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的腦袋被老丁頭狠狠按在手下,其他人都被趕走了,屋子裏隻剩下師徒二人。
高興縮着脖子,感受着來自自己這個瘦弱師父的怒火。
“你想去遺忘之地?去幹嗎?别告訴我你想去繼承意志力量......”
老丁頭說話的時候手掌一直在高興頭頂輕輕摩挲,但這種近乎愛撫式的觸碰卻一點溫柔的意味都沒有,老丁頭個子矮,原本坐在高興身邊的他不得不站了起來,手掌上的力道一點一點的加大,眼神玩味的看向高興。
“别意味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高興剛想擡頭,老丁頭手掌猛的下巴,高興脖子發出咔吧一聲脆響。
“疼疼疼......師父你輕點......”脖子傳來的疼痛感令高興主動伸手去摸,他試探性的推了推老丁頭按住自己腦袋的手,但對方紋絲不動,高興才知道,這次老丁頭是動了真格的。
實際上這一天時間,高興等于憑空消失,而到了晚上入夜時分,主動找到崔鳴湖的高興便引起了崔鳴湖的注意,當她得知高興想要自己幫忙開啓通往遺忘之地的空間通道時,她第一時間便意識到高興要做什麽,不動聲色的讓楚狂人聯系老丁頭之後,二人強行将高興制服并帶走。
于是便有了當下師徒二人對峙的局面,很明顯,高興處于絕對的劣勢之中。
“我隻是想去看看我姥爺和舅舅。”高興腦袋被壓着,試圖狡辯。
“是嘛?”老丁頭手掌摩擦的力道逐漸加大,頭頂處的頭發發出一陣陣揪痛。
“神獸大哥想我了,托我給他帶點人間界的好吃的,我答應了人家的。”
高興絞盡腦汁繼續編,而換來的則是老丁頭手勁越來越大的按壓。
“編,你繼續編。”對于高興說出來的話,老丁頭一個字都不信,任憑高興怎麽說,他都沒有松手的意思。
“好吧我承認,我想回去融合意志力量。”
高興實在沒辦法,隻能認慫,但他沒想到的是,老丁頭的手突然從他頭頂拿來,重新挺胸擡頭時的空氣都顯得新鮮了不少。
老丁頭一屁股坐在高興旁邊,柔軟的沙發發出一聲悶響,看着身旁弓着腰不說話的師父,高興有些歉疚。
“我活了這麽多年,也就是在這幾天才剛剛想明白,如果犧牲一個晚輩去換來勝利,那麽這種勝利,我甯可不要。”
老丁頭主動轉過身來看向高興,眼中有說不出的溫柔。
他一直都将高興當做自己的孩子般看待,雖然平時有些嚴苛,大多數時候不太着調,但在面臨大是大非面前,老丁頭還是拎得清主次的。
高興的想法他明白,如今的态勢,如果沒有頂尖戰力壓陣,即便是打,也很難獲勝。
這是道簡單的選擇題,隻有A應戰或者B撤退兩種選擇,但無論是誰,在面臨這種選擇時都會犯難。
如果打,能不能赢不說,肯定要面臨巨大的消耗,傷亡是個未知數,人族也許可以仗着人口基數大,将這種損失默默承受,但在心理上,老丁頭并不想面臨這樣的結局。
如果退,也許可以暫時保全人族的有生力量,但這不符合人族的利益,将人間界的管理權拱手讓人,這将是老丁頭津城衛理事長任期内最大的污點,也許要背負一生的罵名也說不定。
面對魔尊時,老丁頭的硬氣隻是裝出來的,實際上,至少是在高榮恩回歸之前,他都拿不出太好的辦法,不然也不會選擇依靠防禦陣法生生耗時間。
魔尊等得起,他等不起,每一分鍾都像是在煎熬,這種前途未蔔的感覺,每每獨處之時都會令老丁頭輾轉反側。
但他不能将這種情緒傳遞給高興,這孩子哪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又容易鑽牛角尖,這次背着自己跑去找崔鳴湖,已經迸發出了苗頭,這一次必須将這苗頭徹底澆滅!
“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活着,比什麽都強。”
老丁頭慢慢回身,雙臂支在大腿上緩緩說道,而這話聽在高興耳中卻變了味道。
難道師父要認輸?
這不符合高興一貫對老丁頭的印象,但換做老丁頭的視角去思考,這無疑是擋下最好的選擇,暫時選擇退避,等到人馬集結完畢再次歸來,那時候再和魔族決一死戰,也不失爲一種辦法。
但高興一時間還是無法接受,如果真的退了,那麽之前付出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早知道要做這樣的選擇,當初還費那麽大勁折騰什麽呢?
老丁頭臉上的糾結神色高興全部看在眼中,高興突然間又覺得自己如此腹诽師父是種大不敬的行徑。
長幼有别,尊師重道,這在修行者的世界中,是非常重要的倫理關系,平時相處時,老丁頭已經給了高興足夠寬闊的空間,二人亦師亦友,也隻有在面臨相當嚴重的情況時,老丁頭才會闆着臉訓斥幾句,而最終也都會被高興插科打诨的搪塞。
隻是這一次,敵人太過強大,無論師徒二人怎麽回避,好像都避不開那個矛盾點。
高興想要意志力量,老丁頭不同意。
對于高興的選擇這個問題上,崔鳴湖始終與老丁頭站在統一戰線,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高興,在察覺到苗頭的同時第一時間将高興扭送過來,便是打定了老丁頭能夠壓住高興的主意,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
老丁頭頭上的一絲白發落在高興眼中,這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老丁頭已經是即将步入老年的年紀了,原本這樣的重壓應該落在自己這群年輕人身上,每每想到這一點,高興心中由于自責便會隐隐作痛。
“師父,我錯了。”高興主動握住老丁頭懸空的手,沒什麽肉的手掌骨骼痕迹十分明顯,高興使勁攥了攥,羞于表達感情的大男孩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對自己的師父表示歉意。
伸手拍了拍高興的後背,随即揮揮手,高興緩緩起身,一步一回頭的走出老丁頭的辦公室。
剛剛出門,就碰見了一直守在門口的崔鳴湖,見高興神色如常,崔鳴湖才算徹底放下了心。
“崔姨,陪我走走吧。”
崔鳴湖聽到高興出聲先是一愣,随即點了點頭,二人并肩向津城衛大院外走去。
“姨,今天我才發現,師父他......開始變老了。”
高興舌頭有些打結,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年輕一輩,好像沒能成功接起擔子。”
崔鳴湖在身旁緩步跟着,不待對方回應,高興再次開口說道。
“大多數時候,我都很自責,沒有做到一個徒弟應該做的那樣。”
高興雙手插兜,低着腦袋繼續說道。
“你做的應該很好了。”
崔鳴湖心情複雜至極,年輕人的成長少不了父母長輩的引導,而恰恰是這種看似要不了多少時間和精力的付出,往往最費心思。
高興搖搖頭,長輩這種寬慰的話挺多了,就會有種找不到自身定位的錯覺,爲了讓兒女過的舒服一些,父母總是會默默承受很多壓力和重擔,但這些東西,卻從來不會和兒女說上一句。
師父是這樣,
父母是這樣,
甚至就連身邊的朋友和兄弟,如果不是切身體會到對方的處境,你也不會知道對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到底付出了多少。
雖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數次被長輩厲聲拒絕,但高興心中的那團火就如同另一半懸浮在羅振宇居所處的意志之火一樣,熊熊燃燒,且越來越有長大的趨勢。
“我要變強,變的更強,這樣才能保證你們全都不受到傷害。”
高興看向崔鳴湖,說出了她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