的砸碎的碎屍!
血肉、骨頭和内髒,已經混合在一起,再難分彼此。
厭勝學派的總執事,那位舉行了屍解儀式,号稱這個世界上最難殺死的人。
現在,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他屍解後寄托本體的那件法袍,被暴力所震碎。
每一片衣袍碎屑上,都沾着血水。
而他的魂魄,則被一條黑色的無形觸手纏繞着。
觸手頂端,完全張開。
就像一朵來自夢魇深處的食人花。
也如那恐怖的噩夢中的惡鬼。
一滴滴黏液滴落。
那靈魂的哀嚎與求饒,聲聲入耳。
頭頂,濃霧中矗立着數十米高的巨大鬼神。
祂那龐大的頭顱,垂在這片地域上方。
三隻燈籠大的眼瞳,不懷好意的打量和審視着一切。
空氣中,于是彌漫着恐怖的危險氣息。
靈能在靜谧中,傳來無比詭異的味道。
隐隐約約,似有無數鬼魂在那濃霧中悲鳴。
這是最極緻的恐怖。
來自祖先對恐懼的最初記憶。
也來自靈智初生之日,明了了‘我是誰’,定義了‘我的存在’後,便随之而來的恐懼。
人,皆會死。
無論帝王将相,還是神通廣大的超凡者。
即使是神明,也有隕落寂滅之日。
于是,死亡本身就成爲了恐懼的源頭。
再強大的勇士,再聰明的智者,都會害怕死亡。
而今,死亡的本身,就披露在眼前。
原來……
将軍也會死……
原來……
即使強大如将軍,也能被人和宰小雞一樣的輕松捏死。
甯輕虹看着那地上,已經被砸的稀巴爛的屍骸。
感受着那被緊緊束縛、折磨的魂魄傳來的哀嚎與求饒聲。
她内心隻有一句話。
“纣貴爲天子,其死不若匹夫!”
号稱不可能被正常手段殺死的厭勝學派總執事,聯邦帝國通緝罪犯中最變态無情的屠夫。
現在,死的比狗還慘。
他那魂魄,被束縛着,不斷哀嚎着求饒。
他現在的樣子,恐怕還不如那些曾死在他手中的無辜者。
耳畔,傳來了那位的聲音,很随和。
“這些犯罪分子,不僅僅在偷獵此地稀有的珍惜保護物種……”
甯輕虹擡起頭,看到了一隻隻鬼魂,在這位身旁環繞。
他輕輕伸手,鞠住了一隻鬼魂。
黑色軍服,筆直的身姿。
毋庸置疑,這是一位十字坡的保衛者。
“你看啊……”
“這些小東西多可愛?”
甯輕虹咽了咽口水,隻能點頭:“是很可愛!”
“它們是受保護的吧?”
“嗯!”甯輕虹用力的點頭。
十字坡内的保衛者,當然都是受法律保護的。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也屬于黑衣衛的一員。
這些可敬的戰士,都是當年,犧牲在此的軍人。
就聽着那位說道:“這些人除了偷獵外……還綁架了好幾個無辜者,意圖掩蓋他們的罪行!”
“甚至,還在看到我以後,非但不投降,還敢反抗………”
“我也是沒辦法!”他聳聳肩:“隻是小懲大誡,略施薄懲!”
“警官小姐!”他笑眯眯的拿着腳,輕輕的踩了踩那地上的殘肢:“我也是沒辦法啊!”
甯輕虹咽了咽口水,道:“我理解!”
她想起了這位的人設,于是努力的擠出一點笑容:“公子,您的義舉,我會和上面仔細報告的!”
對方聽着,非常滿意。
“那就麻煩警官小姐了!”
“不麻煩!”甯輕虹連忙說:“不麻煩!”
……………………………………
提着彭暢,張惠落到了鹿鳴山莊的一棟樓房的頂部。
早已經在等待的幾個工作人員立刻迎上來。
張惠将手中提着的,已經隻剩下十來斤的重量的巫蠱教的老祖丢給那幾個人,囑咐道:“送去黑衣衛的超凡研究所……”
“告訴研究所的人,仔細觀察和記錄,這件标本的實際數據,并進行分析……”
如今的巫蠱教老祖,現在已經确确實實的變成了一份标本。
他……不……它,最後的價值,恐怕就是向黑衣衛提供一份‘未知術法研究分析’的報告了。
說不定,還能發揮一點作用!
“是!”一個官員,将那彭暢遞給幾個工作人員。
然後他對張惠道:“将軍,帝都公安局剛剛接到了報警電話……是那位打來的……說是抓到了一批犯罪分子……”
張惠聽着,慢慢翹起嘴唇:“果然……”
“那位還是堅持着他的人設呢!”
想了想,張惠問道:“是誰帶隊過去接手?”
“回禀将軍,是甯輕虹閣下!”
“哦!”張惠點頭,他也不意外。
甯輕虹是黑衣衛推出來的典型。
千金市馬骨的那種典型。
在過去,黑衣衛從未有異類,可以達到将軍的境界。
不是說黑衣衛中的異類少。
而是,異類其實很不習慣黑衣衛的氛圍。
總覺得黑衣衛管的太多。
所以很多異類,在修煉到将軍之前,就會遞交‘退役報告’。
而黑衣衛和帝國自然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所以,隻要打報告,就會在挽留後,确認對方已經堅定了離開的心态後放人。
甯輕虹是兩百年來,第一位突破了将軍後,依舊留在黑衣衛中的異類強者。
自然,會被優待。
有好處,優先分配給她。
以便激勵後來者。
這也是一種展示:向所有異類展示——我們真的是一視同仁。
“都督現在到哪了?”張惠又問道。
“回禀将軍,都督在十分鍾前和我們連線過一次,此刻他的專機,應該在涼州上空……”
張惠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去。
他看着深重的夜色下,皇宮方向的動靜。
他能感知到,皇宮方向的靈能波動,已經停滞。
戰鬥結束了。
于是,他接通通訊,問道:“宋兄,情況如何了?”
通訊器中傳來了宋時恢淡淡的笑聲:“幸不辱命,已取錢千秋的一條性命!”
“辛苦閣下了!”張惠挂斷通訊。
蝠魔錢千秋,并非異類。
準确的說,他乃是從人類,修煉成爲妖魔的瘋子。
靈氣複蘇的時代,不僅僅異類可以修成人身,變得和人類相差無幾的物種。
人類也可以修煉某些妖邪的術法,将自身變成妖魔。
錢千秋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
錢千秋在這些妖魔中,也是極爲特殊的一類。
據說,他崛起于那神秘的‘噩夢空間’。
乃是噩夢空間中的強者。
因之,有着保命的術法。
殺他一次是不夠的。
他也不怕死!
“噩夢空間……”
想着那詭異而神秘的噩夢空間,張惠就皺起眉頭。
對于噩夢空間,黑衣衛一直在追索。
還設立了專門的機構來針對。
更送了許多人進入那噩夢空間進行探索。
在付出了犧牲後,漸漸摸到了門檻。
可惜……
兩個多月前,針對噩夢空間的一切工作,都陷入了中斷。
所有滲透到噩夢空間的黑衣衛成員,都不再會因爲洩露噩夢空間的事情而遭到那所謂的‘空間’懲罰。
但,這反而更加麻煩。
因爲之前,那噩夢空間是有着空子和漏洞鑽的。
那東西,在黑衣衛的研究中,似乎是一種更類似于計算機而非人類的怪物。
它的邏輯和程序,相對呆闆。
所以,黑衣衛,實驗出了多種安全的攜帶出噩夢空間秘密和情報的手段。
但兩個月前,那噩夢空間發生了劇變。
自那以後,一切有關噩夢空間的事情,無論是語言、文字,還是其他任何手段記錄的東西。
都會因爲一種無法理解的原因而被幹擾。
簡單的說就是,任何涉及噩夢空間的文字與語言,都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屏蔽了。
那些進入噩夢空間的人,在談論任何與噩夢空間有關的事情時。
别人都無法聽到、看到和感受到。
“那噩夢空間的種種怪異……”
“與那位的一些特征,非常相似啊……”
“會不會有可能……那位就是噩夢空間一切異變的源頭呢?”
張惠想着。
若是這樣的話……
或許,未來,黑衣衛能與之進行相關合作。
……………………
靈平安看着面前的女警官,他眨了眨眼睛:“我可以離開了?”
“不需要做筆錄嗎?”
這就有些意外了。
電視裏,不都是這樣的嗎?
不過,能夠這麽簡單的就了結這個事情,他還是很開心的。
畢竟,現在都已經一點多。
甯輕虹聽着,卻是哆嗦了一下。
筆錄?
她哪裏敢讓這位跟着她去警局做筆錄?
所以,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公子……有關事情呢,我們都已經了解清楚了!”
“您今夜乃是見義勇爲……”
“根據法律和制度,您确實可以離開了!”
“當然了……您要是方便的話,就加一下手信吧……”
“後續有事情,或者需要麻煩到您的時候,我再和您溝通……”
靈平安一聽,馬上就開開心心的掏出了手機。
但後者卻仿佛傻了一樣,呆呆的看着靈平安的身邊。
靈平安眨眨眼睛,不太明白,隻好問道:“警官小姐,我臉上有花?”
甯輕虹立刻搖頭,擠出一絲笑容:“沒有!”
但她眼中的震撼與驚懼,卻是無以複加!
因爲,她眼中,現在看到的事情,無比瑰麗,也無比神奇!
在這位神秘的靈公子掏出手機的刹那。
甯輕虹看到了,籠罩着整個十字坡的迷霧,像潮水一般,滾滾的湧向這位靈公子的身邊。
化作一條條薄薄的煙霧,鑽入他的肌膚和衣褲之中。
那數十米高的神明,更是宛如一股青煙一樣,袅袅的鑽入他的影子中。
不過須臾功夫。
濃霧便消失的幹幹淨淨。
而那巨大的神明,也徹底鑽入他的影子裏,成爲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投影。
月華從蒼穹落下。
他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平平無奇。
但……
甯輕虹卻隻覺無比震撼!
“那鬼神……竟隻是他的影子裏的一點投影?”
這個事實,叫甯輕虹無比驚懼!
因爲,倘若事實是真的。
那麽……
他的影子裏,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甯輕虹傻傻的掏出手機,掃了下對方的手信,然後用着顫抖的雙手點上好友申請。
對方笑眯眯的點了确定,然後将手機收起來。
這個時候,一隻一直萦繞在他身旁的英靈,飄落到了甯輕虹面前,化作一個看上去還有些稚氣的女軍官。
英靈向着甯輕虹敬禮,然後懇求着:“将軍……您可不可以替我們向祂求一下情……”
“請祂允許我們繼續住在這裏?”
甯輕虹聽着,雖然不太明白,爲何這些英靈自己不說。
但,她沒有猶豫。
隻是稍稍的想了想,就鼓足了勇氣,用着這位會喜歡的口吻,問道:“公子……”
“您看這些小東西……是不是很可愛?”
她輕輕的将那位女英靈摟住。
靈平安看着,那一隻在自己眼前飛舞的小東西,笑着點點頭:“是很可愛呢!”
“這些小東西,是因爲當年的事情才出現的吧?”靈平安問着,想要補全自己的推理邏輯。
甯輕虹點點頭:“是啊!”
靈氣複蘇之後,大多數人死後,魂魄會自然消散。
但少數案例中,會出現眷戀着生前的個體。
這些個體,成爲了最初的鬼魂。
有的很善良,隻是徘徊在自己生前的道路和房屋中。
但也有的,非常兇惡。
經常制造出鬼魂害人之事。
但無論是善良的還是兇惡的。
它們的存在,對活人來說,就是傷害。
鬼魂至陰至寒,僅僅是徘徊,就會導緻附近的人精神萎靡、體弱多病。
所以,黑衣衛不得不在西北沙漠的地底,建造出鎮魔大牢。
将找到的鬼魂,送去那裏安置或者審判。
但,鎮魔大牢的空間終究是有限的。
而且,鬼魂們在那裏待久了,便是善良的鬼魂也會因爲逼仄的環境而發瘋。
直到厭勝學派,在此布下碧落黃泉。
将一片冥土從幽冥勾動到現世,與現世交融。
這是災難,當然也是機遇。
在平息了厭勝學派後,黑衣衛就将從天下各國找到的鬼魂,都送來此地,或安置或囚禁。
冥土自然比西北沙漠的大牢對鬼魂們要好得多。
午夜後濃郁的陰氣滋潤着鬼魂們的魂體,維持着它們的理智。
也讓它們得以在此生活。
回想着這些事情,甯輕虹就問道:“公子……”
“它們想要繼續留在這裏……”
“您會不會同意?”
靈平安笑了起來:“這種事情爲什麽要問我?”
“這裏是它們的家鄉……”
他輕輕捧住了兩隻小小的螢火蟲:“就讓它們在這裏快快活活的生活吧!”
警官小姐的解釋,讓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些小蟲子,就是一場污染洩露事件的受害者。
某種變異的發光昆蟲。
“我們就不要随便來打擾它們的生活!”
這片土地或許還殘留着有毒的物質。
大自然會慢慢撫平此地的傷痕的。
于是,靈平安捧着那兩隻小蟲子,然後輕輕松手放飛。
小家夥們卻似乎很喜歡他,環繞着他的手,越聚越多。
月色下,數以百計的螢火蟲,翩翩起舞。
無比美麗,也無比美好。
甯輕虹也傻傻的看着。
所有在場的人都擡起頭。
隻不過,他們眼中所見的是一個無比壯觀的景象。
月華如水,條條垂下。
大地在腳下,緩緩脈動。
一條條粗壯的幽冥靈氣,從一條條裂縫中噴湧而出,滋潤着大地,也滋潤着一棟棟受損的陰宅。
隐隐約約,甯輕虹聽到了一個聲音,從這位的影子中傳來。
“吾授爾代理城隍之權!”
一件發光的法衣,從那位被甯輕虹摟着的女英靈身上顯現。
女英靈驚疑的看着自己身上忽然出現的法衣。
猛然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緩緩屈膝,拜道:“莊秋謹受命!府君!”
甯輕虹瞪大了眼睛。
一個念頭,從她心底浮起。
“這就是機緣!”
是的!這就是所有人都在追逐和想要的機緣。
一個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一個登天的台階。
她也終于明白了,爲什麽,所有人都在狂熱的追求着甚至不惜低三下四的做着種種事情的緣故。
因爲,眼前之人。
這位神秘的靈公子,确實有着點石成金的偉力!
隻要他開心了,沒有什麽事情是他辦不到的!
就像現在……
一言立一神。
而且是執掌冥土陰司的神明!
城隍!
這意味着什麽?
甯輕虹太清楚不過了!
要知道,在傳說中,城隍是可以身兼二職的。
所謂日審陽而夜審陰。
換而言之,這個叫莊秋的女英靈,是可以有機會打破鬼魂的桎梏,獲得實體!
也就是所謂的再活一世!
最後再懶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