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辭,你……”顧謹衍又氣又急,很是憋屈卻又不得不軟和語氣:“……請你留下我,隻要你有所吩咐,我一定萬死不辭。”
沈辭依舊不爲所動。
“求你了。”顧謹衍眼眶微紅,這下子是真急了,聲音都有些哽咽了,哪裏還敢擺架子?
“皇嫂……謹衍求求你,留下我好不好。”
那樣子,仿佛沈辭再不爲所動,他就要撒潑打滾或者下跪相求了。
他不能離開太子府,也不願離開。
“我自幼就不得父皇寵愛,連母妃也不待見我……”顧謹衍撩袍跪下,哭訴起來:“因爲我不僅沒有帶給她榮華,反而讓她受了不少打壓和迫害,是皇兄垂憐,我才沒有在那灰暗的後宮早夭。”
沈辭早早的揮退了一衆下人,側過身避開了他這一跪。
“皇兄從來不會說我是個不成器的,也始終對我盡心的栽培。我不想辜負皇兄,我想證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我也可以成爲一個讓人驕傲的存在……”
說到這裏,他明顯一頓,吸了兩下鼻子之後,方才繼續道:“可事實證明,我就是一個不成器的。
我貪功冒進,我不聽勸阻,我一意孤行,我害那麽多人命喪戰場,所有人都覺得我該以死謝罪,連我自己,也這麽覺得。”
顧謹衍沉浸在回憶裏,已然沒了之前的戾氣。
他繼續道:“是皇兄保下了我,還讓我免于流放。
他告訴我說,死很容易,可我若真的這麽死了,才是無法贖罪,更是辜負了沈将軍的一片心意。
我不想辜負,我想贖罪,可是三年了,我依舊一無所成,碌碌無爲,我不知道怎麽去贖罪。
時間久了,我也開始動搖了。
我開始怨恨,如果當初我死在戰場上,指不定還能留下個英勇無畏的名聲,哪怕被後人批判謾罵,也好過像如今這般苟且偷生,受人白眼還連累别人。”
顧謹衍有些頹廢的仰了仰頭,然後又深深的低下:“外面那些流言所傳,都是我說的。
可我說完就後悔了,我沒有因爲發洩出怨恨而舒坦,反而更加難受。
我更沒想到會有人借機大做文章,害皇兄被禁足反省。”他滿是愧疚的說。
“最開始青行告訴我皇兄的吩咐時,我其實是拒絕的,我并不願意供你差遣。”
顧謹衍抿着唇:“可這大概是我唯一能爲皇兄做的事了,我不想再辦砸讓他失望。
哪怕我最後依舊還是要被趕走。”
沈辭耐心聽完了他這一番剖白,很想說一句“即便如此,也和她沒什麽關系,她不是顧謹言,沒必要護着他,更不會慣着他”。
何況,雖然沈家上下,未曾有一人怪罪過顧謹衍,可沈長安到底是因他而死,那些忠于父親的将士,是絕對不會喜歡顧謹衍的,也不會想見到他。
但到底,她還是沒那麽殘忍,沉靜了片刻後,神色如常道:“那又是什麽人與你說了那些話。”
不待顧謹衍回答,她就又補充道:“不要跟我說那些都是你日思夜想,所以才會不計後果脫口而出的。”
顧謹衍聞言,緊抿着唇不說話。他剛剛的确是想這麽說來着。
“不如讓我來猜猜好了。”沈辭淡聲道:“當你在最失意最落魄的時候,遇見一個照顧你、欣賞你并堅信你會成功的姑娘……”
顧謹衍猛地擡起頭,站起身既驚詫又戒備的看着沈辭,略帶警告道:“你不要亂說,我沒有。”
“這個姑娘給了你信念,給了你安全感,”沈辭對他的警告充耳不聞,繼續道:“可偏偏她出身不高,哪怕你隻是一個不受寵,甚至被剝去身份的皇子,也不是她能高攀的。”
“沈辭,你住口!”顧謹衍橫眉怒目的想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偏偏沈辭對他那點底氣不足的兇氣不以爲意:“而且能讓你這般藏着掖着的,連你口口聲聲說最敬仰信任的皇兄都要瞞着,她的身份怕是不清白。”
顧謹衍一怒之下脫口道:“不許你這麽說婉清,她是聖潔的!”話音落下,他就看到沈辭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被騙了,很是頹敗的垂下頭,仿佛是失去了提線的木偶。
“原來是醉風樓的姑娘。”沈辭淡聲道:“眼光還挺不錯。”
原本她也隻是在賭。
賭前世發生的事,其實是早就埋下了種子,是算計好的。
婉清在醉風樓五年,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兩年後卻一舉成了醉風樓的頭牌,但始終賣藝不賣身。
隻不過沒多久,就有人抖落出她與許多達官貴人有染的事情,其中一個就是顧謹衍。
那時候,他正在房山大營,替顧謹言練兵。聽兩個小兵嚼舌此事,一氣之下将兩人活活打死,并不顧職責的離了大營去找婉清。
永昌帝大怒,當着顧謹衍的面,讓人用三尺白绫勒死了婉清。
隔日,顧謹衍于禦書房刺殺永昌帝未果被賜死,太子被牽連禁足了三個月,房山大營被交給七皇子掌管。
隻是誰都沒想到,一向中立,不參與皇子明争暗鬥的七皇子,會突然站到了顧謹時的陣營。
而引出這一系列事件的開端人物,醉風樓的頭牌姑娘,卻在多年後,以另一種身份,再次出現在京城。
并成了沈辭最強勁的對手。
沈辭前世位極人臣,擁立了古往今來第一位女帝,也成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相。
從将門嫡女,到位高權重的女相,從喪夫寡婦,變成天子近臣,這一路,她雖嘗遍艱辛苦楚,但卻少有敵手。
而這位死而複生的花樓頭牌,卻是少有的勁敵之一。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才知道這位頭牌姑娘,也是出自名門。
隻因父輩犯了事,她才淪落風塵。
但她卻以自身才智,保全了自身清白,在醉風樓這種地方出淤泥而不染着。
後來她向顧謹時毛遂自薦,成了他身邊的謀士。
而她用來投誠的東西,就是顧謹衍的命。
沈辭原以爲婉清是後來看出武文嬌登基稱帝是大勢所向,所以才轉投陣營的。
如今來看,怕是婉清和武家一直關系匪淺,早有勾結。
……
“婉清姑娘是個美人兒,也算是你小子有豔福了。”沈辭将思緒收回,繼續與顧謹衍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把這事兒告訴你皇兄的。”
顧謹衍聞言擡頭看向她,一臉懷疑。他試探着問:“你想要什麽?”。
“要你的命,你給麽?”沈辭很是嚴肅,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