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二字一出口,魔尊陷入了長久的思考之中,他不是趙天左,對方這個詞所蘊含的内容太廣闊了,他不主動解釋的話,誰也無法弄明白。
然而趙天左并沒有解釋的意思,愈加明亮的眼神之中除了平靜還是平靜,似乎之前魔尊對他的看押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思考。
魔尊骨子裏的多疑直接造成了他不可能完全信任任何人,這其中包括了所有的天魔以及趙天左。
有時候趙天左都在想,他如此渴望将高興和謝一收入麾下,是不是抱着重新培養心腹的心思?
一個心性堅韌,但魔尊親自出手,魔化的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入魔之前的堅毅心情在入魔後則是對魔尊忠誠的最大保障,每每想到這裏,趙天左都會爲衆天魔感到悲哀。一是前魔子,與心魔争了許久最後把自己都搭了進去,心魔得到了足夠的敲打,而新晉魔子的心思比前魔子稍微高明一些,但在趙天左看來也就那麽回事。
藏不住的心思時常暴露在魔尊面前,實力不夠格局一般思維固化嚴重,在魔尊這,功力是入眼的一個基本标準,但随後的真實評價,則會綜合許多其他方面的素質來評定。
其他天魔直接被趙天左忽略掉,除去修爲來說,單論綜合素質,一個能打都沒有。
而另外一個傻憨憨,在趙天左看來反而是威脅最大的一個,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謝一對魔尊的重要程度要高過高興。
這不符合衆人在趙天左心目中的排序,但謝一身上與魔族同源的魔能則是他不斷提升排位的最重要因素。
他......應該不是人族。
這是趙天左根據多方得到的消息綜合判斷出來的結果,而魔尊對此深信不疑。
能量的本源屬性是騙不了人,而人族想要融合吸納最後使用魔能,幾乎是不可能的。
種種迹象表明,謝一是魔族後人,而他直憨憨的性格在魔尊那裏卻又成了最大的加分點。
魔尊這個人......很複雜,又很矛盾。他需要手下有足夠的心思,但這種心思除了用來分析理解自己的意思之外,最好不要過于表露出來,如果你不經意間露了,輕則接受敲打,重則......直接被抹除。
趙天左的“平衡”二字涵蓋了許多方面,而與面前魔尊關系最密切的則是目前高興的魔化進程與謝一的收服。
針對謝一,那是魔族内部的事務,趙天左不能插嘴,這有悖于他的平衡理論,而針對高興,他有意無意的在勸導魔尊放慢速度,這一點上,他因爲情報源的缺失沒法判斷魔尊的真實想法,如果能夠知道,給出建議的同時又能暗含魔尊的意願,這是最好的選擇。
但如今的趙天左似乎與之前又有所不同,想通了“平衡”之中的關節,之前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想法已經不那麽強烈,而說出來的話也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上神對高興的态度十分隐晦,畢竟他的存在對魔族來說,無異于一個定時炸彈,如果魔化他是上神的指引,那還需要您明示。”
趙天左意見已經相當中肯,但魔尊接下來不說話的反應,則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原來......上神真的容不下高興。
趙天左對高興觀感不錯,但面對力量上的巨大差距,他有心想保,但很可能保不住,魔尊此時的魔化如果一直與上神背道而馳,那就證明......
魔尊對上神的某些想法并不認同!
這一想法十分可怕,魔尊作爲魔族的代表,一言一行都決定着魔尊今後的走向,魔尊不願意手下有過多的心思,那麽上神同樣不喜。
難道魔尊在玩火?
趙天左心思幾轉,見面前的魔尊仍舊不說話,剛剛升起來的些許希望便再次沉了下去。
難道自己選擇的栖身之所并不像想象中的那麽穩定?
趙天左心中剛剛構建起來的一副龐大的圖絡瞬間分崩離析,因爲作爲根基存在的“穩定”首先出現了裂痕。
連最起碼的穩定都達不到,就更遑論之後的平衡了。
寬廳内長久的沉默令趙天左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此刻的他對空氣的需求達到了一個頂峰。
......
高興并沒有像主持老前輩囑咐的那般在禅室内修養,他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實際上由于天梯頂峰那股莫名能量沖擊而造成的肉身損傷,早在幾天前便已經徹底恢複。
高興突然生出了觀察僧人日常生活的心思,而這幾天,他都在大廟各處流連。
聽僧人誦經,聽老僧講佛,與主持相對而坐打坐參禅,也看到了一些年輕僧人行騙。
其實用行騙這個詞并不準确,僧人與香客之前的交易,大多與滿足對方心底最深處的需求有關,這種滿足不叫騙,隻是制造一種虛幻的滿足感,來給有需求的香客求個心安。
令高興奇怪的是,主持老前輩與他身旁的老僧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似乎就是由着高興的性子随意爲之。
世間不平事是管不完的,惡人就像韭菜,割完一茬還有一茬,要把肚量放寬,在沒有真正觸及底線的時候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世間才能真的和諧。
此時的高興正一隻眼睜着一隻眼閉着地看向魚缸,這是主持老前輩身旁老僧教他的,也是二人參禅時對方交予高興的話。
高興曾雯,您參的是什麽禅?老和尚笑着答道,是這人世間至簡至純的道理。
魚缸内的水好像已經數天沒有更換,水體渾濁之中露出一股淡淡的綠色,魚缸内髒亂不堪,但其中幾尾遊魚則自在的在水中遊來遊去。
高興皺着眉頭看了許久,似在思考,又好像維持睜一眼閉一眼的動作,面部有些發酸。
老僧看的好笑,但沒有給出過一字一句的提示。
有些東西,需要自己去悟,隻有真正想通了,才算是徹底成爲了自己的東西。
大門後門處有條小溪,十分注重高興安全的主持安排了兩個小沙彌時刻跟在高興左右,再三囑咐對方不能走遠的情況下,高興隻得蹲在溪邊發呆。
溪水清澈,最深處也不過剛到小腿的範圍,溪水的流速并不快,按說這樣的環境下,爲什麽會沒有魚呢?
難道真是水至清則無魚麽?
高興嘴裏始終仿佛念叨,仿佛這句話代表了某種至簡至純的道理,一股淡淡的佛性自高興身上突然升起,兩旁的小沙彌似有所感覺,紛紛用驚異的目光看向這個滿頭黑發的年輕人。
這種感覺,自己也隻在主持和老僧身上察覺到過,如此年輕的俗家弟子身上能夠誕生佛性,還是第一次見。
高興有所明悟,之前自己的心思一直都在如何能夠徹底祛除魔能上,但經過數日的嘗試之後,發現短時間之内,如果沒有其他外力的介入,根本不可能。
不能祛除它,那麽幹脆不再排斥,而是想辦法試着将魔能轉換爲可以利用的能量形勢!
高興念頭不斷湧起,突然間大步向大廟内跑去,他要去找主持證實這種想法的可能性,但當他真正找到對方時,對方卻搖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爲力。
“這已經超脫了普通人修行的範疇......”
主持老前輩苦笑着搖頭,高興此時就像個發現了大秘密的孩子,但這秘密對主持來說,自己也解不了。
非不願,實不能。
敢于出寺直面幻魔,主持的底氣來自于自己終年修行的佛力,至真至誠,佛門弟子不論面對何種危險,隻要守住一顆佛心,便不懼任何敵人。
但......主持隻是個普通人,要他幫忙轉化魔能,這題......超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