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上自然知道自己以前做過什麽,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像是歎息,像是惋惜,語氣溫和卻也帶着說不清的意味,“對不起,修兒,原諒爲父吧。”
哦,原來那說不清的意味,是濃濃的歉意。
說完這句,老皇上就徑自走了,徒留太子殿下僵硬着身體,沒有回頭,眼眶,泛了紅。
父皇的偏心,是明眼可見的,母妃早逝,兒時的他很卑微,卑微中也渴望父愛,也渴望父皇能像摸二哥三哥的頭那樣,慈愛的摸摸他,慈祥喚他一聲“修兒”。
他等啊等,等的自己長大,成年,出了皇宮有了府邸,都沒等來父皇的另眼相看,他所有的努力都被忽視,他每次的期待,都被澆滅。
其實他也早就明白了的,所以後面灰心了,出了宮,他便悄悄的培養自己的勢力,他想,隻有足夠強大,強大到無可撼動,他便再也不需要那求來的父愛了。
原來不是,到最後父皇的一句誇獎,一句對不起,還是能喚起他兒時内心深處的渴望。
父皇其實一直都知道他的努力,隻是視而不見,老皇上終究不想讓皇室有個奴籍母親的皇子繼承大統,所以,他偏心偏的明顯。
可是命運往往是弄人的,他費心培養的,卻沒有一個堪用,隻有這個一直忽略的,最後脫穎而出,有殺伐果斷,也有情有義,江山交給他,他還有何不放心的呢。
趙景修說不出此刻什麽感覺,腦海裏就隻閃過了一個念頭,父皇,終于肯定了他,終于愧疚了……
高大的身影似乎有了一絲晃動,擡腳離開的時候,依舊走的筆直,隻是背影看着有些深沉,還有幾絲說不清道不名的寂寥。
随風一直跟在殿下後面,眼裏莫名帶着欣慰。
他比殿下年長很多,認識殿下的時候,他尚未及冠,但那股毅力,那股要掙破一切,改變命運的毅力打動了他,從此,他爲殿下所用。
一路走來,随風像是半個長輩,看着這個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走到無人可企及的高度。
他見證了他的每一步成長,也知道他内心仍然有着向往,今日一叙,大概在沒有什麽能阻擋他的腳步了吧。
處理完公務,趙景修私下出了宮。
這個節骨眼上,說不定多少暗哨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趙景修和顧懷生逐漸不再明面上往來,除非必要,否則都是書信告知,或者其峰傳話。
太子殿下不顧時間,踏着暮色匆匆而至,傳信于他,顯然是讓顧懷生驚訝的。
他下了職,便接到了一個紙條,按着上面的地址,見到了殿下,他上了馬車。
馬車很樸素,這巷子也很僻靜,周邊早已部署了暗衛,想來也是安全的。
顧懷生将将行完禮坐好,太子殿下就單刀直入的問:“先生,西域的迷幻花粉,當真無藥可解嗎?”
他眼底有一絲期盼,期盼能從先生的口裏得到一絲希望。
他知道,先生有個師傅,身份很隐秘,卻有的一手好醫術,當年,他身受重傷,被先生所救,他的師傅出過面的,隻不過給他把了脈,留了藥,怕是一刻鍾都沒有待到就走了。
但是人都有直覺,那老前輩,怕是個高人。
顧懷生聽得殿下突然這麽問,眉宇間不變,帶了一絲探究,手無意識的敲着桌面,半晌才回,“無可解。”
趙景修盛着希熠的眸子,暗了下去,久久沒有出聲。
這個問題,在趙景修發現茶葉上的問題時,來找他時,顧懷生就回過一次,“無可解。”
那時,殿下隻是愣了一下,然後就很快的适應了,和他商量好了對策,匆匆回宮了,怎的今日又問了一遍,這不像殿下的作風。
“先生的師傅,也沒有辦法嗎?”他語氣已經黯淡了下去,倒有點自言自語的感覺。
顧懷生凝眉,想着即使皇上對殿下再不好,許是殿下還是念着最後的父子之情,頗多感慨吧。
他出聲安慰了幾句,讓殿下在皇上的有生之年多陪陪吧,此藥,真的無可解。
這種上瘾的藥,就是慢性的毒藥,當毒素侵蝕,縱是靈丹也挽不回,所以,前朝才禁了。
他問過師傅,師傅雙手背後,搖了搖頭,承認了無可解。
黯淡不過一瞬,趙景修又恢複了太子殿下的模樣,眉眼間有自信,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兩人既然碰面了,就順便商量了些事,直到亥時,顧懷生才匆匆回去。
回去時,唐晏甯還沒睡,拿着針線,再做一件孩子的小衣服,燭光下的她很柔和,一針一線,看着充滿了甯靜美好。
顧懷生倚在門框上看了會才走近她,她繡的太過專注,他開門太輕,她倒真的沒有注意他什麽時候來的
見他回來,她便放下了繡繃,笑着迎了上去,捉着他的手,眉眼彎彎,吩咐丫鬟去上吃食,賢惠幫他寬衣,讓他先去沐浴,浴桶裏備着水,估計現在水溫剛好。
顧懷生摸了摸她的發,觸手絲滑,如她細膩的肌膚,笑了笑,将人攬在懷裏吻了吻。
即使已經是夫妻,即使親吻很正常,但是每次點燈的情況下,他就這麽壓了過來,唐晏甯還是害羞。她推了推,示意他先去沐浴,說他一身的汗味。
顧懷生蹙眉,還真聞了聞,天熱,他不愛出汗,也避免不了出汗,似乎,真的有點汗味,他揉了下她的頭,轉身拿着幹淨的衣物去了耳房。
晚飯吃的比較清淡,可能也是她聞不了油腥味的原因,但顧懷生不挑食,吃了幹淨,吩咐人撤下去。
他今夜沒有去書房,不想去,就想抱着她,享受她安靜躺在懷裏的感覺。
他最近都回來的較晚,唐晏甯知道他要忙了,老皇上病重,京城已經人盡皆知,這病重之下,意味着朝堂要更替了,裏面的風雲暗湧,她就算不明,也猜的出來。
太子殿下看着是唯一合格的繼承人選,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其他皇子難道就坐以待斃嗎?
聯想之前在青城郡的事就知道,這背後,還有更厲害的人物,懷生一直沒怎麽與她說罷了。
她幫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他添麻煩,日日乖乖的待在家裏,待在寂林暗衛的保護範圍内,讓他寬心,不給他拖後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