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試圖在古老闆面前掩蓋他的憤怒,但古老闆是什麽人,一眼便看穿了。
年輕人有個共同的特點,即使外表僞裝的再平靜,也會從一些小動作中表露出内心的真實情感,高興的眼神出賣了他。
“你很生氣?”
古老闆推過來一杯茶,眼神灼灼的看向高興。
高興沒答話,腦袋微微低下,有點不敢看古老闆的眼睛。
盡管多加掩飾,但高興眼底掠過的寒光還是沒有逃過古老闆的眼睛。
“你很生氣。”
古老闆向後仰倒,又重複了一遍。
高興突然間擡起頭,一點不加掩飾的看向對方。
當看到高興重新擡起腦袋的時候,古老闆一臉認同的說道。
“生氣就對了,你這個年紀,正是一點就着的時候,過度掩飾會自得其反。”
似乎對高興十分認同,古老闆一邊說道一邊微微點頭。
高興端起茶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湯好像有種不一樣的味道。
“懂得隐藏想法,說明長大了,但痕迹太明顯。”
古老闆擡擡下巴,高興一直緊緊攥着的右拳青筋暴露,手背上的皮膚繃的發白。
高興指骨骨結嘎嘣作響。
“不服?”
簡單的話語中包含了太多信息,一時間高興并不知道他到底問什麽,所以沒法回答,隻能直愣愣的看着對方。
古老闆放下茶杯,淡淡說道。
“不服也沒辦法,上位者發話,下位者服從,就這麽簡單。”
高興的嘴唇動了動,憋了半天最終說道。
“這是個陰謀。”
古老闆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看出來了?”
高興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一些。
“神族對魔族被打的反應太反常,算準了時間來,或者說根本就是在督戰。”
如果非要給神族的突然到場下個定義,高興隻能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給你講個故事吧。”
古老闆雙肘壓在膝蓋上,繼續說道。
“農場主是個喜歡刺激和挑戰的人,但他養的動物都太安靜,時間長了,他需要找點樂子。”
“他将一條獵犬放到羊圈裏,溫順的綿羊被獵犬追的四散逃離,驚慌失措之下,内部開始出現問題。”
“羊的反抗意識最終被獵犬激發,不過當羊群決定真的防抗時,不同的頭領之間出現了分歧。”
“這讓獵犬很興奮,但更興奮的是農場主。”
“他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獵犬撕咬的越狠,羊群不同的反應則越激烈,有的羊拼死反抗,有的羊死命逃跑。”
“但獵犬太過兇猛,在這期間,獵犬咬死了一部分隻顧逃跑的羊,但有反抗意識的羊群集中起來準備反擊時,才發現無論是體力還是攻擊力,和獵犬根本不是一個層級。”
“羊圈一直關着的栅欄門被他打開,一直守在一旁的牧羊犬進入保護羊群。”
高興的神情很專注,幾乎在古老闆剛剛開口的時候,便知道古老闆想要說什麽,隻是讓高興想不通的是,在面臨獵犬危機的時候,爲什麽還會有羊選擇一味的逃跑?
這種逃跑是徒勞的,隻是在羊圈有限的範圍之内不斷轉圈圈而已,最終也逃不脫被咬死的命運。
見高興陷入思考之中,古老闆繼續講述。
“越來越多的牧羊犬進入羊圈,獵犬與羊之間的矛盾似乎得到調和,但獵犬和牧羊犬最終真正對上。”
“牧羊犬有數量上的優勢,獵犬立刻被壓制的動彈不得。”
古老闆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饒有興緻的盯着高興的臉。
一直沒有發現的是,高興其實長得很清秀,隻是每次過來,都帶着問題和疑惑,顧老闆的額注意力往往會被高興抛出的問題牽着走,很少關注這個少年。
“然後呢?”
不斷思考着古老闆用意的高興下意識的問道。
“然後,獵犬果不其然開始陷入困境,被牧羊犬追着咬,當獵犬面臨生死危機時,幾聲槍響,牧羊犬挨個倒下。”
高興一直低垂的目光突然間擡起,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古老闆。
“農場主手握獵槍,再次打死了幾頭反抗最激烈的綿羊,這場遊戲才算結束。”
古老闆說的很慢,但聲音異常清晰。
高興繼續沉思,天台上陷入久違的安靜中。
“想不通?”
高興的眉頭越皺越深,似乎被什麽問題難住了,古老闆适時出聲提問,見對方皺着眉不回答,便繼續說道。
“其實問題很簡單,獵犬追擊,羊群反抗,不反抗的被咬死,牧羊犬進入,獵犬被追咬,農場主開槍。”
“獵犬是魔族,羊群是人族,那牧羊犬呢?”高興疑惑問道。
古老闆指了指自己,沒有說話。
牧羊犬的範疇有些大,幾乎上已經出現了的,還沒出現的,但凡是跟人族沾邊的人或勢力,都可以劃分到這個範疇中。
“農場主......爲什麽要開槍?”高興将最大的難題抛出。
“問的好。”古老闆答道。
“表面看起來,他很富足,衣食無憂,但骨子裏不是個安于平凡的人,這一點決定了他的人生軌迹必然頻起波瀾,也隻有這樣的軌迹才能證明他的存在價值。”
高興再次看向古老闆,搖頭示意自己不明白。
“有一種人,平靜的生活對他來說是種煎熬,他以挑起争端爲樂,而最終也會千方百計的将已經踩在腳下的人踩的更死。他享受那種勝利的感覺。”
“沒有原因?”高興發現古老闆一頓解釋之後,自己的疑惑非但沒有解開,反而有越大加重的趨向。
“你不是他,所以不用試圖以自己的思維方式去理解他是怎麽想的。”古老闆繼續說道。
“你是隻羊,始終在農場主的飼養下生存,關鍵時刻,隻要想着怎麽活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古老闆的道理聽起來很簡單,但越仔細琢磨越覺得複雜,這讓本就習慣鑽牛角尖的高興不太适應。
“這個例子可能不太恰當,給你說的簡單一些。”
古老闆專注的盯着高興。
“魔族是不是敵人?”
高興答道,“是。”
“打就對了。”古老闆直截了當的說道,“隻要抓住機會,往死了打,不會錯。”
高興點頭,表示贊同。
“那麽......神族,是不是敵人?”
古老闆問話的時候始終盯着高興的眼睛,對方在聽到魔族和神族兩個稱呼時,眼中的波動幾乎沒變,直到此時,古老闆才徹底确定了高興的心意。
這一次,高興遲疑的幾秒鍾的時間。
“是。”高興小聲答道。
“那就打。”
古老闆再次恢複了剛剛看到高興時的表情,顯得有些激動。
“這是你父親和丁一鳴老早便确認的計劃,而計劃的最終目标,就是反抗上神。”
高興眼底的寒光消失,被一股越來越明顯的火熱所取代。
“人族不是待宰的羔羊,你父親或許早就發現了這一點,這也是他一直在後方兩家古神族中間遊說的最終目的。”
不待高興答話,古老闆繼續說道。
“人族的力量可能不夠強大,但如果加上古神族呢?人族面臨的危機古神族同樣面臨,而且比人族更大。”
“族群能否延續,隻是上神一句話或者一個念頭的事,但顯然,如今的上神根本沒有容人的氣量,古神族再不反抗,可能就要徹底消失在這三界之中了。”
“我也不服。”
古老闆此時的神情在高興看來,與自己已經相差無幾了。
“我們不是任人取樂的工具。”
高興斬釘截鐵的般說道,眼中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