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爺話,張子文大人并未讓人通報劉光世将軍任何信息,當時那個夜間,他隻讓漁民出海偵查水情,以便制定捕魚計劃。”
老酒鬼把堂裏的每個人看了一圈後,如此說道。
何執中念着胡須點頭道,“嗯,你們聽到他說什麽了,書記官記錄下來。”
全部人神色古怪了起來。
咦等等……不對!
何執中總歸有點老了,這才反應過來這該死的酒鬼像是翻供了,說的證言并不是約定好的?
乃是何執中慣性思維覺得張子文對他不好,虐待他,然後胡志軍會說實話!
劉逵和劉光世難免有些懵逼,神色古怪的看着何執中尋思,難道老何這次升帳是爲了砸自己的腳?
不等何執中改口,大堂中又交頭接耳起來,何執中的證人這樣說了,至于其他是有争議的事件,那就真的有些好笑了。
朱勔和馬繼則怒火中燒的看着老酒鬼,恨不得把這吃人又羞人的家夥一刀兩斷,錢都收了,這該死的酒鬼竟在最關鍵的時候翻供掉鏈子?
老酒鬼白他們一眼,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平時他是一言不合就敢和虎文頂嘴的人,哪怕經常被罵,經常被劉光世威脅要打死,照樣消極怠工。所以他也真不怕誰,一副你們要送羊毛來給我老胡撸,憑啥不撸的樣子。
到此成爲了鬧劇,何執中的臉算是丢光了,鐵青着臉看着老酒鬼許久,“你這刁民是不是活膩了,敢當堂翻供?日前你簽署的的供詞,可不是這說辭?”
老酒鬼躬身道:“回老爺話,我人老了,又比較蠢。自己不會寫字,那些是你們寫了讓我畫押的,我喜歡喝酒,當時你們讓我畫押的時候喝高了,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你……”
何執中不禁起身怒視着。
劉逵趁機冷笑,“何相公好大的官威,這不但是違規誘供,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威脅證人。我覺得他現在是清醒的狀态,也清晰表達了他所聽到看到的,這事就是個鬧劇,該收場了。本州把話放這裏,現在不收場,這場鬧劇隻會越來越大,越來越丢面子?”
“來啊,把這酒鬼無賴攆出去!”最終沒辦法的何執中擺手。
“來啊,把這酒鬼護送回到海事局,别讓他不小心摔了。”劉逵似有所指的也喊了一嗓子。
其後,由劉逵的心腹護衛護送老酒鬼離開。
大堂裏人很多,靜的落針可聞,都不确定這場鬧劇要怎麽收場。
劉逵不懷好意的看何執中,尋思都到了這地步,沒了證人,全是捕風捉影,已趨于栽贓陷害。如果是對一般的泥腿子那也罷了,好歹維穩維得住。但是對皇帝欽點的龍圖出身,張康國嫡子,真過度到這步,他何執中回京不被張康國迫害緻死、順便連蘇州都要被牽連那算老子輸!
想定,不論出于任何方面考慮,劉逵都不能接受這場鬧劇持續激化,起身喝道:“就這樣,沒了證人就不叫公堂,散了。諸位哪來的回哪去。我蘇州不再容忍你們借用公堂胡鬧。”
像是沒有退路、又不想認輸的何執中鐵青着臉看着劉逵。
卻沒有轉圜,現在沒人聽何執中的了。
現場大多數是老奸巨猾的蘇州系官僚,以及一些沒發言權的将軍。他們大多數不知道内幕事不關己,卻知道這種神仙打架參與進去會很麻煩。
對象是一般人那也算了,既然是大宋樞密使嫡子,人家劉逵老大都害怕事大、當堂跳反驅散公堂。于是這裏真沒有誰是傻子,既然有劉逵的“命令”說是散了,那就散了。
他們紛紛低着頭一句話不說,也不等何執中的意見,起身就離開了。
“張子文你也回去做事去,不是有許多生産上的事嗎?”
劉逵素知張子文脾氣大又頭鐵,不想他留在這激化矛盾。總歸來說這裏畢竟是蘇州,若發生了大事不論是誰的責任,劉逵都跑不掉,所以維穩張子文也在劉逵的工作範疇。
張子文真不想走,想留着看看這些人是不是真要上天。
可惜現在劉逵也是至關重要的人,不能不給面子。而且現在留下來也不會出現實質性的結果。
就此張子文起身,分别對劉逵和何執中拱手,最後又深深看了江軍主将馬繼一眼。
馬繼比較慌張的挪開了目光,開始和朱勔交頭接耳。
“我們走吧。”
張子文帶着劉光世離開……
包括馬繼和朱勔也離開後,大堂裏隻剩下劉逵何執中了。
何執中還挺不高興的樣子道:“什麽事嘛,把你吓成這樣。他海軍是真的無法無天,存在諸多問題。就因他們亂來,不安分,江軍不得已出征調查,五百多人死的不明不白,難道不該查?”
劉逵拍桌子怒道:“到了現在還敢拿本州當槍使?我知道海軍存在問題,但你這也叫調查?難道不是更像栽贓陷害?這的确是官場規矩但你得看他爹是誰。你願意作死我不管,但我還在任上,就不會允許你搞亂蘇州。我話放這裏,我也不喜歡張子文,但他真是個做事的人。并且都是财狼的情況下,沒了他我認爲蘇州會更危險。僅僅這個理由,我就不許你亂來。”
何執中失笑的樣子,“你真以爲張康國會不顧及蔡京的态度,拿這事和我開戰?那麽你錯了,他不會,我也不是要逼死張子文。”
“但我何執中自己也要下台階,于是我希望逼迫一下,讓他張子文放明白些,承認海軍的錯誤并放棄劉光世。有劉光世承擔江軍五百多人死去的罪責,那就大家都活過來了不是嗎?蔡京不需要和朱家系破臉,張康國也不需要爲個武将劉光世、從而承認‘樞密院大員失誤’?”
到此何執中神色古怪的看着劉逵。
劉逵不禁楞了楞。總體上這時期的政治就這德行,或者說大宋對待武将自來就這德行。
深入想下去,倒也難免覺得這不失爲一種解決方式。否則,要定論何執中這樣的人的大問題,會引起很大的動靜,不是輕易能做到。
他畢竟是蔡京和張康國一起默認下派來維穩的特使。如果整了半天,最壞事的人是他何執中,至少蔡京和張康國的面子是真不好看。
張康國會更尴尬些,因爲何執中是張康國下屬,明面上是張康國發文讓何執中進東南的。
所以在老奸巨猾的劉逵看來,如果何執中的目标僅僅隻是劉光世,而不是追着張子文咬,那麽理論上,蔡京和張康國的确更願意接受“這是武将的鍋”,而不是何執中的工作沒做好。
考慮到此劉逵也隻得點頭,“的确,你這思路真是解決這場鬧劇的最佳方式。”
“你理解老夫就好。”何執中撚着胡須容色稍緩。
然而劉逵又一副你少來的模樣,冷笑道:“但我是你的話,最好去翻翻虎文在京偵辦張懷素案的表現,在做決定,否則我保證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此話怎講?”何執中楞了。
劉逵道:“聽說,我僅僅隻是聽說。滅張懷素後,老林放話讓劉光世吐出兩萬貫來維穩。劉光世都勉強同意了,但張子文隻接了劉光世一萬,另外的一萬他自己掏腰包填補進去了五千,找張叔夜籌措了五千。”
最後劉逵道:“這就是他張子文的做事方式。所以如果用你的尿性去衡量他,以爲隻咬劉光世就能解決問題,那你肯定打在鋼闆上,最終把事鬧大。這其實就是虎文讓人信任的地方,是他的核心競争力,是你收買不了胡志軍的原因。”
“那以你之見?”
何執中很無奈,覺得劉逵這雜種說的還真有些道理。