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孫樸說,這莊園曾是蘇州郡一個大商戶的,不過後來那家大商戶漸漸沒落,家中又出了個賭徒敗家子,不得不變賣祖産,他們才低價買下了這處莊園。
雖說是莊園,但畢竟年代久遠,牆上都有些掉漆了。
但走在莊園之中,内裏卻幹淨樸素,處處都透着幹淨利落。
孫樸邊走邊道:“當年大難之後,我們孫家的錢财被搜刮一空,剩下的老弱病殘一共有四十來号人,到了如今,總共也就隻剩下十三個人了。”
戚團團皺眉:“沒有開枝散葉嗎?”
十年了,其實足夠他們添丁了。
孫樸苦笑道:“老弱病殘,并非隻是說說啊,當年活下來的,除了戰元、阮阮這兩個小孩子,其他的,最年輕也都三十五了。”
孫樸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戚團團卻已經從他的臉上看到了答案。
三十五歲,這樣的年紀,基本上孩子都已經很大了。
家中妻兒老小盡數死去,家族一朝滅亡,哪怕是十年之久,也依舊不足以抹平傷痕,讓他們收拾好心态,重新組建家庭。
更何況,如今的孫家又窮病殘又多,恐怕少有人家願意将姑娘嫁進來受拖累的。
孫樸歎了一口氣:“我這些人年紀大了,能出去務工賺錢的人不多,如今整個孫家,基本上都是靠戰元在撐着。”
戚團團點了點頭:“他一直都很拼命。”
孫戰元舉手投足間都是世家子弟的風範,因爲有本事,賺的錢也不少,但,他真的很摳,死摳。
餘光裏瞥見轉角處一個人沖自己輕輕招手,戚團團對孫樸道:“我的人已經過來了,你找個柴房把孫橋先關進去,他們會處理好的。”
孫樸沒敢亂看,點了點頭,然後腳步飛快地去關人去了。
少頃,孫樸帶着一個老人過來了。
老人看起來有八十歲上下,露出來的手背上有很可怕的燒傷痕迹,下巴和左臉上則是猙獰的刀傷疤痕。
老人走路有些顫抖,走到了戚團團身邊之後,雙腿一彎就要跪下。
戚團團連忙扶住老人,卻不妨從客廳後面又轉來了幾個人,“噗通”“噗通”全跪下了。
戚團團着急:“你們這是幹什麽啊?”
一邊說着,一邊趕緊把年紀最大的這個老者扶了起來。
老人此刻早已是老淚縱橫,哽咽道:“冥兒姑娘對孫家的大恩大德,我們實在是無以爲報!”
其他幾個人雖然沒有說話,但卻全都眼眶通紅,更有直接嚎啕大哭起來的。
十年前的滅門慘案,他們的至親全都葬身火海,自己等人卻病的病,殘的殘,人力物力财力,都不足以支撐他們報仇。
在今日戚團團來之前,他們甚至以爲,自己直到死,都不能爲至親報仇,隻能死不瞑目了。
戚團團和血十六将他們一個個扶了起來,無奈地道:“諸位還請不要這樣,我跟戰元相交莫逆,諸位是戰元的長輩,自然也是我的長輩,哪有長輩跪拜小輩的道理?”
老人見戚團團實在是無奈,急得耳朵都紅了,也知道自己等人吓到了她了,連忙揮了揮手。
“好了好了,快都收拾收拾再出來說話!不要太失禮了!”
屋子裏的幾個人都十分不好意思,畢竟都是幾十歲的人了,卻一個個哭得涕泗橫流的。
戚團團轉頭看孫樸,就見孫樸對着自己點了點頭,似乎還笑了一下。
戚團團正屋子驚訝,就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哈哈哈”的瘋狂笑聲,少頃,一個人拿着一把滴血尖刀沖了進來。
“我殺了他了!我殺了那王八蛋了!啊哈哈哈!”
這人滿身的血,臉上又是眼淚又是血迹,看起來跟個癫狂的惡鬼一樣。
但,戚團團還是從這人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和孫樸的略帶心虛和不自信的眼神中,看出來了這就是個還不太成熟的戲精。
“……”戚團團無語轉頭,果然,就見孫樸對自己眨了眨眼。
這人是他安排的。
戚團團差點兒被逗樂了,但看着滿屋子呆住了,然後怔怔然之後忍不住默默流淚的衆人,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幾百口的人,被殘害的隻剩下十三個,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兇手或許已經忘記他們了,而他們終其一生,都會日夜被那些可怕的記憶所折磨。
戚團團的心情忽然十分沉重。天醫局藏得太深了,無論是孫家,方家,秦玉,甚至是帝王的母親,其實都隻不過是她如今知道的慘案的冰山一角而已,再往下挖下去,一定還有更加屍骨累累的殘酷真
相。
而此時,天醫局釀造了十年之久的仇恨和悲劇,還在不斷醞釀發酵,讓戚團團除了沉默,什麽都不想做。
短暫的沉默哽咽之後,還沒有來得及走的孫家幾人眼眶通紅地瞪向了那拎着刀的男人。
“老四!你怎麽能提前殺了他?”
“總該等人齊了,再一起血祭亡靈啊!”
“……不過,死了便死了吧,免得看到活的,生氣!”
衆人憤怒大問,可問過之後,卻又抹着眼淚,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所有人都的心中都覺得空落落的,以往有仇恨頂着,衆人尚且勸慰自己一定要苟延殘喘,可這會兒,最大的仇人都死了,他們又該如何呢?
那個不成熟的戲精剛剛還有幾分演戲的成分,可這會兒,卻是默默地抹着眼淚,哭得說不出話來。
孫樸啞聲道:“燒了吧。”
他并沒有選擇把天醫局的事情告訴衆人,隻是挑了剛剛那個戲精中年人,以及身邊這個老者,将天醫局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比起爲死去的人報仇,孫樸顯然更想先保護好僅剩的這些家人。
老者也道:“燒了吧。”頓了頓,他一一看過衆人的臉,沉聲道:“如今仇恨已了,我們也是時候該把精力放到孩子們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