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湊着把朝廷公文看到這裏時,周靈和劉光世心口薄涼薄涼的。
不過張子文反倒輕松了。
注意了一下,新加入賊船的光頭劉也不擔心,張子文就先把信收起來,看着光頭道:“你猜我會涼嗎?”
光頭嘿然道:“應該不會吧,這口吻根本不像公文,倒像是父親責備兒子,隻說了許多責罵和概念,具體做了什麽卻隻字不提,以卑職經驗看有搞頭。”
張子文也是這意思,于是,繼續把公文展開大家一起看:
“不過念其一心想做事,目前海軍發展的也算有聲有色,作爲海軍創始人的張子文,不宜在這個海軍仍舊困難的時機調離。”
“經與各方合議,朝廷決定處罰張子文之頂風作案行爲,但也繼續支持初見成效的海軍發展。現撤銷昆山縣行政區,原昆山與皇家海事局合并一體,爲行政區海軍,仍舊維持同緊縣建制。”
“免去張子文海軍知軍任命,免去工部員外郎,仍舊帶龍圖出身降爲海軍主簿,留用以待查看。原昆山知縣許志先用爲海軍知事,其主要職責是督查節制張子文。”
沒有了,就這些。
其結果不好也不壞,被臭罵了一頓概念,但具體幺蛾子沒說,那當然不會有多大事。
不過做事仍舊是有代價的,被降了半級。鑒于他們沒指責張子文具體責任,也不是“開除公職”,所以這官司沒得打,不能反駁回去,大抵意思就是不想糾察你小張,但也不欠你一個官位,到此爲止了。
他們好歹把小張繼續留在海軍工作,并且作爲妥協任命的不是别人,而是許志先。
這個倒是還好,在這之前,張子文已經做好了比這更壞的打算。現在卻不需要卷土重來,相當留下了半條血,可以在原地慢慢恢複。
“許志先慘了!”
看完這份結果後,劉光世等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這一節,老許不論是性格能力還是各方面,都不具備獨當一面的能力。現在卻作爲正職放在了大魔王上面,這明顯是做傀儡背鍋用的。
所以要說這人事決定不是張康國措辭的,現場諸人誰也不相信。
“何執中涼了嗎?”張子文又看着遠方問。
周靈道:“涼了。聽說何執中不是被召回,而是‘被辭職’。他兒子急急忙忙的返回江陰後,似乎帶來了蔡京的最後指示,給何家留了條路。同時有樞密院公告:撤銷了東南反常的兵馬戒嚴令。何執中離開江陰前見了常州知州魏清華一面,我二哥周智也在場,老何說他要辭去中樞職務去地方養老,已經于昨日離開江陰回京了。”
張子文什麽也沒說,說不清楚這是好還是不好,反正暫時隻能這樣了。
麻煩的在于,兵馬戒嚴令的确比較反常,所以必須要撤銷。
但這是雙刃劍,戒嚴令一但撤銷也等于對朱勔松綁了,會出現什麽暫時不好說。
另外就是,海軍雖然可以繼續在海上打擊朱家走私船隊了,卻不會順利,因爲現在張子文隻有财權了和經營權了,海軍一把手是許志先,根據他的尿性,他不簽字,劉光世的軍部是絕對無法出航部署的。
不過這些也都不是生死問題,隻有走一步看一步。
“你這就要走了嗎,我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你?”
周靈神色古怪的說着,又盯着他手臂上受過傷的那位置。
張子文下意識摸摸手臂,“你會咬人,我不想見你。但說不清楚,我感覺還會見面。将來的事由他去吧,現在我真要回去了,歸心似箭。”
周靈楞楞的看着他們一行人慢慢走遠,無法出口叫住,内心裏想了很多……
離開一個多月,回到海軍領地後天氣已經很熱。
昆山段水岸碼頭邊,許志先帶着許多工人以及小孩子在等張子文。
在這之前知他要回來,第二任海軍大臣許志先要求治下:要讓他有歸屬感,要給足面子。
除此外還整理了些細節,迎接大魔王凱旋歸來的時候許志先指示:有些話能說,而有些話不能說。
關于這一套,讓海軍焦炭研究所,蒸汽機研究所的各種工頭,以及少年軍的孩子們很不适應。在他們記憶中,虎文老大很少搞這些。
這還不算沖突,卻被一些人認爲是海軍的第一次内部隐患。
但這又不可抗拒,兩任領導風格不同,價值觀理念也都不同,将後來到底會發生哪些改變,現在不得而知。
以許志先的尿性,蒸汽機研究所沈任飛非常不看好,所以一日見不到張子文老沈一日不安心。已經有消息,許志先非常不待見這些不産出隻燒錢的項目。
于是對技術員來說面臨着裁員,對沈任飛而言,則面臨着夢想的第一次受挫。
在大家心裏,哪怕許志先人不壞,但皇家海軍的黃金發展時期像是已經過去,現在日子好過了很多。
也有許多人其樂融融,很喜歡許志先。
還有不少人内心裏懷念着大魔王時期的苦中作樂,的确很苦,曾經幾度來米飯都不能吃飽。不過當時的幹勁和氣氛是大家懷念的。
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第一任海軍大臣張子文帶領着大家攻城拔寨,打赢了一連串的戰争。
現在回想過去很苦也很危險。但在當時,人人都有信心。現在,哪怕日子好過,卻已經有一些人開始垂頭喪氣,沒太多信心。
事實上現在許志先的粉絲比張子文還多,因爲許志先真是個好人。張子文不在昆山的這些日子,接到委任的那一刻許志先整體給大家加薪了。
且撥出了更多經費,啓動了海軍原領地的宿舍修建項目。
這當然是好事,事實上這樣的政策也最得人心。
但背地裏,301所即冶金冶煉研究所的老羅卻嘀咕:花錢誰不會啊。他卻想停掉大魔王的燒錢項目,去加薪去建宿舍。支持他這麽幹的人像是選擇性忘記了,大魔王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打了多少戰才攢下來的家底。爹老子奮鬥兒子來享受,好得很。
消息經趙班頭傳到了許志先耳裏,許志先險些肺都氣炸了,幾次會議中當面點名批評老羅是妄議海軍之仁政。
“這相當要不得,張子文帶領海軍度過了最黑暗的艱難時期,本官承認,沒有他不會有這些産業,不會有這隻海軍。換個人哪怕有他那樣的心思,也要帶領着大家在黑暗中走更多的彎路,經曆更多的挫折。他對海軍的作用永遠不可替代,這我承認的。”
在當時許志先大聲批評,“但他做的對,不代表我許志先就是錯的。大家都要尊敬他,正視他的優點,但也不要一味盲信。至少就我知道,他身上的毛病并不比我少!”
是倒是被罵了個卵蛋朝天,但也就那樣。許志先不會真的怪罪301所的老羅,真沒把他怎麽樣。
在當時,戾氣不重的沈任飛私下和老羅溝通:“我看你就少說兩句,别給小張大人拉仇恨。你少說兩句或許還有商量,你越頂許志先,他越想走出大魔王的陰影,這類玻璃心書生一但極端起來誰也拉不住,那個時候他若爲了反而反,但凡以前政策就停掉,就完蛋了。”
就是這些形式,張子文不在的這些日子,小張近乎成爲了一個傳說,還沒涼,卻已經有點門神姿态。
現在的碼頭上,眼看局座的大船來了,趙班頭在樂隊首領後腦勺抽一下道,“還不奏樂,還愣着幹嘛。”
這隻青樓捉來充數的樂隊就果斷開始吹拉彈唱。
人們表現出夾道歡迎,少年軍很整齊的又唱又跳。
張子文原本很高興,但下船之際聽少年軍方陣都唱些什麽歪瓜裂棗,便刻意看了許志先一眼,估摸着此君作爲第二任領路人,已經迫不及待的把張子文親自譜曲的那些土帽又振奮歌曲教材改了?
就此張子文開始有些不高興,耐着性子半刻鍾走了一下過程,還沒結束就擺手道:“都散了吧,我很累。”
全部人看向趙班頭,老趙又看向許志先,最終許志先微微點頭後就陸續散了,該幹嘛幹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