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提調官則是省城知府。
總之,這些官員至少也是進士出身。
而像其餘的對讀官、搜檢官、供給官等官員,不但品級都很低,并且少數是同進士出身,多數則是舉人出身。
因而他們是沒有資格和主考官、副考官坐在一起暢談人生的,隻能老老實實待在自己該待着的位置,等待省試的正式開始。
至于在主考官、副考官身後的一間房子裏,則是十多名身穿禦賜飛蛇道袍,身後背着辟邪法劍的道官圍着一圈,圈子裏中心處則是放着一座白玉制成的白鶴九層塔。
道官們目光低垂,但始終沒有離開過白鶴九層塔。
方小悅來得雖早,但其他考生更早,以至于他排隊隻能夠排在三分之二的位置。
還好,這考院有六條通道進入,考生倒是能夠在開考之前盡數進入考院。
可就在一名考生在大門外接受檢查的時候,考院裏那些道士圍坐的白鶴九層塔突然之間就亮了起來。
爲首的那名道官心頭一驚,定睛一看,卻是心頭微微一松,隻見白鶴九層塔最下面那一層亮了起來,光色柔和,其中一絲絲紅色遊動。
“有小妖企圖混入考場,掠取文氣,空靈、空青,你兩人疾速前往大門處,緝拿妖物,生死不論!”
随後兩名年輕道官應了一聲,随即起身,出門就縱身上了房頂,然後猶如飛燕,不斷掠行,朝着考院大門而去。
而那些潛伏在考院四周屋頂上,那些手持強弩的郡兵卻對掠行而過的兩名年輕道官視而不見,就好似他們隻是在屋頂嬉戲的麻雀一般。
此時方小悅感受到了兩股不同于凡人的氣息從考院内沖出,朝着大門沖來。
這讓他有些疑惑,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有人潛入考院被人發現,然後在逃跑?
就在方小悅尋思的時候,就看到一名正在接受檢查的考生突然之間神色慌亂無比,随後他竟然不顧全身衣褲已經脫去,就穿着個裏衣轉身就跑。
由于事發突然,就連那些負責檢查的衙役都沒能反應過來。
“大膽妖孽!休得逃跑!受死!”
随着一聲暴喝聲傳來,就看到大門上方,兩條人影飛掠而出,兩把長劍帶着細微的雷光就朝着那名逃竄的考生斬了下去。
随後那考生就發出一聲尖嘯,同時其身形冒出一股黑氣,轉瞬之後,其竟然就變成了一隻毛色雜亂的紅狐狸,逃跑的速度驟然快了三分。
可那兩條人影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就在考生化爲狐狸加快逃竄的瞬間,兩把辟邪法劍就脫手而出,分别擊中了狐狸的頭顱和後腿。
但這狐狸不虧是妖物,即便是被法劍擊中依然拼命逃竄。
但那兩名道觀随後就捏了個法訣,面色略微肉痛的滴咕了兩句,然後插在狐狸身上的兩把法劍随即炸裂開來,将狐狸撕成了碎片。
眼前這一幕的發生,頓時讓大街上變得混亂無比。
不管是旁觀的老百姓一個個吓得屁滾尿流,就連排隊的考生也是一個個倉皇逃竄。
發冠散落,神色慌張,欲蹿狗洞,你推我攘,簡直就是斯文掃地。
這場面,平常人大概一輩子都未必能夠見到一次。
不管是考生變狐狸還是一群平時高高在上的秀才爺,這個時候狼狽不堪,丢臉賣醜,都的确極爲罕見。
不過就算是那兩位殺妖不眨眼的道官在收拾了狐狸的屍體之後,看到這一幕也有些傻眼,甚至于腿軟。
雖說他們乃是朝廷直屬的監道司屬下,在妖怪以及道門方面,甚至于可以先斬後奏。
但眼前這一幕可稱得上是擾亂科考了。
如果不能及時評定下去的話,輿論被炒起來,他們雖說不用負多大責任,但前程也是堪憂的。
畢竟對于朝廷上的那些文官大老爺而言,是相當看不起這些道官的。
像這樣有辱斯文的事情,一旦被那些大老爺知道是一群道官引發的,那麽他們可不會去體諒道官們捕殺妖怪的辛苦,而是會直接遷怒。
還好,就在場面有點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主考官大人已經來到了考院大門前,看着眼前混亂不堪的場面皺了皺眉頭,然後用洪亮無比的聲音吼道:“肅靜!”
而此時守在考院大門前的衙役們也跟着大喊肅靜,同時幾隊郡兵出面驅趕閑雜人等,肅清街面,方才将之前的混亂給壓制了下來。
當然,但凡在之前混亂裏表現得過于丢人顯眼,甚至于當場尿了的考生,則被主考官直接驅趕離開。
這并不奇怪,如果換成方小悅擔任主考官的話,也會如此行事。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省試,隻要省試順利進行下去,一切事情都好說。
但如果說抓妖的事情,影響到省試的順利進行,那麽就算是你抓再多的妖怪,就算是抓了幾十頭大妖。
在朝廷眼裏,你這個主考官都是不合格的。
因而别說驅趕一些考生,彈壓街面了,就算是因此死掉幾個人,對于主考官來說都是小事。
将這一切肅清之後,主考官隻說了一句:“考生繼續入場。”
随後,這位主考官大人便轉身回了考院。
方小悅自然沒有慌亂,甚至于他還因爲之前的混亂,排隊的時間節約了三分之二。
沒法,之前排隊的考生大多數都吓得逃命去了,讓他不用排太久的隊,就進入到檢查環節。
要說以前檢查的時候,一些心思龌龊的衙役還會利用這個機會羞辱考生。
畢竟這些考生之後如果考上舉人的話,在他們面前就是真正的老爺了。
那樣的話,他們别說羞辱了,就算是看見這些舉人老爺,都得老老實實的稱呼一聲某某舉人老爺。
因而這個時候是最後能夠羞辱未來老爺的機會,他們是不會放過的。
但在經曆了抓妖一事之後,這些衙役也不敢亂來了,萬一有考生不堪羞辱,将事情鬧大了,最終倒黴的有考生,但肯定自己也跑不掉。
因而方小悅隻是被簡單的檢查了一下衣服、包裹裏有沒有夾帶,就被放了進去。
不過話說回來,就正常情況而言,也沒有人夾帶小抄的。
原因很簡單,小抄隻針對于貼經、墨義這些填空題之類。
而大家都是秀才了,對于四書五經不說倒背如流,但至少在這方面是不會怎麽錯的。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省試裏,貼經和墨義的内容就被壓縮到了極緻,真正的重點題目則是試帖詩和四書文。
而試帖詩和四書文這兩個科目,你壓根就不可能提前準備好小抄内容,除非你手眼通天,将主考官給收買了,然後得到了這次省試的題目,方才可以提前準備。
但就眼前的情況而言,主考官來到省城之後,大半個月時間都沒有離開學政衙門一步,再厲害的考生,也不可能拿到省試題目。
并且就算是想要在考院裏做手腳,難度也是超乎正常人想象。
都到這個時候了,主考官都沒有将考試題目拿給印卷官。
與考秀才的縣試、府試、院試相比,這考舉人的省試更規範一些。
考試所用的卷紙再也不是全空白,而是所有題目都會印刷在卷紙上。
而這個過程則是印卷官監督那些工匠進行,而主考官監督印卷官。
實際上,等到所有考生盡數進入考院之後,主考官方才将一直貼身揣在懷裏的一個小木盒拿出,在衆多官員面前開啓。
這個小木盒乃是用紫檀木打造,外面凋刻了萬世先師的種種事迹,什麽帶着七十二賢周遊列國,萬世先師訪樂,誅少正卯等等。
此物乃是朝廷禮部所屬之物,其功能就是用來封存省試的考題。
考題乃是皇帝陛下親自拟定,在各位閣老以及禮部尚書的見證之下裝入此物,然後由司禮監大太監上封用印。
甚至于封條上自帶特殊的道術效果,隻要有人開啓小木盒,那麽朝廷禮部那邊就會接到開啓的信息。
總之,從這些保密步驟上來看,想要提前知道考題内容,徇私舞弊,難度着實太高了。
在衆官的見證下,主考官開啓封條,打開小木盒,将裏面裝着的考題交給印卷官後,自己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這小木盒放在身上,對于主考官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不敢會客,不敢喝酒,甚至于睡覺都提了三分神。
原因不外乎就是擔心考題洩漏。
在将考題交給印卷官之前,一旦考題洩漏,必然就是主考官的最大責任,跑都跑不掉。
但将考題交給印卷官之後,他的責任就會削弱大半,而接下來,他隻要監督好印卷官,不讓印刷出來的考卷被人偷盜,就萬事大吉了。
實際上,那些印刷試卷的工匠,早在一個月前就提前入駐了考院,不得接觸外人。
并且就算是他們印完考卷,也需要等到考試結束才能夠離開。
方小悅作爲考生,當然不知道這些,不過他也不關心這些。
他關心的是自己這次省試所住的小格子位置不算太好,太過于靠近外面。
這樣的小格子對于考生來說,實際上是有一些風險。
因爲如果在考試的時候,突然下雨,風又比較大的話,那麽雨點就可能飄進來,導緻污染試卷。
而試卷卷面有污垢的,在同考試官面前一律直接貶落,就算是主考官突發異想,想要搜遺,從貶落的考卷裏找出幾份合适的,用來補充名額,但這樣的考卷也不會被允許搜遺的。
總之,不管你有千般理由,一旦考卷上有污垢,墨團,或者說沒有避諱,妄議朝廷等等,都不會有被錄取的機會。
這并不奇怪,如果換成大澤國剛剛立朝的時候,像以上這些問題,都不算什麽問題。
因爲那個時候,新朝剛立,天下人才願意爲新朝效力的總歸是少數,再加上大亂剛剛結束,人口的稀少也導緻了人才的稀少,而整個剛剛評定的天下又需要大量的官員去補充。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别說這些小問題了,就是在試卷上罵一罵開國皇帝陛下,但隻要你才華足夠出衆,都可能會被錄取的。
但大澤國承平數百年,人口不斷增長。
到現在爲止,大澤國48省,共有人口八千六百九十一萬之多。
如此之多的人口自然也會孕育出數量龐大的人才。
而這麽多人才大多數都湧入科考這條賽道,可以想象科考的競争之大,有多麽激烈。
之前就說過了,這次三千多秀才參加省試,能夠被錄取爲舉人的不會超過60人。
也就是說,就算是錄取60位舉人,那麽錄取率也隻有可憐的2%!
一百人裏隻有兩位能夠脫穎而出,從秀才變成舉人。
并且秀才的文章功底都不錯,一百人裏,不說全部都能夠寫出好文章,但至少有十人是能夠寫出好文章的。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就很可能出現考官中意的考卷遠超過60人的情況。
如此一來,考官們爲了方便自己,就會采用種種限制條件來貶落考卷,盡可能的壓縮合格考卷數量,方便錄取。
當然,即便是如此,到最後,呈遞到主考官面前的合格試卷也必然會超過60張。
因爲按照朝廷禮部制定的科考規範,四位同考試官,按照錄取名額,每人至少需要挑選出30張合格試卷呈遞給主考官。
而主考官、副考官則需要從這120張考卷裏挑選出50多張試卷,錄取爲舉人。
總之,省試的考試過程從頭到尾都是殘酷無比的劇烈競争。
在考試的時候,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導緻你落榜。
方小悅之前已經有過三次科考經驗,因而現在也算是有了經驗。
見自己的小格子距離外面院子太近,便取出準備好的麻布,懸挂在窗戶上。
這樣的話,就算是下雨,雨點也不至于飄落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