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想到尾,沒有找到失禮之處。
上午,宋傾城拿着灑水壺站在露台的花架前,過了會兒,忍不住轉頭去詢問在晾衣服的鞏阿姨。
鞏阿姨笑:“挺好的,先生第一次留這麽多人吃早點,太太不用緊張,以後見得次數多了,自然而然也就習慣了。”
她在緊張麽?
宋傾城愣了一愣,随即莞爾,好像确實有一點。
想到郁庭川出門前的囑咐,高考剛結束,讓她好好在家歇息兩天,所以,澆完那些盆栽,和鞏阿姨打了聲招呼,宋傾城回到别墅裏。
懷孕五個月,她的體态不見臃腫,依舊像個身姿窈窕的少女。
宋傾城拿了那本《高校招生錄取及填報志願指南》,靠坐在主卧的飄窗上,迎着不算太猛烈的陽光,把書放在膝蓋上翻看起來。
她對自己的高考成績,多少有點把握,一本線估計能過,然後就是分數高低的問題。
就在這時,手機在旁邊震動了下。
宋傾城拿過來,解了鎖,手機屏幕上有短信提醒的小窗口,她隻瞥了前面兩行字,随後就把手機擱到一旁,順便調成靜音狀态。
随後,手機屏幕又亮了亮。
再次出現新的短信。
【媽媽給你發短信隻是想關心你,沒有别的意思。】
至于第一條短信——
【安琦,高考結束了,感覺考得怎麽樣?看到短信望回複——媽媽。】
兩條短信都來自一個陌生号碼。
宋傾城把書往後翻了一頁,餘光都不曾分給手機。
沒多久,手機上接連有新的短信進來。
“你的手機号碼是媽媽上回幫忙整理清雨遺物在手機裏發現的,前天給你發短信,你沒有回,我知道你心裏對我有芥蒂,我也不想爲自己辯解什麽,現在媽媽能做的,是盡量去補償你。”
“這些年在國外,我有想過回來,最後終歸邁不出那一步,怕你外公不肯接受席南,不希望我的家人一再給他難堪,後來你外公沒了,那時候逸陽還小,身體又不好,讓我兼顧不暇,對你外公外婆,我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對你,也不是個合格的母親,隻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和逸陽他爸爸本打算上月末帶着孩子去南城拜祭你外公外婆,後來被别的事耽擱,逸陽剛剛被推進血透室,現階段,他每過一段時間都要做透析,因爲時不時的發熱症狀,所以隻能待在醫院裏。”
宋傾城的視線從書上挪開,終究是看了一眼亮着的手機屏幕,又有新短信出現在屏幕上:“安琦,就算你怨我恨我,逸陽是你的弟弟,如果媽媽帶逸陽去南城拜祭你外公外婆,可不可以讓逸陽見你一面。”
見一面,難道就能衍生出親情?
宋傾城的眼神平靜,雖然沒把這個号碼拉黑,卻也沒有回複短信,至于那些未讀的信息,直接被她全選删除。
剛按下确定鍵退回主界面,屏幕上彈出新的信息。
是沈徹發來的微信。
“我堂哥和那個蔣甯真要訂婚了。”
宋傾城看完,不等她打字,沈徹的語音發來:“日子選在6月13日,也就是下周二,告訴你這些是讓你心裏有個數,剛才陸韻萱去我大伯家鬧,砸了不少的東西。”
得知沈摯要訂婚,陸韻萱整個人跟瘋魔了一樣。
“蔣甯的家世背景好像挺不錯,我大伯母對這次訂婚宴很重視,今天不是周六麽,就把我媽叫過去商量事,我堂哥他們倒是不在,不過争執的時候,我媽說我大伯被陸韻萱狠狠扇了一巴掌。”
沈徹道:“以前她去沈家,從來沒這樣癫,你這幾天出門注意點,難保她不會去找你。”
宋傾城輕笑:“她找我幹嘛,冤有頭債有主,又不是我搶了她老公。”
“可能把你當做同是天涯淪落人。”沈徹幫她分析着:“你還是得防着她,我媽剛才回來,話裏話外都挺怵她的,說明陸韻萱現在确實有些不管不顧,你到時候不跟她同仇敵忾,她指不定遷怒到你身上。”
“真要這樣算起來,她欠我的那筆賬也還沒清。”
其實,哪怕沈徹不說,宋傾城對陸韻萱也沒有少防備,當年陸韻萱做的事,宋傾城嘴上沒再提及,不表示她已經徹底和陸韻萱一笑泯恩仇。
……
有些事,真的被沈徹一語言中。
這天下午,宋傾城睡醒午覺起來,剛在衛生間裏洗了臉,鞏阿姨就上樓來敲門,告訴她家裏來了客人,指名道姓說找宋傾城。
鞏阿姨又說:“是個男人,看着很年輕。”
“小區保安那兒沒打可視電話過來?”
“沒有。”說到這個,鞏阿姨道出自己的猜測:“可能是跟着這裏的住戶進來的,我看他長得白白淨淨,也挺有禮貌,外面太陽那麽猛,所以讓他先進來了。”
宋傾城點頭,把擦臉的棉紙巾扔到垃圾桶裏:“您先招待着,我紮個頭發就下去。”
五分鍾後,宋傾城從二樓下來。
還沒走進客廳,她就認出坐在沙發上的青年是誰。
慕少安的樣子像在想事情,聽到腳步聲擡頭,看見宋傾城的時候,他即可站了起來。
宋傾城已經很久沒見過陸韻萱的這位發小。
自從她離開陸家,和以前的人和事仿佛劃開了一道明顯界限。
慕少安向來瞧她不起,這一點宋傾城沒忘記。
然而,這會兒慕少安面對她,不見往日輕蔑譏诮的神情,相反的,還隐隐流露出有求于人的意思。
宋傾城在客廳的單人沙發坐下,擡眸看着慕少安問:“你找我有事?”
沒有問他怎麽進來的,也沒有虛僞客套,她選擇直奔主題,心裏多少猜到,慕少安能找上她,十有八\九是因爲陸韻萱。
上一回,陸韻萱在路邊偶遇陸錫山和薛敏,也是找的慕少安,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慕少安算陸韻萱的鐵杆粉,那一聲親昵的‘丫頭’不是白喚的。
慕少安的眼睛盯着宋傾城,估摸着是在想措辭,過了會兒才開口:“韻萱和沈摯離婚了,沈摯馬上要和另一個女人訂婚,不出意外還會結婚,今天韻萱去沈家讨說法,被他們推搡撞到後腦勺,嘔吐不止,我送她去醫院,查出有些輕微腦震蕩。”
這時,餘嫂倒了杯開水送進客廳。
宋傾城道謝後接過,抿一口,回了慕少安的話:“你來這裏,就是爲了和我說這些?”
說着停頓了下,又開口:“你是希望我拍手叫好,還是憤憤不平,罵一句沈家的人果然不是個東西?”
慕少安聽到這些話,不但沒不高興,聲線反而壓了壓,他說:“那次在KTV的事是我沖動,我可以向你道歉,我今天過來,是希望你幫忙聯系一下沈摯。”
“韻萱和沈摯離婚後,沈摯就換了手機号碼,他們婚後的那套房子被判給韻萱,沈摯已經從銀監會辭職,搬出了銀監會給他安排的宿舍,他這幾個月不怎麽回沈家,想見他一面不容易。”
“是你想見他,還是陸韻萱想見?”宋傾城問。
“……”
慕少安沒有立即回答。
“雖然我和他們都認識,但這些終歸是他們夫妻的事,離婚還是再婚,不管是你還是我,不應該過度去插手。”
見慕少安蹙眉,宋傾城繼續道:“我和沈摯早就已經斷了聯系,當年他在我和陸韻萱當中選了陸韻萱,又是在那種情況下,你覺得我還能跟他做朋友?抛開這些,就算我能聯系上他,他馬上就要訂婚,幫你們打這通電話,他的未婚妻會怎麽看我?”
宋傾城放下水杯:“所以,要是隻爲這件事,你可以離開了。”
慕少安沒動,遲疑片刻,再度開腔:“伯父肇事逃逸被判刑以後,陸家的生意差不多倒了,這幾個月都是在死撐,再加上離婚,韻萱的精神壓力很大,她一直想挽回沈摯,上個月跑去刺青店,在左腳踝上紋了一朵玫瑰。”
聞言,宋傾城把視線重新投在他臉上。
慕少安諷刺的笑了下,眼睛沒有回避宋傾城的目光:“我問她爲什麽要紋身,她說,因爲你腳上也有一朵,沈摯在意你,她發現沈摯不止一次看你的紋身,沈摯既然喜歡,她也可以去紋一朵。”
他停頓了會兒,說出另一件事:“你應該不知道,四月份的時候,她去割了雙眼皮,理由是你有内雙眼皮。”
當然,陸韻萱的原話不會這樣心平氣和。
那個時候,陸韻萱說的是:“她媽搶了我爸,我又因爲她離婚,少安,你說狐狸精這種本事是不是真有遺傳?離了沈摯,她又攀上一個郁庭川,是不是男人都喜歡那種長相貨色?”
慕少安和她一起長大,加上陸韻萱的性格懂事讨喜,他對陸韻萱不是沒半點情愫,聞言,接話道:“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不是誰都隻在意女人的外表,韻萱——”
不等他說完,陸韻萱甩開他的手,冷笑道:“那些男人圍着她打轉,還不是她那張臉,是長得漂亮,所以沈摯和我結婚,依舊對她念念不忘!”
後來,等慕少安有所察覺,陸韻萱已經割完雙眼皮。
陸韻萱的這些行爲,透露出一個信息。
宋傾城聽懂慕少安話裏的意思,果不其然,慕少安又說:“我是直接從醫院過來的,她止了嘔吐就抓着我的手問,如果當初嫁給沈摯的是你,他是不是就不會做陳世美,爲了前途離婚和蔣家的千金在一起。”
“我沒辦法去左右陸韻萱的思想。”
宋傾城出聲:“你說的這些我确實不知道,可是除了驚訝,其它的恕我愛莫能助。”
慕少安道:“你真的想讓以後有個人活得像你的影子?”
“如果阻止她的條件,是把我自己牽扯進麻煩裏,我選擇不插手。”陸韻萱要依樣畫葫蘆的學她,宋傾城心裏有膈應,但是,就像她剛才說的,她控制不住陸韻萱的想法,更不可能因此讓自己陷入泥潭。
陸韻萱對沈摯的感情,無疑是病态的。
以前,陸韻萱爲和她較勁搶走沈摯,沈摯成了陸韻萱在她面前炫耀的資本,她轉身和郁庭川在一起,沒有和沈摯牽扯不清,陸韻萱可能是失望的,後來陸家發生一系列事,沈摯在這個時候提出離婚選擇家境更好的蔣甯,以陸韻萱驕傲的性格,受刺激是很正常的事。
慕少安離開後,鞏阿姨進來收拾茶杯,宋傾城問道:“如果有個人把自己弄成您的樣子,連言行和生活都學您,會不會覺得很可怕?”
“是可怕,也可悲。”
鞏阿姨歎氣:“自己好好的人不做,跑去學人家,到頭來有什麽意義,學得再像,那也是山寨貨。”
宋傾城聽到最後幾個字,心裏也有和鞏阿姨差不多的感觸。
也是同一天,綠香園項目規劃的拆遷區,釘子戶許強母親的遺體被破拆機從廢墟裏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