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過來,我現在很冷靜,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反倒是你。”宋傾城攥緊手機,低聲道:“是你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郁庭川被她這麽‘教訓’,也沒精力計較,隻道:“我現在是閑着沒事,不上班,去車站給你送行的是麽?”
宋傾城說:“我又沒讓你來。”
郁庭川掌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然後開腔說:“有什麽話等我到了再講。”
“沒什麽話好講的。”
宋傾城不想繼續打太極,自己說不過他,怕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被動搖意志,鼓足勇氣道:“我不喜歡這種被逼迫的感覺,你老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無視我的決定,就算你幫陸家的忙,那也和我沒關系,陸家是陸家,我是我,我不會因爲陸家對你的感激而留在你身邊。”
“那你的決定是什麽?”郁庭川發問。
他昨天就已經知道自己的決定,現在再問,就像是在給她最後的機會,宋傾城忽然感覺指尖微涼,卻依然往下說:“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現在的我,隻想盡快離開這裏,回餘饒重新開始。”
郁庭川把車靠邊停,聽着她堅定的話語,良久道:“你真的已經想清楚了?”
宋傾城沒有吭聲。
郁庭川說:“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宋傾城輕輕答道:“是。”
話落,感覺整個世界都寂靜了。
她捏着手機,随後聽到郁庭川開口:“那就這樣吧,我這邊有電話進來。”
是要結束通話的意思。
他的腔調,也像在公事公辦。
她給出的回答,似乎已經把他最後那點耐心磨盡。
宋傾城應下:“好。”
然而,真要挂電話前,她忽然道:“上次我從你給我的卡裏提取了三百五十萬,三百萬給了陸家,算作我還我叔叔的,還有五十萬……我外婆接下來要動手術,需要這筆錢以防萬一。”
郁庭川:“……”
“玫瑰園那套房子,我還是想要,短時間内我不一定找得到工作,有房租作爲固定收入來源,也算一種保障。”
郁庭川說:“好,還有呢?”
“沒了,就這些。”
宋傾城說完,等着他先挂電話。
沒多久,聽筒裏傳來忙音。
宋傾城站在開水間旁邊,望着候車廳裏來往的人流,熙熙攘攘,真的如願以償,心裏卻沒有泛起任何的波瀾。
看到她回來,外婆說:“時間差不多了,準備一下就去排隊。”
“好。”宋傾城彎了彎唇角。
一小時後——
檢票口上方,映出某高鐵車次開始檢票的通知。
很快,檢票口排起長長的隊伍。
外婆先站起來,看了眼還坐着的宋傾城,又擡頭望向安檢通道那兒,歎息道:“高鐵已經晚點四十幾分鍾,要來早就來了。”
老人家最後幾個字,喚回了宋傾城遊走的思緒。
宋傾城立刻起身,拿過一旁的行李袋,沖外婆淡淡莞爾:“剛剛在想四合院房子的事,所以有些走神。”
外婆看着她,沒有出言揭穿:“走吧,再耽擱檢票就結束了。”
檢票,過閘機通道,一切都異常順利。
高鐵已經停在站台上。
進車廂,找到座位,宋傾城把拉杆箱放到置物架上。
因爲是改簽票,她和外婆的位置沒在一塊,但在一個車廂。
放置好東西,拿出手機給沈徹發短信報平安。
沒過幾秒,沈徹打來電話。
“不是說下午的高鐵,怎麽現在就在車上?”
宋傾城聽着沈徹急吼吼的聲音,多少猜到他正在手忙腳亂的起床,她被自己的猜測逗樂,靠着座位道:“上午的高鐵有退票,剛好兩張,我就改簽了。”
沈徹突然問:“确定就這樣走了?”
宋傾城正從包裏拿水壺,聞言,緩緩笑起來:“不然呢,難道還要我下車,再買張車票等你來給我送行?”
“我看你挺開心的。”沈徹的聲音幽幽。
“還好,畢竟這麽久沒回餘饒,近鄉情怯,挺懷念的。”
沈徹低聲道:“你明知我不是指這個。”
宋傾城手上拿東西的動作稍頓,随即道:“沒什麽好不開心的,我現在做的,是我覺得自己應該做的,也是别人眼裏最理智的決定。”
沈徹心裏盛着事,沒有接話。
宋傾城趁機結束話題:“好啦,高鐵馬上開了,等你旅遊回來,順路的話可以來餘饒,到時候我招待你。”
挂了電話,她轉頭,視線裏是越來越遠的高鐵車站。
……
沈徹收起手機,胡亂拿起闆鞋套腳上,取過車鑰匙火速出門。
他去的是恒遠集團。
路上,猶豫着給郁庭川打電話,沒有打通。
到恒遠樓下,沈徹顧不上規章停車,拔了車鑰匙摔上車門,匆匆跑進集團大廈,看到驗證身份的通道,他隻能跑去前台:“郁庭川郁總在不在?”
前台小姐見他一臉急色,但每天想找郁總的人多了去,因此照規矩辦事,詢問他哪位,有沒有預約。
沈徹有些不耐煩:“你們郁總老婆跑路,是不是也要提前預約?”
前台小姐面面相觑,不确定沈徹說的真假,稍有遲疑,然後撥了樓上的專線,簡單通話後,前台小姐握着話筒看沈徹:“郁總剛來沒多久,馬上有個會議,能否告知您的姓名。”
沈徹得知郁庭川忙着開會,心涼半截,但還是報上名字:“我叫沈徹,你們郁總肯定知道。”
前台小姐點頭,把沈徹的名字告訴電話那邊。
那頭是總經辦的人接的電話。
沒一會兒,前台小姐得到對方回複,挂了電話看向沈徹:“不好意思沈先生,郁總今天的行程很擠,恐怕沒時間會客。”
“……”沈徹知道,這個應該就是郁庭川本人的意思。
事情好像已經沒了回旋的餘地。
從恒遠大廈出來,沈徹沒有當即離開,在門口找了個地兒蹲着,偶爾回頭往大廈裏瞅一眼,最後還是保安看不下去,覺得他這樣實在有礙觀瞻,走過來‘請’人離開。
樓上,總裁辦公室。
郁庭川長身站在玻璃窗前,雙手握着金屬欄杆,眺望着遠處的盛茂商廈,若有所思。
不知過去多久,許東來敲門。
“郁總,各部門領導都已經到會議室,就等您過去。”
郁庭川收回視線,走到大班台前,拿起那份文件:“走吧。”
這天,郁庭川開了一天的會,晚上推掉應酬,下班後直接回雲溪路八号園。
别墅裏開着燈,比起往日,卻顯得冷清。
郁庭川上樓,途經客房,聽到裏面有家具搬動聲,還有鞏阿姨的聲音:“這個衣櫃底部是隔空闆吧,怎麽說斷就斷,買的時候好像還花了大價錢。”
老趙的聲音傳來:“是不便宜,客房裏的家具是配套的,好幾萬呢。”
“這衣櫃一搬,倒是能把地闆收拾幹淨。”
老趙說:“怎麽還有團紙?”
鞏阿姨道:“這房間最近就宋小姐睡過,應該是宋小姐掉在這裏的。”
郁庭川腳步一停,折返回去。
老趙手裏正拿着紙團,還沒來得及展開,看到老闆出現在門口,趕緊打招呼,見郁庭川的視線落在自己手上,立刻解釋:“從衣櫃縫裏找到的。”
鞏阿姨跟着說:“宋小姐之前看書喜歡做筆記,我見她從書房拿過一些白紙。”
老趙正想着是把紙團扔掉還是打開,就被老闆開口直接要走。
拿着紙團,郁庭川去了書房。
反手合上書房門,他走到書桌旁的台燈邊,然後展開了褶皺的紙團。
紙上,隻寫着一句話——
“人總是在接近幸福時倍感幸福,在幸福進行時卻患得患失。”
郁庭川盯着這句話看了會兒,然後把紙張揉回團狀,丢進一旁的垃圾桶,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了根煙,心中不知所想,靠回真皮椅上慢慢抽着煙,過去許久,一根煙快燃到過濾嘴的時候,鞏阿姨說的話忽然竄入腦海,餘光裏,是邊上那一排原木結構的書架。
将香煙蒂頭按進煙灰缸,郁庭川站起身,走去書架前久久的伫立。
這裏不少書,是裝修的時候采買的。
目的不是爲了閱讀,僅僅是不想讓書架顯得空蕩。
郁庭川的目光掠過那排排書籍,忽然有所停頓,有本精裝的英文名著被倒放了,伸手拿出來,準備擺正放回去,一張薄薄的小紙片掉出來,猶如一瓣枯葉,在空中飄搖紛飛,最後落于他的腳步。
他俯身,撿起來。
是一張尺寸裁小的A4紙。
郁庭川把紙張翻過來,看到是一幅素描。
平日裏,除了刮胡子跟穿衣打領帶,他甚少照鏡子,但不妨礙現在認出這張素描畫的就是自己。
素描的筆法不見得多高明專業,卻看得出作畫的人是費了心思的。
郁庭川用指腹摩挲着紙上的素描肖像,漸漸的,目光轉移,瞥到紙張右下角,寫着幾個字:作于2016年9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